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袁玥佳送的最后一瓶牛奶,因为她不用再打工,不用喊鸡起床,不用陪猫头鹰夜读,她终于可以做一个只要读好书就万事大吉的高中女生了。
面对生活状况的突然转好,袁玥佳却哭笑不得,她再傻也不会相信袁爸街撞贵人,在下岗风潮中上岗,也无法相信袁妈偶遇伯乐,随心而作的小手工艺品竟能卖出高价,这些天降馅饼想必都是瑜哥哥请她吃的。
袁玥佳并不想守着穷人的自尊去拒绝他的好意,若他的帮助能给袁爸袁妈带来安逸的生活,她愿意与他结成一种新的关系:债主与债户。
身为债户自然要有债户的操守,她暗暗记着账,总有一天是要还上的。
袁玥佳合上小本本,叹了口气,看来自己以后一定要很有钱才行。
“玥佳,你那个本子有年头了吧,在孤儿院的时候就看你天天拿着,像块宝似的,诶,你的面里加醋吗?”格格正给她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煮面。
“加一点吧,这个小本可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了,呃!你加太多醋了!”
“这碗是我的,好了,你开吃吧!”格格十指相握,闭上了眼睛。
袁玥佳大跌眼镜道:“你在祷告吗?”
格格没理她,片刻后,她长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一拍手掌,说道:“我没有信仰,什么上帝佛祖大仙大神的我都不信,我只是庆幸我现在还活得逍遥自在。好饿啊,快吃吧!”
“那你刚才心里默念什么?”袁玥佳好奇的问。
格格哈哈笑道:“什么也没念,念了也没用,好了,快吃吧!”
“嗯,好香啊!”袁玥佳深深吸了一口,“格格,你的煮面真是一流的,你都加了什么调料?太好吃了,以后谁跟你在一起就有口福了。”
“面煮得好吃就行啦,你也太好伺候了吧。”格格说着露出一脸灿烂的笑。
“我是觉得可以把简单的煮面做出超级美味的人,一定是怀着对食物的热爱,爱食物的人才懂生活嘛。”
“果然是读书人,道理一套一套的。”格格敲了一下她的头,“爱吃我不否认,不过,懂不懂生活,我到是没想过,研究煮面完全是因为一年到头只吃一种味,我快恶心吐了。”
“格格。”袁玥佳放下了筷子,直直看向她,诚恳说道:“跟我们一起生活吧,袁爸袁妈也会对你好的。”
“别傻了。……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这种习惯真可怕,生命中失去了血脉羁绊的人,从不知血浓于水的滋味,赤裸裸的来到人世间,过着赤裸裸的人生,然后等着赤裸裸的离去。
格格的赤裸裸更有一层悲剧的意味,自从自己离开孤儿院后,不到一年,格格也被幼年遗弃她的亲生父亲认领了,她的黑暗生活也就此开始。
家庭的温暖,格格是一天也没有享受过,倒是成天被她的酒鬼父亲打骂,被逼迫到处骗钱给他买酒喝,醒酒后的父亲又跪地求她不要离开,指天发毒誓说会好好待她,然后又一身酒气的回来,变成另外一个人。
格格就这样死挨硬扛,坚持了两年水深火热的“亲子生活”。
直到有一天,格格用酒瓶打破了父亲的头,拿了钱逃到外省,她也不敢回孤儿院,从此只好四处漂泊,流浪天涯,至今也不知道父亲是死是活。
袁玥佳闷着头吃,眼泪噼里啪啦的滴落面汤中。
“我盐放少了?”格格打趣她。
袁玥佳抬头欲怒,却见格格已是两酒窝外两行泪。
——
江氏总裁办公室,苏清一寸一寸的轻抚着江董事长超豪华的办公桌沿,那上面还残存着他的温度。
跟随他来到这个南方小城镇已有些时日,江董事长鸠占鹊巢霸着地方总裁的办公室,丝毫没有归意,她也一天天看着江少变得越来越不像她所熟知的他,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今天的晨会上,不苟言笑的他竟在安排周末宴会事宜时笑了三次,笑得那样好看,笑得她的心脏快要骤停,笑得她心如刀割,他那好看的笑到底是为谁而生?一想到他的身后,那个最特别的存在,青梅竹马也好,红颜知己也好,异国恋人也好,那个与他渊源颇深的朱颜璧人,那个可以轻易牵动他心的女人,苏清掐捏得指节骨发白。
江瑜杰推门而进,撞到一脸土灰的苏清立在窗前发呆。
苏清忙尴尬点下头,快步走了出去,擦肩而过的一个陌生男人,手中拿着牛皮纸包裹的东西。
“以后,不要随便进我的办公室。”身后他的声音传来,苏清苦笑,他已经对自己不惜留情面了吗?
