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晒,八成又得成黑美人了。
我对晒太阳这活,习以为常。
以往君瑜每每见到我闹事时,也经常让我站在皇林书院外头晒着太阳,犹记得君瑜第一次叫我晒太阳时,我找了个小宫女扮作我,然后自个儿钻回凰生殿,结果被孔雀这厮打了个小报告。
从此君瑜就亲自上阵盯梢,我和孔雀的杠子就这么抬起来的。
此时正值正午,白湛这小鬼风尘仆仆地抵达皇宫,并未真正舒服地睡上一觉,又被这正午的大太阳在脑门上烧着,未过多久,那小小的身体就晃晃悠悠了。
一张白皙的小脸蛋,也被汗渍渗得汗光粼粼。
我心生不忍,抬指戳了戳他,低头询问:“湛儿,若是熬不住就晕吧。”
他唇瓣泛白,睁眼不屑地扫我,“这种事怕是只有你才会做得出来。”
我也不反驳,笑的无赖,“是哪是哪。”
凰生殿,依着湖水而造,此时我与白湛站在湖中长廊,君瑜坐在湖上小亭中,握着毛笔不知道画些什么。
湖中荷叶涟涟,萧何尖尖,蜻蜓飞的甚低,时不时借着荷尖在休憩,君瑜坐在亭中,青衫撩人,那侧颈的线条,美得跟他画出的人儿一般,我吞了吞口水,难得从嘴里吐出一两句酸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果然,君瑜这榆木疙瘩手上的笔一僵,我嘿嘿一笑,眸中精光涟涟。
视线收回,笑意还来不及褪去,我僵化,视线狠狠地瞪着向着这边翩翩而来的少年。
少年是谁,孔雀也。
这厮是我恨意绵绵的对象,一把玉骨折扇,要多风流就多风流,我向他白去一眼,心中不屑,假装风流谁都会。
他将折扇一拍,合在掌心间,表情惊讶得跟踩到了坨马粪,夸张尖叫,“哎呀呀,四公主什么时候会这首诗的?”
我哼了哼,想要打击,“不知道诶,可能不久前会了吧。”
他缓缓一笑,“这诗想我三岁时,就会倒背如流了,白凰,你说我是不是佩服我自己呢?”
我脸一黑,气结。
孔雀立即大惊小呼,“哎呀呀,这不是八殿下吗?果然漂亮呢,八殿下,你觉得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我脸色更黑,再也认不了,一拳出击,孔雀立即闪躲,那玉骨折扇轻轻抵在我的下巴上,学着三哥的口吻:“横行妹妹,你吃醋了?”
“吃你妹啊!”一仰头,我来了个鲤鱼打滚,动作虽然不雅,但双腿能踢向孔雀的胸口,他脸色一变,未料到我来这招,狼狈闪开,玉骨折扇落地,他的手拉着我的脚,将我丢在地上。
十岁小孩间的打斗,扭掐成一团。
屁股狼狈地被踹了一脚,我刹不住,死抱着孔雀,双双跌进湖中。
满眼满嘴还未作出反应,呛出了几口水后,我向半空吐出一口水后,扯着孔雀浮出水面,白湛站在长廊边沿,嘴角微扯,三哥的腿还高高地抬在半空中,夸张地看着我和孔雀,“呀,横行妹妹,刚踢错了。”
君瑜已经站起,伸手拎起我和孔雀,像丢麻袋一样,丢在长廊上,“孔羡,一起去晒太阳。三殿下送八殿下回去吧。”
我和孔雀顾不上身上的湿嗒嗒,一人一只脚拖着三哥的腿,“君先生,是这人故意而为,这般做实在令人不服。对吧,孔羡?”
孔雀点头。
君瑜扫了我俩一眼,“你与孔羡打架,三殿下无非让你们在湖中冷静一下,有何过错?”
