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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绝地深府

大石村以北数十里之外,是绵延不绝的大雪山,这里常年积雪,即使是炎热的伏天也不能褪去山顶的一抹苍白。而在严冬腊月,纷纷扬扬的雪花撒满了山麓、山坡各处,此时的大雪山通体雪白、云雾缭绕,由如天之圣女误落凡尘,却又遗世而独立……这是平地远观,大凡如此;然而,若是身临其中便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固然使人心潮澎湃,但山高风急,冰冻天寒之绝境亦不是常人所能承受。小泥巴和小石头一逃出密室,就发现自己置身于这大雪山众峰之一,此峰南缓北险,顶如剑削,竟是一片开阔之地;在这临天绝地之上,大小屋舍鳞次栉比,斗拱雕梁处处可见,有朱门高墙,有楼阁回廊,俨然就是一个深府大院,而这一间破落的密室不过是大院的建筑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罢了。

“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修了这么一个大院子?”小泥巴不禁大为困惑,他拽着小石头绕到屋子的后面,扒着墙沿儿探着脑袋,便看到屋子前方过道上走来两个身着裘皮、手执兵刃的彪形大汉,一个满面红光、微有酒意,一个黑脸虬髯、目光如炬。二人并肩徐行左顾右盼,眼睛专往墙角暗处巡视,原来二人便是大院中的巡逻守卫。“见鬼了,这倒像是个王府大院……不过这两人却不像护院的卫兵,倒像山贼草寇。”小泥巴缩回脑袋心道:“他们能在此绝地建造出这么一个豪华的大院子,看来也不是普通的山贼草寇了……瘦削男人和‘粗嗓子’口中的‘主人’又不知是怎样一个厉害人物?”

“你也喝一口暖暖身吧,这他妈的鬼地方成天下雪,一个月也见不着几次太阳,老子的鼻涕都快冻成冰棍儿了!”那个红面汉子突然转过头对身旁的伙伴说道,手中也递过一个兽皮酒袋子。但是,一旁的黑脸汉子却没有去接,只是摇着脑袋说道:“主人让我们这几天盯紧点儿,还是少喝一些吧!”

红脸汉子大嘴一撇,恨恨地说道:“这他妈就不是人呆的地儿,鬼才往这大山里面钻……你怕什么呢?我敢打赌那娘们就是做梦也梦不着咱们会躲在这儿喝西北风……”他仰起头又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巴了巴嘴,笑道:“再说了,就算那娘们真的来了又能怎样?难不成咱们这些老爷们还怕了她不成?”

黑脸汉子听罢却眉头一皱,认真道:“这咱就不知道了,反正主人是这么安排的,出了状况我们可担待不起。”

“能出什么状况?”红脸汉子不屑道:“只要那娘们一上来,咱当场就把她给擒住,到时候兄弟们可就有的乐呵了,哈哈……”汉子脸上乐开了花,挤了挤右眼,又涎着脸对身旁的伙伴说道:“听说那娘们是狼爪魔君的女儿,后来嫁给了一个京城的官老爷,长得那是没的说,要不人家京里的大官怎么能看上她这么个江湖女子……”

黑脸汉子道:“你知道就好;这女人武功高深,虽然没有达到他老子的境界,但也算是得到了魔君的真传。你想想,我们主人就从魔君口中听得了只言片语,便能横行武林,要是像他女儿那样整天跟在老子后面,就算再笨也能学到其中一二了吧……”红脸汉子连连点头称是,又不禁困惑道:“那娘们也是学的‘狼爪印’,难道说——”他顿了顿又接着道:“难道说,她也如我们一般以血补气?”

黑脸汉子一愣,随即摇了笑道:“你有所不知,这‘狼爪印’乃是出自《七兽仿》拳谱,其核心是模仿七种不同的动物,本是川北一带盛行的武术,招式虽狠毒诡谲,但还没有达到现在这么邪门的地步。只是后来魔君急于求成,才把这套掌法给改的面目全非,最终成为速成之邪功,也就有了饮血补气一说。我想,魔君的女儿既然不想称霸武林,就有的是时间去研磨这套武功,完全没有必要重蹈魔君之覆辙。所以,她应该是学得了正宗的狼爪神功,至于她练到了何种地步就难说了,毕竟嫁了官宦人家,不能明目张胆地舞刀弄棒……”

