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兀尔术将军除去了的一身的铠甲,露出了魁梧的身形,弯刀也横了刀架上。他抽了抽鼻子,又摸了摸脸上的刀疤,然后就怔怔地盯着帐篷一角的年轻女子;他今天可以说是大有收获,先是从村子“牵”了一百多头羊,又半道劫了一个商队,银子且不说,单是山货就够士兵们用上两三个月的。尤其是这女子,细皮嫩肉,草原上的姑娘可没见有赛过她的。
他走上前去,俯下身蹲在她的身前,用手轻轻地拂开她脸上的发丝,这是一张清秀的面孔,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艳,却有着沁人心脾的淡雅……只可惜这姑娘的神情麻木,目光呆滞,兀尔术甚至认为她的精神有些失常。“你叫什么名字?”他的汉语居然很流利,可是姑娘却不为所动,至始至终都没有向他这边瞟一眼;兀尔术有些懊恼,就算是傻子听到问话,也会做出点反应吧,而这姑娘却理都不理,简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兀尔术决定让她见识一下自己的手段,于是一把揪住姑娘的衣领,整个就提了起来。“你若是再装痴弄傻,保管有你好看……来!陪哥哥到这边喝几杯酒。”说着就把她扔在了一张椅子上。他以为这一次定能把她给吓住,却没想到,女子非但没有惊慌失措,简直连脸色都没有改变一点儿,她是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哀求,木头美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兀尔术把盛满奶酒的杯子凑到她的嘴边,斥道:“喝掉它!”说着就把杯沿儿顶在她的红唇上,杯底轻轻上扬,白腻腻的奶酒就顺着她紧闭的红唇流了出来,酒水沿着洁白如奶酒的玉颈一点一滴钻进了她的衣领里,打湿了胸前的衣衫,女子却径自直勾勾地盯着兀尔术的后方,后方除了帐篷的帷幕什么也没有!
男人通常没有什么耐性,兀尔术更是如此,他望着女子被打湿的胸前,狠狠地咽了咽口水,邪笑一声,道:“我本要好好待你,你却这般不识抬举,这也就怪不得本将军了!”他伸出鹰爪一样的双手抓向女子胸口的衣襟,稍一用力,衣服就被断裂到两边,淡香扑鼻露出胸前一抹雪白。兀尔术抬眼看了看美人儿,见她依然不动,脸上也没有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待会你若还能这般泰然,就算你狠!”他死死地按住女子的头,大嘴就向着她的红唇印去……
就在这时,帐外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喊道:“报——抓到了个探子!请将军发落。(蒙古语)”兀尔术一愣,进而推开身前半裸的美人,直起身怒道:“什么探子?给我押进来!(蒙古语)”嘴里却仍旧咕哝着什么,世间最扫兴的事儿就莫过于此了吧……不过,他深知明军的厉害,若如明军真的得知了他们的所在,趁着夜幕将之包围,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马上用一块狐皮盖在了女子的头上,将其整个人都遮了个严实,所幸这女子也十分配合,竟一动不动仿佛狐皮下面是个石像一般。
片刻,一个头戴皮帽,身着兽皮毛衣的少年被推了进来。少年满面泥污,一双大眼睛却闪闪有光。士兵们推他一下,他便回推一次,口中也是骂骂咧咧,这么瘦弱腌臜的少年怎么看都像是本地的村民,哪里有一丁点儿探子的样儿。兀尔术大大地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这少年道:“你是明军的探子?”少年撅了撅嘴,没好气的说道:“俺本来是要回家的嘛,回家就路过这里嘛,这几个混蛋看俺好欺负,非说俺是什么探子,就把俺给摁住了。你说这还有天理没有啊!”少年又开始骂娘了,几个士兵却急了眼,叫道:“刚才,明明是你自己跑过来说你是探子的。”谁道这少年又反驳道:“放屁!我若是探子,还会跑过来告诉你吗?”
