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后方有人呼唤,众人霍然回头,只见一紫衣妇人牵着个小姑娘施施然走了过来。这妇人端是美貌,发似流云,目似星,肌如凝脂,唇衔朱;柳腰盈可握,纤指白玉琢;携彩带而御风雪,宛仙人而降尘界……这妇人不但貌若天仙,且一身珠光宝气,显示着其身份之华贵。
妇人眼波流转,却不急于发问,刚才的那一声呼唤显然不是出自她口;身侧的小姑娘倒有些发急,人群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到里面小泥巴的状况。她想冲过去看看,却被妇人拉着不放,“哥哥,你怎么样了?”小姑娘愈发焦急地喊道。
小泥巴也看不清外面,只道这小丫头等得不耐烦了,傻头傻脑地跑过来找他,心下瞬时凉了半截。“死丫头!”他嗔怪道:“我叫你在那等我,你怎么不听话?”
“我——我——不是的,”小石头讷讷地说道:“是神仙姑姑带我进来的……”
小泥巴一愣,心道这丫头竟犯起浑来了,什么“神仙姑姑”,准是被这贼窝子里的哪个女人给哄骗住了。“他们抓了你?”小泥巴怒声喝道:“奶奶的,连个小丫头都不放过!”
小石头“啊”了一声,怔怔地问道:“谁抓住我了?”敢情她还没弄明白小泥巴为何如此暴怒。小泥巴见小丫头还没明白过来,狠得直咬牙,心道:“欺骗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实在是可耻至极。反正是一死,怎说也得先见到她……”想到此,他暴喝一声,道:“老子和你们拼了!!”挥拳就向人群里冲了过去。
小石头听得他要拼命了,顿时大惊失色,急叫道:“哥哥,你别急啊!我们这就来救你出来。”说着就全然不顾从妇人的手中往外挣,妇人惊呼了一声,整个人险些被拉了过去,她哪里想到这个娇弱的小丫头会如此奋不顾身,使出的力气竟超乎了她的想象。
这些围攻小泥巴的汉子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这美妇的身上,有的是色心大起,有的则似乎知道其来历,颇为忌惮。总之对于小泥巴的奋起反击他们完全没有料到,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险些被他给冲了出来。不过,待他们重整旗鼓之后,小泥巴就又被堵进了墙角。当他欲再次冲击的时候,妇人终于开口了,她语气平和地问道:“你们主人呢?叫他出来和我说话!”
众人立时停下了手,小泥巴也愕然地呆立于墙下。妇人眼中带问、目光流转,最后定格在“白脸”身上,见其细眉细眼怎么看也不像个正派之人,却又偏偏是个头领人物,不禁柳眉一挑,轻声喝道:“发什么愣?还不快些叫他出来!”
还未等“白脸”发话,一个不开眼的汉子摇头晃脑地邪笑道:“小娘子,你着什么急呢?不如先让哥哥我陪你乐呵乐呵!”显然他是不知道这妇人的来历,才敢如此出言不逊,但很快他就会知道这女子的厉害,又或是他根本都没来得及知道……
妇人却也不气,自顾含笑着道:“好啊,那我就让你乐呵乐呵。”说着长袖轻舞,只听得一声破空悲鸣,寒光迸射,那轻薄汉子连叫都没叫一声就一头栽倒在同伴怀中,但见他目若死鱼,眉心之上一点血红,竟是被细小的银针灌入脑浆,就此毙命!
众人眼见她一挥一舞之间就能夺人性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怎会不知,暗器之中就数这细如牛毛的银针最难掌握,没有娴熟的手法不足以中要害,没有强大的内力亦不足破头骨。总的来说,能使银针者必是暗器高手……
就在大伙吃惊发愣的当口,小泥巴抓住时机纵身一跃,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人群。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已落在小石头与妇人的身侧,笑嘻嘻地看看众人,又打量打量这美妇,最后一把抱住呆愣愣的小石头,兴奋地叫了起来:“我就知道咱们俩儿福大命大,到哪都有神仙庇佑!”
小姑娘被抱得紧,差点儿背过气来,当小泥巴松开手的时候,她已经是面红耳赤,羞怯怯地低下了头。美妇看着这两个活宝,不禁摇了摇头,喃喃道:“要么是我真的老了,要么这两个娃娃是怪物……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真是让人不懂?”她偏过头盯着“白脸”,又轻轻地一笑,道:“你怎么说?要不要也像他一样乐呵乐呵?”