听得“黑脸”对这些武林秘史竟然如此了解,红脸汉子不禁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隐秘的?”黑脸汉子哈哈一笑,道:“这狼爪魔君本是被丐帮所俘,而我们主人既然是丐帮中的重要人物,对于魔君的底细自然是了如指掌了……你若想在这个山头站得住脚,不知道这些关节怎么能行?”红脸汉子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不一会二人就打密室前走过,朝着院门方向行去,及至靠近大门的一座哨塔前便拐进胡同之内,消失于屋舍之间。

小泥巴长舒了一口气,心道:“看来这院子里的主人才是所有一切凶案的幕后黑手,而那个什么魔君的女儿‘白山女神’不过是人家给我们布得迷魂阵……但听刚才那两个汉子说到他们主人是丐帮的重要人物,这就有些蹊跷了……怎么丐帮的人竟学会了‘狼爪印’,还到处行凶作案,而且受害者中在似乎还包括了一名丐帮的什么长老……这是怎么回事儿呢?这个所谓的‘主人’又是谁呢?”小泥巴使劲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些武林中错综复杂的恩恩怨怨他始终弄不明白,他也不想介入其中,可是这一次却是人家主动找到他的头上,这便由不得他置身事外了。“我倒要看看这个丐帮的败类到底是谁?”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个院子布置得相当严密:大门两侧有十来号彪形大汉各执弓箭,随时准备着把从山下来闯上来的敌人射成马蜂窝;哨塔上人影晃动,立于这高山上的制高点,山下的景物尽收眼底,若是内功深厚者,目力可达数百丈远,任何些微的移动都无法逃过他们的监视;最要命的是院子里三三两两的巡山汉子来来去去,若是被他们给撞见了,必然召来这一大院子的守卫。到时候身处这高山绝地,只有南麓一条出路,又有众人严守,简直成了坛子里的乌龟,想出去都不能。“除非长了翅膀!”小泥巴这样想到,但是很快就发现即便长了翅膀事情也不会如想象那般顺利,因为有了身旁这个累赘再大鸟也不能飞出半步了……

这时,小泥巴感觉到衣角被人扯了两下,显示一愕,然后转过头没好气地低声问道:“又怎么啦?”只见身侧的这个小姑娘早已缩成了一团,浑身发抖,上下牙齿噼啪作响,闪着大眼睛,颤着嗓子哀求道:“哥哥……我……我们……快离……离开这吧……好……好冷啊……”小泥巴听罢眉头微皱,口中咕哝道:“真是见鬼了,我要是能离开这儿早就溜了,还用你说……”

也不知小姑娘听到了他的抱怨没有,反正是立时垂下了头,不敢再多说半句。小泥巴见她小脸苍白,嘴唇青紫,身上的外衣又薄得透风,再耽搁下去非冻出病不可,心马上就软了下来,叹了一声便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也不比小石头的密实到哪去)。“喏……你先穿上这个,等下了山再给你弄件儿毛皮的……”他也不管小姑娘答应不答应,就硬生生把衣服套在了她的身上,自己就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线衣了;小石头抬起头,有点儿感激地望着这个口冷心热的小男孩,怯怯地问道:“那你呢?你……”不等她把话说完,小泥巴就瞪了她一眼,打断道:“让你穿你就穿!哪这么多废话……”说着又自顾探头张望,寻找逃生之路;小姑娘也学着他扒着墙沿儿往外看。

翻过院墙就是悬崖峭壁,院门又有重兵把守……小泥巴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看来,我们真要困死在这了!”小石头却不似小泥巴那样哭丧个脸,她的目光顺着屋后溜到不远处的一座大房子,看起来像个堂子,就在这个“堂子”的旁边摞着七八个木板子车,说也奇怪这些板子车通通都缺少了一样重要的部件——轮子,却多了两排光滑的铁片,远远地就能看到铁片反射过来的光辉。“哥哥,你看那是什么?”小姑娘指着前面细声说道。小泥巴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手指望了过去,当他的目光一接触到那一摞子没轮子板车的时候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雪车!”小泥巴心头一阵狂喜,一把抱住身侧的小石头,低声喜道:“是雪车!咱们有救了!”这一抱弄得小姑娘先是一怔,而后苍白的脸上一下就红到了耳根。

小石头羞怯地从他怀里挣脱开,低着头红着脸偷眼看了看小泥巴,见他并无异样的表情,而是紧张地盯着来来往往的巡院人,似乎并未把刚才的事故放在心上,她自己也就不再那么局促了。想起村子里的孩子们就曾玩过这东西,他们三三两两拖着小车子,找个坡缓无木的山头,坐在雪车上,向前一拱,连人带车就飞也似地滑下山坡,孩子们尖叫着,最后一头扎进坡底的雪堆里……不过,他们的雪车可没有这么大个,四周亦无遮拦,也没有两片锃光瓦亮的铁皮,说白了就是一片平底溜光的木板子,前面拴上个缰绳子。小石头笑了笑,问道:“我们坐雪车下去吗?”