江瑜杰接过男人手中的牛皮纸包裹,性急的拆开包装,笑着说道:“照片不用再拍了,反正我随时可以见到她本人。”
“江少,您真的很喜欢她。”
江瑜杰板起脸来,“为什么?”
男人冒起冷汗,慎重的说道:“每当您提到袁小姐,整个人的气场和平时都不太一样。”
“气场?”江瑜杰品读着两个字,笑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江少,还有一件事要向您汇报。”
江瑜杰从照片堆里抬起头。
——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咱班今天有一个转校生要来,而且是从东冉转过来的高材生!”
“东冉!省级重点高中诶,可是为什么会转来我们这种升学率超低的普校呢?”
“不知道,不过听说哦,我只是听说,不一定是真的,听说,要转过来的学生是东冉的殿堂级人物,学习超好人超帅,还有小道消息说,有人在东冉蹭课时,听到那个转学生班级的女生集体在哭。”
“天啊,好期待啊!”
……
“诶,玥佳,是你吗?”鲁珊珊突然冒出了一句。
“什么?”袁玥佳头埋在书中。
“蹭课啊,你不是经常到东冉偷学音乐吗?”
“是有偷学啊,怎么了?”袁玥佳仰起头,睡眼惺忪。
“她们说今天有东冉的转校生会来,而且听说那个人很厉害的,东冉的女生舍不得他集体哭呢。”
“是吗?可是这跟我蹭课有什么关系?”袁玥佳仍是一脸费解。
鲁珊珊翻了一个白眼,放弃讨论。
“袁玥佳,有人找!”声音来自窗外。
袁玥佳懒懒的起身,抻了一下腰,找她的人五个指头就能数过来,袁爸袁妈瑜哥这个时间没空,珊珊在身边,难道是格格!没错,她一定是紧张晚上与瑜哥哥的重逢见面。
“会是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鲁珊珊一副比她还好奇的样子。
“没准是大猩猩。”袁玥佳随口嘟囔道。
鲁珊珊鸵鸟状潜伏在袁玥佳刚压扁的书里。
袁玥佳扔给她一句“小胆”,不紧不慢的晃了出去。
——
站在袁玥佳面前的是三个穿着东冉校服的女生。
逆光的三人站成三角阵势,把袁玥佳包围在墙角,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个来回。
“袁玥佳?”领头的女生开口道。
“嗯。”
“就你啊,我还以为是什么美女呢?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没胸没臀的豆芽菜。”
三人哄笑起来。
袁玥佳傻眼,她们是谁啊?豆芽菜?!我还在发育好不好,无聊!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她仍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朦胧样,上前两步就被三人阵架兜了回来。
“还是个孬种!”领头的女生抛出一枚重磅炸弹。
袁玥佳瘪瘪嘴,强忍怒意,暗自分析着,现在身处校园死角,她们三个又人高马大的,自己硬磕恐怕要吃亏,只能忍了!
“你们是谁啊?我都不认识你们!”袁玥佳一脸的无辜。
领头的女生把一张照片甩在她面前,立眉问道:“照片上的人是你吧?”
照片中俯拍着一个拿着牛奶瓶四处张望的女孩,是自己没错,没想到,这个角度的自己还蛮漂亮的,可这是谁偷拍的呢?
见她迟迟不说话,领头女生冷笑道:“你是怎么认识王子的?”
袁玥佳头大,真是跟不上她们的思路,她苦想了半天,谨慎答道:“童话书上。”
四人皆哑然。
“你耍我们呢!”袁玥佳被她们狠狠一推,猛撞到墙上,吃痛。
袁玥佳靠着墙壁,暗叫不好,心想只要能冲出去,跑是自己的强项,绝对不会被她们抓到的!她看准缺口,猛冲过去,可惜人单力薄又被三角阵势弹了回来,摔坐在地,她忙一手护住头颈一手掩上口鼻。
“你们看她那孬种样!”
三人又哄笑起来。
眼前是三人六条大叉腿,强攻不行,最坏的结果是被痛扁一顿,她做好了心理准备。
“怎么?你哑巴啦!”后面的女生叫嚷道,“屁都不敢放一个!衰到家了!”
袁玥佳手抠着墙,狠狠瞪着她们,仍是一声不啃。
“你瞪什么瞪!你有没有礼貌啊,真是一副有娘养没娘教的孬种样!”
突然一声尖叫,吓了三人一跳,“你鬼叫什么!”
袁玥佳突然笑了,透过捂住嘴的笑声听起来怪异慎人,笑得三个人头皮发麻。
“笑屁呀!”领头的女生心虚道。
“是啊,屁味太重了,我呛得慌,和你们这些有胸有臀还会放屁的脑残女生说话太臭了。”
“你说什么,谁脑残!”那一拳就要挥下,袁玥佳抱紧了头,憋得快缺氧,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她微微抬头看去,突降的阳光刺人眼,灿灿光耀中,一个高高的人攥住了欲砸向她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