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邓三省夫妇在学校上班,一周回来一天半,那时候双休制还没开始实施,通常是周六下午邓三省骑着自行车带着周淑英回来,从县城到老家,大概得四个小时。周日在家呆一天,跟邓九淼逗逗乐,家里几亩薄田的农活稍稍处理一下,还好家里种的田不多。以邓一失多年的积蓄和营生的手段,没必要也没时间种那么多田。周一早上四点钟,天刚蒙蒙亮,小两口就起床,赶到学校去。邓一失老两口就在家带着邓九淼。
一岁多的邓九淼特别可爱,但邓一失巴不得邓九淼快点长大,把自己的一身绝学传给孙子。老头子一岁多就开始给邓九淼进行文字启蒙教育,无非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或者“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之类,邓九淼也跟着用模糊不清的声音重复着,发出一点声音,就得到爷爷的称赞和夸奖。有时候把孩子抱出去四处闲逛,后山前河的跑,其实是在教孩子看风水,看阴阳,也不管孩子听不听得懂,反正就喋喋不休的跟孙子讲着他自己的一套东西。
转眼间,邓九淼长到五岁,应该是入学的年纪了,这几年邓一失越是着急把东西教给孙子,这孩子反而越来越不感兴趣,反而对父母偶尔教的唐诗宋词记忆深刻。邓一失不得不产生一种失落感,儿子继承不了自己的衣钵,当初无业在家,自己当年宁遭天谴也给儿子谋算了一份事业。如果孙子还继承不了自己的绝学,以后的人生应该怎么走才算稳妥呢?怎么才能逢凶化吉,相时而动呢?一时苦恼,竟陷在这个问题中不得自拔,连晨练都不再坚持了。
五岁的邓九淼,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光不多,一直在爷爷奶奶的溺爱下生长休息,养成了顽劣的性格,天天翻箱倒柜,游手好闲,只有奶奶在后面收拾规整,却把奶奶忙得是晕头转向,不亦乐乎。
邓一失一遇婚丧嫁娶,被人邀去掌定乾坤,也愿意把小孙子带在身边,想让孙子耳濡目染,学点自己的东西,不料这孩子不思进取,到了一家就只顾吃吃喝喝,打架游戏,捣乱生事,一丁半点的风水知识都没学会。不过古诗旧文到一教便会,小小年纪竟然能背下《百家姓》和《三字经》,常被邓一失用来炫耀自己的教导有方,其他人自然是交口称赞,邓一失也乐在其中。眼看这位传人又要培养失败,邓一失心里还有有些焦急,不过急也无用,拔苗助长,适得其反的道理邓一失还是懂的。虽然小有失望,但邓一失与孙子偶尔逗乐,妙趣横生,却也是怡享天年的一段快乐时光。
邓三省周淑英夫妇几年间省吃俭用,也攒下一笔钱,正巧学校给双职工分房,于是添了点钱在县城的学校购置了一处三室一厅的房屋,之后自然减少了回老家的次数,确实每周骑八个小时的自行车也的确浪费时间。待到邓九淼六岁的时候,邓三省将他接到县城附的小学入学识字,邓一失老两口才算是摆脱了这个小淘气。
邓九淼进城之后,邓三省提出让父亲母亲搬到县城同住,在农村呆了一辈子的邓一失一口拒绝,一方面他不愿离开生活了多年的老家去接受新的生活,另一方面,自己兴趣所在的风水道学在农村还有用武之地。
只有寒假暑假,邓九淼才回到爷爷奶奶家共住。爷爷奶奶对他温和慈爱,比父母的要求要宽松得多,邓九淼也乐得跟爷爷奶奶一起呆上些时候,过段没有学校老师的日子。天天与农村的孩子一起摸爬滚打,上树下河。回到家,有时被爷爷逼着背什么风水古文,好在背不住爷爷也不会拿他怎样,于是更加松散,一味顽皮,真是过了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邓一失也曾鼓动邓三省给他再添一个孙子,哪怕是孙女也好。那时候计划生育刚开始重视,如果超生是要开除公职的,邓三省好不容易拼到一个铁饭碗,实在不忍放弃公职,回家务农。期间不小心也曾怀上一个孩子,但邓三省权衡再三,还是没有如他父亲之愿,将孩子打掉了。再过了两年,当地政策稍有松动,已经把计划生育的罚款列入财政收入了,所以只要交得起罚款的都可以再生下去。于是又想再生,无奈怎么也怀不上了。只得顺其自然,不再自寻烦恼。
邓一失只得作罢,暗思天命,不可违也,自己泄露天机过多,这三代单传的命是改不了了。再说这邓九淼也是自己心头一块肉,又是个男孩,总不至于绝了后,想想也算有了一个安慰,于是对邓九淼更加关怀备至。
总之祖孙俩在一起,总是说不完的开心快乐。
转眼孙子已经十岁了,这个暑假刚过,孙子又入学去了县城,邓一失的生活又清闲起来。这一天,秋高气爽,邓一失吃过早饭,暂无正事,一个人去明阳河边踱步散心,看着澹澹的河水,不由感叹逝者如斯,时光不再,如今已经是白发苍苍。而当年河对面让他心动的那个聪慧的明媚女子,如今也是横纹粗颜,形容不再光鲜夺目了。
邓一失想着想着,就往上游多走了两步,不知不觉走到了明阳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