“是啊!”小泥巴连连点头,指着院门方向道:“你看,那边山坡比较缓,我们就打那里滑下去,管保他们追不上。”

小石头摇了摇头,道:“可是,门边有好多守卫呢,我们怎么出得去呢?”小泥巴目送着一小撮巡院人走过,就拉住她的小手往“堂子”方向靠近,嘴里低声道:“这个我自有办法,我们先过去再说……”

二人像猫一样蹑手蹑脚潜到了一摞子雪车后,透过雪车间的缝隙刚好能看到院门边有七个彪形大汉背对着他们,望着门外;而哨塔上的那个却悠闲地吹着冷风,丝毫看不出一丁点地不适,“这家伙的内力好像比董大少都要深厚,”小泥巴寻思道:“这个山头还真是藏龙卧虎呢!”他抬起头看了看最上面的那个雪车,然后轻手轻脚地将之搬了下来,“还别说,”他心道:“这玩意儿倒是挺有分量的。”

一放下雪车小泥巴就把缰绳递给小石头,道:“喏!你拉一拉,看看能拽得动不?”小姑娘依言拽了两下,然后微微一笑,道:“能的!”

小泥巴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听着,待会我从这屋子后绕过去,你悄悄地拉着雪车潜到院门旁的那个小木屋后……喏!”他指了指那间完全有木头搭成的屋子,又接着说道:“我绕到屋前时,就会大喊大叫,把门边的那几个家伙都给引过来,然后你看准时机偷偷地溜出去……”听到此,小姑娘总算弄懂了他的逃跑计划到底是什么,这显然是要他去冒很大的风险,说不好就会被他们给抓了去。

到时候,她自己当然可以趁机溜走,但是小泥巴怎么办?他能突破重围最终与她一起逃走吗?……她看看了门边的七个壮硕大汉,个顶个都比身侧的这个男孩儿高上一头,显然他能逃走的机会微乎其微,她拼命地摇着头,眼里噙着泪花,一把抓住小泥巴的胳臂道:“不可以!……你会被他们抓住的!”

小泥巴轻功还好,人又灵活,自信能逃出重围,听得小姑娘聒噪本要呛她两句,但又见她眼里有泪,显然是真心在乎他的安危,心头不免一阵温热,心道:“除了异父和大少还有谁能像她这样关心我呢?”而事实上,小石头给予他的关爱多少区别于前二者,同龄人且异性的身份让他觉得既新鲜又温暖,完全不是董大少和其父所能代替的。

“小丫头!”小泥巴拉住她的小手,微微一笑,道:“你怎知我一定会被他们逮住?”

小石头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儿,闪着大眼睛,疑惑地问道:“你能躲过他们?”

“当然!”小泥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又接着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妙计脱身!”

“哦……”小姑娘还是有点儿不信,看了看院门,又看了看小泥巴,迟疑了片刻,咬了咬银牙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叹道:“好吧,你去引开他们,我就在门外等着你!”

“这就对了!”小泥巴手指轻触了一下她的长发,又接着道:“下了山就去找和我一起的那个大个子,然后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他好似在交代后事,不过小姑娘却打断了他,坚定地说道:“你不要说了……只要你不出来,我就一直在门外等着……”她的脸色就如同远山上那顶着皑皑白雪的苍松,平静而不可动摇,“我会等你的!”。小泥巴知道她意已决,说什么也没用了,就不再多说,最后瞄了她一眼——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眼睛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畏惧,任凭雪花落在她苍白的脸颊,化作水珠儿,又凝成冰晶儿,她都岿然不动……忽然间小泥巴感到肩上的压力似乎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了许多。他轻叹了一声,柔声道:“你去吧!”

“我等你!”小姑娘璀然一笑,苍白的脸上霎时间绽放出绚丽的花朵。言罢,一转身就拽着雪车向院门旁的木屋潜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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