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夫君。
他站在假山间,双目迥迥有神,我的皮肤似乎要让他的目光灼伤。
我故做做轻松状,回望向他。
胤禛双手背在身后,向我走来,在他面前,我总是那么手足无措。
福了福身,唤他一声爷。他抚了抚我的发,心头似是小鹿乱撞。
“弘晖,是我的长子,乃福晋所出。”
“我知道。”
原来,他是弘晖,我还知道的是,他将会是胤禛失去的第一个儿子,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那个可爱的孩子,似乎并不长命。
“爷,你…就算以后弘晖出了什么事,您也不必太伤心,这是命。”
“嗯?你说什么?”
“没…我是想,弘晖自小身体就不好…爷,我…”真是后悔莫及,怎么就说了那翻话。
“不必解释了,爷送你回去。”
轻轻讹首,跟在胤禛身后,一路上并未有过多言语。
随后,一个十七八岁的紫袍少年款款而来,面对胤禛微微笑了,唤他四哥。
他应该是十三阿哥胤祥。胤禛最疼爱的弟弟。
“这位是新嫂子吧。”他面带笑魇。
“十三弟来了,你自行回去吧。”
我福下身告退,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两兄弟,胤祥的手已缠上他四哥的手臂。
不觉失笑,胤禛许是觉得面上挂不住,挣开了胤祥的束缚,谁知胤祥竟是不依,重新更紧地圈住胤禛的手臂。
真是好笑,胤禛轻咳一声,我实趣地忍住笑意离开。
回到东厢,我终是没能忍住,开始哈哈大笑。
玉芳看得莫明其妙,我只是自顾自的笑,什么也未说。
午后,我躺在榻上午休,天气异常闷热,傍晚,便下起了倾盆大雨,伴着阵阵闷雷,电闪雷鸣,上帝证明,我异常害怕打雷闪电。心情抑郁到级致,我向来喜欢微雨的天气,可唯独害怕打雷闪电,晚上硬是要玉芳陪着入睡。
半夜,竟迷迷糊糊烧了起来,梦呓中,断断续续地喊着妈妈…
梦里,妈妈告诉我,我的幸福来了,可是,我却不去抓牢,接下来,胤禛又一次出现在梦里。他说:“翎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说:“翎儿,我走了,留下你一人怎么办?”
……
醒来时,玉芳独自守着我,她累得睡着了,我下床,从榻上拿了条薄毯盖在她背上。
玉芳并未睡熟,她动了动,醒了。
“小姐,你怎么下床了?您的病怎么样了呀?”说完她用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
“我没事了。玉芳,我睡了多久?”
玉芳叹了口气。
“小姐,您吓死我了!您睡了快三天了!还说胡话,期间,贝勒爷来看过你两次。”
“难怪,真是饿了呢,那爷现在呢?”
说话间,玉芳已张罗好了饭菜,我坐下开始补充能量,一边听着玉芳唠话磕。
“爷好象陪万岁爷去了木兰围场了吧。小姐,你病的这几天,府里很不平静,大阿哥那天夜里受了惊,病得厉害极了…”
夹菜的手倾刻便顿住了。
“那…爷和福晋怎么样了?”
“爷倒是没有大碍,可怜了福晋。”
怎么会没有大碍?毕竟是丧子之痛。
“玉芳,替我梳洗,我要去福晋那里。”
玉芳没有犹豫,麻利地把我收拾了下,随后,跟着我出了东厢房。
到了福晋屋里,发现李氏、刘氏宋氏等大大小小的女人都在。
那拉氏守在床边,早没有平日里端庄的模样。
我四下看了看,除了几个太医,没有胤禛的身影。
我走上前去,喊了那拉氏一声,几天未见,她似乎老了好几岁,脸色近于苍白。
“妹妹身子可大好了?”她微微扯开一个唇角。
“姐姐…”我顿时无语,上前拉住她的手,天气这么热,她的指尖却凉得入骨。
“姐姐且放心,大阿哥不会有事的。”
她点点头,继续守着她唯一的儿子。
“妹妹是有福之人,你说的定会成真的。”
我笑而不语,其他三个女人也一同附和着,床上的弘晖,一直吝啬地不愿睁开双眼。
不久,便开始抽搐起来,轻喊额娘。
太医们忙上前拯脉,弘晖在床上扭动着小小的身躯,呻吟着,头上满是密密的汗珠。那拉氏别过头,不忍望着弘晖。忽然,弘晖停止了抽搐和声声呼唤,太医们纷纷跪在了那拉氏面前。
"福晋,请您节哀,大阿哥去了。"
乌喇那拉氏的身子稍微抖了一下,她如同行尸走肉了一般。没有哭,亦没有闹,她为弘晖掖好了被子,她的心里,该有多痛?