几个士兵一愣,随后大骂道:“原来你这小兔崽子是消遣大爷!”他们对着兀尔术道:“将军,宰了这小子吧!”兀尔术心道,留之无用且难保他不会联通明军,应声喝道:“杀!”几个士兵嘿嘿一笑,唱了个诺,就要把这少年给拖出去。少年却急道:“不可!”这一句的声音与刚才大不相同,刚才是又粗又哑,这一句却如出谷黄莺,端是好听,哪里还像男子的声音。兀尔术赶忙冲着已经走出去的几人叫道:“慢着!把他给我押回来!”几个士兵也听出少年声音的不同,又得了将军的命令,就把他又给拉了回来。
少年惊恐地望着兀尔术,兀尔术有些得意,他笑了笑,问道:“你是哪个村子的孩子?”少年用手指捏了捏喉咙,怯怯地说了两个字:“南村。”这一次的声音又恢复了粗哑状态。不过兀尔术已经可以确定他的真实性别了,不过他可不想让这些手下碍手碍脚,于是对着他们命令道:“好了,本将军亲自审他,你们且退下吧!”几人愣了愣,他们本想看看这人是什么模样,却被长官下了“逐客令”,一个个垂头丧气,惺惺而归。
兀尔术却乐了,他本来被那个木头美人给弄得又有气又有火——这气是气她不配合,这火是有火无处撒。偏在这时候来了这么一个小丫头,真实想什么想什么就来什么。他一把捞下“少年”头上的皮帽,浓密的发丝便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果然是个雌的!”兀尔术哈哈大笑。回过身在水盆里捞起一块丝巾,就要往这姑娘的脸上擦。姑娘却一把撩开他的手,怒声斥道:“离我远点!”
丝巾被打在了地上,沾满了泥土,兀尔术不怒反笑,道:“好!好!这才有味儿嘛!”这姑娘眼珠儿乱转,应声回道:“有什么味?有你姑奶奶的味吧?!”这一句骂出,她本以为鞑子将军会勃然大怒,谁知他竟然笑得更开心了。还一边笑,一边拍手赞道:“伶牙俐齿!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就是不知容貌如何?”姑娘眨了眨眼,心道:“天下再没有比他更下贱的男人了,挨了骂还如此得意忘形。”她既知道了这鞑子将军的癖性,也就不再客气了,嘻嘻一笑,道:“自然是貌若天仙,担保比你老娘漂亮百倍!”说着还凑到他的跟前,神神秘秘地说道:“你要不要看一看?”
兀尔术闻得一阵香风扑鼻,没想到这姑娘虽满面泥土,身上的气味却一点儿也不含糊,绝不似乡下的丫头片子。他双目微闭,屏着气,撅着大嘴,探过头就要一亲芳泽。谁知,这姑娘却恁是调皮,拿起桌子上的油腻腻的盘子往面前一挡,兀尔术整个面孔就贴在了上面,顿时弄了个满脸油脂。这姑娘嘻嘻一笑,悄然飘到道了水盆边,娇声道:“将军不必着急,待奴家梳洗一番,再与将军把酒言欢。”说着就用白生生的小手撩起盆中清水,兀自忙碌起来。
兀尔术用干丝巾擦去脸上的污秽,一边咬着手中的酒杯,一边痴痴地望着这满面泥污的小丫头一下子变成了俏佳人,渐渐地感到一阵阵意醉情迷。最后,当俏佳人施施然走了过来的时候,他竟已醉得不能直立,一下就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我……我……好像醉了?”兀尔术大着舌头呜呜地说道,他哪里晓得,真正喝醉的人其实根本不会说自己醉了。
不用多说,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正是前来救人的丝丝。她用梅香软骨散涂遍了周身,自己却提前服了解药。这迷药本是具有极强的药性,同屋之内一旦吸入异香,每过一刻钟就如同喝掉二斤烧刀子,这鞑子将军不仅近距离嗅到了迷药,而且还坚持了足足半个时辰,其酒量也算是少有匹敌的了。丝丝对着趴在桌上打鼾的兀尔术狠啐一口,就挽了挽满头的青丝,重又扣上了皮毛子,走到凸起的白狐皮,轻轻地掀开。里面的美人儿双眼紧闭,睫毛轻抖,已然醉得不省人事了。丝丝莞尔一笑,不想这迷药是不认人的,好人坏蛋一起通通迷倒。她眼珠儿转了转,心道:“我且先不给他解药,免得她醒来惊慌失措,坏了我的计划。”其实她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即使这女子醒来,也是木头一块,任你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也绝不吭一声。