我和孔羡相视一眼,觉得有理,却又说不上哪里的怪异,悻悻松了手,孔雀一指我的鼻尖,“臭丫头,都是你先动手的,我西凉第一大才子竟然与你这野蛮之辈——”
我立即打断他,鼻孔朝天,“就凭你还想踩在二哥肩上称第一?下辈子吧,自恋鬼——”
他哼哼唧唧,全身湿淋淋地如同一只落败的孔雀,下巴微扬,一张薄唇一张一合,不知道碎碎念着什么,我心生不耐,又被一阵冷风吹来,立即打了三个喷嚏。
孔雀骄傲的脸黑了一大半,扯起我的衣领,发上还沾着几缕莹丝,估计是我耳朵口水,模样有些滑稽,他咆哮,”白凰初,我要杀了你!”
我斜目挥掌,两人又扭战一块。
西凉三十八年,冬。
西凉下了场雪,那雪白得晶莹,浅浅的迷离。
上课,君瑜抱着一叠书本,向着这边缓缓走来,那雪衣,似与天地融为一体,唇上浅笑,盛着一朵梅花,好似集合了天地精华的上等美玉,散着淡淡的光晕,阳光雪中,雪微融,水珠一滴滴从屋檐上溅落。
我双手戴着嬷嬷缝制的大红手套,双手撑在窗柩上,匍匐着脑袋,看着君瑜由远及近。
耳上水晶垂落,冰冰凉,青丝随意盘成一个髻,耳际发丝自然而垂,眉间朱砂红似血,娇艳欲滴地跟一朵未绽开的花。
孔雀坐在我身边,看我发呆,好奇探出脑袋,见是君瑜,一愣,立即夸张地大嚷:“哟,我们的四公主情窦初开了?”
教室里,立即哗然。
我转头,冲着孔雀挥手就是一掌,骂咧咧地将他踹在地上,一脚踩在他的肩上,淫威,“孔雀,再给本公主瞎嚷嚷就让公公剁了你的舌头!”
这是恐吓,孔雀早已不吃这一套,此时此刻已是上课,又见君瑜要到,咬牙切齿后,只得悻悻然站起,道歉。
我白眼一翻,继续趴在窗柩上枕着手臂,看着君瑜越走越近。
越看越觉得君瑜不像人间的人儿。
那一抹浅笑在看到我的脑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砸吧下嘴巴,顿觉无趣,他只是淡淡地扫我眼我,夹夹课本,开门而入。
我心中不悦,大力关上窗户,满脸不驯靠在身后墙上,斜眼睨他,挑衅味十足。
他搁下课本,看了看我,淡淡开口,“四公主是想出去?”
我将下巴仰得高高,目不斜视地一脚将桌子踹倒,“本公主就是想出去透透风。”
我一直不知道君瑜的来头究竟是什么,我只知道那些关于君瑜的民间传言。
但我也不知道为何连父皇都得忌惮君瑜几分。
不过,我白凰,不是父皇,所以我不会忌惮。
这一站,站到下课。
雪压枝头,新雪压旧雪,枝桠不胜重力,那旧雪只得啪嗒嗒地从半空坠落,融于雪地。
我不断地呵着气,诅咒着君瑜。
站在教室门口吃饱了西北风后,肩上披上了暖暖的裘袍,雪白似雪,君瑜低叹,“四公主,上课吧。”
我讶然后,低低笑了。
一时间,这裘袍里,春暖花开。
回到座位,孔雀鄙夷瞅着我,见到我肩上的裘袍后,阴阳怪气,“原来是使了苦肉计啊。”
白湛坐在我身后的位置上,和小六并坐,冷冷开口,“嫩草想吃老牛了。”
我立即向天翻白眼,转身掐住白湛脸颊,向外扯拉,“小鬼,死小鬼,别忘记谁是长辈了!”
我一直觉得这皇宫表面平静,实际上如同三哥所说的暗潮汹涌,我固执地守着皇林学院这一处最后属于我们的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