如定格的画般,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互撞着的惊愕眼,只有大张着的嚼食嘴,只有忘记去向的半抬臂,每个人都绷紧了呼吸,仿佛谁先发声就会万劫不复。
叮!嗡……
倒霉的晃神服务员,手中汤匙不慎脱落,在极静的空旷大厅里嗡嗡作响,恍如钟鸣,人们也如临寺听钟,纵使心中万般猜念,佛前谁敢吱一声?!
是凡听闻过周家那段残忍血腥的夺位史,皆知得罪了周昊泽的下场不堪想,嚼碎的嘴都闭得严实。
顷刻间,会场里的气温又下降几度。
隐在人群中的江瑜杰,暗暗攥紧了拳,他一直对这个周氏当家人有三分的警戒,老头子临死前也交代过:若无法交好万不要惹。
可他的玥!他的玥竟一招打了这最大的头,这完全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会有交集的?江瑜杰畸扭的手腕上青筋鼓蹦
看来日后与周爷的交手在所难免,唯有势力变得更强大方能保玥周全。
他怜惜的望向会场中的袁玥佳,只见她那张扬起的小脸,妆花得一塌糊涂,眼泪蘸捆了睫毛,趴耷在眼角,泪流涕液纵横而下,下颌之中还坠着一粒欲滴的泪珠。见此,江瑜杰更是心痛难忍,可是理智告诉他,当下最佳的选择是:静观其变。
感到脸上一波波火窜的辣麻,周昊泽的头脑方清醒过来,他竟被一个不及自己胸高的小女孩给打蒙了!人生中头回当众被人甩巴掌,还是被这样一个小不点,真有种欲将她碎尸万段的冲动。
周昊泽回脸猛趋向胸下的昂面,熊熊怒火却撞上了倾头暴雨,给浇了个彻灭。
她那是什么表情,如此哀伤,如此委屈,如此痛苦,就好像他欠了她几百年的债没还,就好像他是那遭人唾弃的负情负义之人。
那抻脖高扬着的倔强小脸,又仿佛在说:我无所畏惧!
真的无所畏惧吗?周昊泽凝住她的眼睛,迟缓地扬起了手臂。
围众们皆屏住气,江瑜杰则直直盯着他的手腕,神色隐晦。
周昊泽猛地落下手掌,就在那触脸的一瞬之间,眼前的双目仍是死死瞪着,眨都没眨一下。
那眼神!周昊泽脑中的影像一闪,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那个巷角,那只绝望的小妖,一样的眼神,他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紧了一下。
掌风拂过脸颊,带起几缕青丝,全身僵硬的袁玥佳察觉到下颌处有温温的触感,怔愕在那里。
周昊泽捻干了食指上的泪水,便迈步朝会场大门走去,不忘冲人群发下了一句话:“这次姑且放过你。”
江瑜杰暗暗放下心,周昊泽这句话是饶过玥一命,那些周家的追随者们正雄心勃勃的要为他效力,舔鞋的位次都轮不上,又怎会放过这次讨好他的机会,别说是打了周爷的嘴巴,就是往他鞋上吐一口痰都是死罪,不过,既然周昊泽都发了话,谁还敢不放过她?!
玥是安全了,江瑜杰却仍心有不甘,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到袁玥佳带着哭腔喊道:“你肯放过我,为什么不放过耳环,一对才是耳环,碎了一只,另一只怎么办?”
哐当!会场的大门被关上了。
同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个“耳环”女孩的身上,窃窃私语声纷纷四起。
袁玥佳仿佛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又淹没在语流中,恍惚间,她好像撞上了袁娅楠的目光……到处都是人言,到处都是视线,她被盯得无处藏身,连连后退,突然,后背撞上了什么,还来不及逃脱,一双大手已将她抱个满怀。
“别怕,是我。”江瑜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玥,我们离开这里。”
袁玥佳急急的点头。
江瑜杰用手捂着她的眼廓,走向人群,那条漫长的路,她躲在瑜哥哥的掌心里,只看到一双双后退的脚和片片裙摆。
远远站着的袁娅楠,目送着这一对老熟人,那粒眼角的红痣仿佛因兴奋而红得更加妖艳。
回程车中,江瑜杰一直憋着问的冲动,袁玥佳却先开了口:“瑜哥哥……”
“嗯?”
“……我手疼。”
江瑜杰不解的瞥向她的手,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忙用力扳开了那紧攥着纸团的手,夜光摇曳中,掌心上凸起的道道血痕看起来更加的怵目。
一个急刹车,鸣笛声阵阵。
——
袁玥佳把耳环零碎收在了一个小盒子里,封好,完毕。
“无论如何,我为你报仇了,安息吧!”袁玥佳合掌一拜,“疼!”她咝咝嗔道。
望着手心上瑜哥哥贴得歪七扭八的纱布,又想起了他包扎时狂抖的手,她禁不住笑了出来。
蓦地,脑中又浮现出另外一张完全不同的脸,那个名叫周昊泽的男人。
她一直都期待着与他的相遇,她一直都想要问问他关于母亲项链的事,结果终于找到了,自己却动手打了他。
袁玥佳摸着小盒子,轻声的自言自语道:“不过,小耳环,我不后悔,因为,我为你报了仇,就算是误会,你也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死了,对不对,因为你是宋老师送给我的……宋老师……就和妈妈一样的存在……而且,有些事不立刻做,就永远也没有机会做了。”至少对于你的死,我终于可以放下了。
放不下的是对周昊泽的种种猜忌。
经过了今晚的事情,袁玥佳意识到不能轻易地向他吐露自己的秘密,他不是那颗孤愿树上的刻字,他不是与她有着共同回忆的“昊”,他只是在同一个孤儿院生活过的人,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还不知道他是敌是友。
“总之,在这一切弄明白之前,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我的身份好了。”袁玥佳暗暗下定决心,“哎!”只可惜,第一名啊,又飞了。
第二天,袁玥佳被吵醒的第一句话却是:“玥佳,你得了第一名!”
袁妈妈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就知道我女儿是有设计方面才华的!”
袁爸爸也手舞足蹈的拿着获奖证书在她眼前晃,她的眼皮开始抽起筋。
袁妈妈把一个大礼盒放到爷俩的眼前,神秘的说:“会是什么?”
袁爸爸的豆眼眨了眨,“会不会是钱……哈哈哈……”
袁玥佳觉得这是袁爸爸本年度说的最冷的一个笑话,袁妈干脆直接无视掉,她把大礼盒交到女儿的手中,郑重的说道:“玥佳,你来打开!”
袁玥佳费了好大的劲才拆开了包装纸,封得可真结实,大礼盒里面却又塞满了厚厚的泡沫纸,在层层包裹下,她终于翻出了一个小锦盒。
三人六目下,袁玥佳打开了盒盖,里面竟是那只耳环!准确的说,是另一只耳环!
“应该很贵吧?”袁爸爸分析道。
“怎么就一只?!”袁妈妈不满道。
袁玥佳拿起盒底的纸条,上面写着:
一对是耳环,一只是吊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离了谁不能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