丝丝把这女子也抱到了桌前,让她像兀尔术一样醉伏在桌子上,她自己拿起桌上的酒壶往口中倒了一口奶酒,只是漱了一漱,却没有咽进腹中。不过,这也把她给呛得前仰后合。最后,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地打了开来,里面是些白色的粉末,她把这些粉末一粒不剩地倒进了酒坛子里,抱起酒坛使劲地晃了晃,就东摇西晃地拎着酒坛走出了帐篷。
“唉——”丝丝一出帐篷就大喊大叫,舌头还有些大:“诸——诸位将士,将——将军大人请大伙喝——喝,对,喝酒。”说着就把酒坛子重重地放在地上,险些打破了。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将军请喝酒虽是常有的事儿,但最多也不过一人一杯,哪有整坛子的请。况且这不男不女的刚才还是“在押犯”,怎么这一会就成了“座上宾”了。众人疑心大起,他们见帐子里没有动静,有人就开始担心将军的安危了,一个士兵挑开了帐门帘子,只见里面将军坐拥美人,伏桌而鼾,分明是酩酊大醉,不禁莞尔一笑,心道这“小子”真真好酒量,竟能把将军给喝倒了,于是放下门帘回头说道:“将军正与佳人共饮,大伙也别闲着了。每人就喝上三杯,只三杯,多了不行!”众人应声叫好,这冰天雪地的,来上几杯暖暖身子再好不过了。丝丝却装模作样,手舞足蹈地抗声道:“唉——三杯怎——怎么够呢?少说也得三十杯——杯!”她一边粗着嗓子叫喊,一边给将士们倒酒,每一次都要把酒水给倒洒在杯外,弄得士兵们连连惋惜着么的一坛好酒竟被她毛手毛脚地倒翻了一半。
……帐篷外,鞑靼士兵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大片,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喝掉三杯美酒,甚至连一杯都未能喝干就醉得一塌糊涂。丝丝进了帐篷,见二人依然醉卧桌边,那女子更是两靥红霞、钗横鬓飞端是美妙。丝丝从怀中取出一个白釉小瓷瓶,砰地一声拔掉其上的桃木塞子,摊开手掌骨碌碌三粒圆滚滚的药丸落在手心。丝丝把女子抱在怀里,将解药尽数塞入其口,解药入口即化;片刻,怀里的玉人皱了皱眉头,张开红润的小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美目轻启,便悠悠的醒了过来。
女子一脸的茫然,显然她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被人用布匹(其实是狐皮)蒙住了头,好像有个少年探子被押了进来,接着闻到一阵很好的香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她抬眼一看,一张清秀的笑靥正一眨不眨地对着自己,自己竟被他抱在怀里。女子轻叹了一口气,眼睛又飘到了棚顶,渐渐地变得空洞,变得忧郁……
丝丝先是一愣,心道:“这人怎么回事,我救了她,她非但不感激,还爱答不理的。”但转念一想,人家刚失去了亲人,又受了不小的惊吓,现在恐怕还没回过劲儿来,也就不再责怪她了。“喂!”丝丝有意戏弄于她,借着一身的男装,便粗着嗓子唤道:“丫头,我救了你,你怎么谢我呢?”说着还用手在她的身上狠狠地摸了一把。她本以为这女子会勃然大怒,却不想她连眼都不眨一下,兀自怔怔地望着棚顶。
“难不成她识破了我的身份?”丝丝这样想道:“又或是被吓呆了?”她看了看这女子清纯的面容,既不似富有心计,又不像被吓呆的样子,不禁大为恼火。“嘿!”丝丝把脸凑了过去,怒声道:“你若再不说话,我就把你带到山上,做我的压寨夫人!”她装出一副山贼草寇的模样,色咪咪地盯着女子的俏脸。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女子仿佛来自另一个世上,对她的恐吓挑逗完全没有反应。丝丝叹了一口气,频频摇着头,道:“你哥哥临死前托我来救你,不想我还是来迟了,你竟被这些混蛋给吓痴了,这该如何是好呢?”