“白脸”吓得脸都绿了,连声道:“不敢!不敢!不敢!小的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唐突夫人您!”说着偷眼望了望堂子方向,见主人始终没有露面,心中就更没底了,忙赔笑道:“我们山上人与夫人素无恩怨,夫人又何必……何必……”“何必什么?”美妇杏目圆瞪,微怒道:“你们拿着我的石像去蒙蔽山下的百姓,我与你们主人理论,他却出手偷袭我,还说素无恩怨?……快!叫你们主人出来!否则让你们和他一起去乐呵乐呵!”说着从衣袖中露出雪肌皓腕、青葱玉指,只见指缝间夹着数枚银针,作势就要向人群中甩出。
前排的人惊叫着就往后面的人堆里钻,“白脸”更是吓得扑倒在地,求饶道:“别——别——您老息怒,我这就叫主人出来……”说着他就朝着堂子方向喊了起来:“主人!主人!主人?”连叫了三声也不见回应,“白脸”无奈地看着美妇,怯怯道:“主人他……他……”
“他在屋子里面是吧?”美妇指着堂子问道。“白脸”点了点头,美妇道:“你带我进去看看!”“白脸”不敢怠慢,引着她与两个孩子就进了堂子。
堂子里很宽敞,四根红漆大柱顶着雕花房梁,漆色妖艳,散发出浓重的味道,显然这堂子是新修建不久;对面是一扇大窗,窗纸破了个大洞,正是众人追捕小泥巴时弄破的,嗖嗖的冷风顺着洞口迎面扑来。大堂正中一张圆形巨桌上杯盏残羹一片狼藉,一圈木椅东倒西歪,坐上却是空荡荡的,未见一人……
“白脸”这下傻了眼,主人先前对他们说的什么“与这女子交过手,并非不可战胜”原来只是空说大话,他明知道斗不过这女人,竟然独自开溜,留下一帮兄弟给他挡驾。“白脸”心道:“这妇人暗器使得端是厉害,若是与之硬拼大伙都得完蛋……”他这样想着,脚却没停下,偷偷地往外跺,想趁机溜走。谁知就在这时,美妇霍然回过头来,问道:“他刚才真的在这屋子里?”
“白脸”倏然停下脚,使劲地点了点头,道:“您不信问这个孩子。”他指了指小泥巴恭敬地说道:“他刚才也听到主人在堂子里发话的。”小泥巴眼珠转了两转,随后装作一脸茫然地否认道:“没有啊,没有的事儿,我才没听到呢!你可别打马虎眼儿,唉——我看你还是老实交代吧。”“白脸”指着小泥巴慌乱道:“你——你——你明明听到的——你撒谎!他在撒谎……”“白脸”无辜地望着美妇,小泥巴却还在摇头,美妇从这孩子的眼中看到一丝狡黠的笑意,于是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他既然逃了,我也就不为难你们了。待你们主人回来,就告诉他这两个孩子我带走了,如果他不服气就让他去常来客栈找我……”说着又轻哼一声,喃喃道:“谅他也不敢!”
美妇牵着小石头转身欲走,小泥巴却发急了,叫到:“嗨!姑姑,你可千万别放过这群狗腿子啊!他们什么缺德事儿都干的出来。”他见“白脸”瞪着大眼,却不敢发作,不禁莞尔,更是添油加醋道:“他们喝人血、吃人肉,我就亲见他们把一个孩子蒸熟了来吃,这些人简直猪狗不如!可不能就这样轻饶了他们!”他本以为这美妇听了他的话就会勃然大怒,立下杀手,谁知她竟然头也不回,轻描淡写地说道:“杀人放火那是官府的事儿,我可管不着。”说着就走出了堂子;小泥巴这下是白费口舌了,心道:“这娘们油盐不进,一点儿爱心都没有,赶明我把大少叫来再好好修理一下他们不迟。”接着又狠狠地咒骂了“白脸”一通,才跟着美妇下了山。
****
****
客栈里。
一桌子丰盛的大餐,却是甜食居多。
小石头想必是饿坏了,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
甜食当然不合北方人的口味,小泥巴竟也一整日未进食了,此刻本该大吃特吃,不过这一次,他却显得颇有“涵养”——筷子在手中显得直打转,眼睛却紧盯着对面的美妇;美妇说,她的夫家姓李是京城的官儿……这一点小泥巴早就想到了,因为在山上就听那帮强盗说过这女人的来历,而且还知道她的丈夫是个什么“狼”(侍郎)。小泥巴所好奇的是她的长相与某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李夫人又接着说道:“我来此是为了找女儿,”她提到女儿脸上就现出焦急的神色,“这丫头被我给宠坏了,也不待与我们商量,就跟着一帮不三不四的人跑到关外来了,说什么要帮她父亲破个案子……”听到此,小石头眨了眨大眼睛,问道:“您女儿和你很像吗?”这话问得端是奇怪,哪有孩子不像父母的,李夫人莞尔一笑,道:“当然像了!”
小石头“哦”了一声就想起了那位和蔼可亲的姐姐——丝丝。也就在这时,小泥巴咧嘴一笑,问道:“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李夫人身在显贵人家,当然明白不宜随便把女子的名字告诉他人,不过一想到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想找女儿着实不易,说不得还得靠这两个小家伙,“他们还是孩子嘛!”她安慰自己道。“她叫李丝梦!”李夫人道。
“丝丝?”小泥巴喊出了这个昵称。李夫人瞪大了眼睛,一下站了起来,道:“对啊,我平常就是这么唤她的!”
小泥巴哈哈一笑,怪声怪气地说道:“那您就不用找了!”
李夫人喜道:“怎么,你见过她?”
“一点儿不错!”小泥巴道:“昨天我还见了呢。”
“唉!”李夫人嗔道:“你怎么不早说!”小泥巴却无辜地说:“我哪里知道您会有个那么倔的女儿。”
李夫人莞尔,心道这两个孩子一定是闹了别扭。“她现在在哪?你带我去找他好吗?”李夫人恳求道。谁知小泥巴却叹了叹气,道:“您要是想找女儿就得先帮我找到我的朋友。”
“找到你的朋友?为什么?”
小泥巴莫测地一笑,道:“因为你的女儿就是被我这个朋友给拐走的啊……”
<a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