听到哥哥的死讯,女子好像突然睡醒了一般,痛呼一声,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一方面感念兄妹情深,另一方面又想到人生的苦痛,压抑许久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已然是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片刻之间就成了泪人,令闻者悲恸,观者心酸。丝丝鼻子一酸,眼眶中竟也泛起了泪光,一把抱住这可怜的泪人儿,安慰着道:“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事等着姑娘去做,还有很多亲人盼着姑娘归去,可不能想不开啊。”她一边轻抚着女子的秀发,一边紧抱着她。谁知这女子听了她的话反而更加伤心难过,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凄声道:“哥哥走了,我还有什么亲人呢?还有谁要我呢?我……”最后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呜咽。丝丝喃喃道:“怎么会没有呢?你没有父母吗?你没有亲人朋友吗?”女子绝望地摇了摇头。丝丝急道:“你没有心上人吗?你可以嫁人的?嫁了人就会有人疼你的。”女子又摇了摇头,脸上呈现出痛不欲生的表情,痴痴地道:“他……他还会要我吗?”
丝丝一怔,脱口道:“他?他是谁?”女子凄然一笑,道:“我的夫君。”
“你已经嫁人了?”丝丝眉头微皱,道:“他凭什么不要你呢?”
女子抹了抹眼泪,道:“我偷跑出来的,他找不到我肯定气坏了,他不会再原谅我了。”
丝丝愕然,道:“你为何偷跑呢,你不喜欢他吗?”
女子脸一红讷讷道:“我……我……”
丝丝小嘴一撇心道:“敢情她是背着丈夫跟别人私奔了。”于是严厉道:“你既然不喜欢他,又何必嫁给他呢?”女子听罢连连摆手,道:“我怎会不喜欢他呢?”
丝丝更生气了,责怪道:“你既喜欢他,为何又与他人相好?”女子茫然问道:“他人?谁啊?”丝丝心中好笑,这还能骗得了我吗,你口口声声叫那商人哥哥,而那人却与你容貌大相径庭,分明是你的情人。丝丝摇了摇头,道:“你和谁好我管不着,不过他人既然已经死了,你就应该回去;任打任罚都由着丈夫吧,恐怕他心里还是有你的,看你这么漂亮,说几句好听的,他一准就会心软的。”她顿了顿,又接着道:“这也不能全怪你,他要是平常多关心你一下,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男人就是这样,失去后才知道惋惜。”
女子张大了口,过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丝丝的意思,连连否认道:“你误会了,那人的确是我的哥哥,他是我的结义兄弟。”
“义兄?”丝丝眨了眨眼:“你不是跟他跑出来的?”
“不是的,”女子道:“是我自己跑的。”
“你自己?”丝丝道:“为什么?”
“他不喜欢我了!”
“他不喜欢你?他喜欢谁?”
“他……他……”
“他有别的女人了?”
女子沉默不语;丝丝勃然大怒,原来这女子是被丈夫给抛弃的,这么乖巧善良的女子都不要,简直是瞎了狗眼。她道:“你别难过了,他不喜欢你,自会有他人要你。”
女子摇了摇头,然后双靥微微一红,喃喃道:“我除了他谁也不嫁。”丝丝璀然一笑,心道:“原来是个痴情的种。”口中却道:“你既然喜欢他,就该回去把他给抢回来嘛。”
女子神色一黯,道:“我能抢得过吗?她比我漂亮,有比我聪慧……我行吗?”
“你不试怎么知道不行?”丝丝道:“这样吧,你带我去找他,我帮你把他抢回来。”
“真的?”女子大喜道:“你能帮我抢回丈夫?”
“当然”丝丝看了看一身的男装,不禁莞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家在哪?”
“京城!”
“啊?”丝丝为之头大,敢情这“君子”也不是好当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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