“姐姐,你要节哀啊。”
“是啊!姐姐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几个女人不厌其烦地说着。
“姐姐,我这就让人去通知爷…”
“站住。"她看似非常冷静,"不准通知爷,爷在外自是有事。你们都下去吧,翎格格留下便好。”
此刻,我发现,这个女人是多么坚强,她的确配成为胤禛的皇后。
“姐姐,你不必伤心,你和爷都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小阿哥的。”
那拉氏看着弘晖,弘晖等同于她的命呀!从今后直至她到雍正九年甍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了。
“翎娴,你对我好我自是知道,我的身子我明白,爷子息单薄,弘晖这么便没了,我心里恨啊!”
终于,她流下了泪,她的坚强让她变得不像一个女人,甚至一个母亲,此刻,她却是一个真正的女人。我抱住了她,我知道,明天,她一定会振作。不是为了她自己,而且为了胤禛。
之后,陪着那拉氏用了些晚膳便携玉芳回到了东厢。
夜里,怎么也睡不着,我刚到府里,竟就遇上弘晖……
他才八岁呀!
吱呀——
门被推开。
“玉芳,是你么?”我疑惑地下了床。
“玉芳…”
话音未完,我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叫,是我!”
胤禛低沉的声音传入我耳朵里,我静了静心。
“弘晖还是走了,福晋那里,你多劝着,福晋很喜欢你!”他用手轻轻抚摩我披散下的长发,"早些睡吧。"
我在他怀中点头。良久,他放开了我,离开了东厢。
他离开了,我的心口隐约却有点空洞。想开口叫他不要太难过,啄磨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天知道,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我多想冲上去拥住他,多想告诉他,别伤心,我会一直陪着他。可理智阻止了我这么做,我始终什么都没有做。
他走后,我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能入睡,于是,穿上外套走出房里,出去逛逛。
夜里的天有一丝寒柔,我蹲坐在假山群中,心里有落莫,有委屈,我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三百年前的大清,为什么让我遇到他,为什么,把我变成了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康熙四十三年八月,爱新觉罗弘晖,卒。
弘晖便这么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声匿迹,日子便这么日复一日地过去了,弘晖的事也再无人说起。
俯中下人规律一向严格,便也不怎么乱嚼舌跟。
弘晖刚走那会,俯中几个丫头太监自是管不住嘴地谈论着。连胤禛也听到了话头,更何况那拉氏,胤禛对此事自是不会放任,俯中两名丫头被杖责致死,其余的也被罚了月钱,此后大家便不再谈论弘晖,弘晖也就成了俯中的禁忌。
一直到四十三年末,俯中一直死气沉沉。
入冬后,大雪一早便侵袭了整个北京城,北京的冬天异常寒冷。以前我便最是怕冷,每年的冬天我更是足不出户。
每天除了清早同福晋请安外,整天整天地躺在炕上或是坐在门口享受阳光浴。
我着实受不了寒冷,冬天,整个人似都是软绵绵的。
大年三十,玉芳怎么也不让我好睡,偏偏要来同我一起守岁。
福晋同胤禛一同进了宫,府中的格格们都在各自宫中守岁。
“玉芳,我好困,睡觉吧!”
玉芳丢给我一个卫生球,我咂了咂嘴,唉,这丫头对主子越发没大没小了,看来我对她太疏于管教了。
无奈地笑笑。
康熙四十四年到了,我最终还是扒在桌上睡着了,梦里,我被抱在一个温暖的胸怀。
年初一,玉芳清晨便为我梳妆。
摆弄了许久后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天呐,我哑然失笑。
“玉芳姐姐,您老当我头发是圣诞树不成?”
玉芳愣在一旁,看着我将头发上的发簪、珠花逐一取下,她瘪了瘪嘴。
“玉芳,去柜里拿出那套月牙白的旗装给我。”
我坐在梳妆台前,选了一支玉簪别在发髻上,换上旗装后往嘴唇上抹上一层淡淡的胭脂。
“小姐,玉芳不知道什么是圣诞树,可您的妆容也过于素了些,这样,四阿哥怎么能注意到您,这皇家向来母以子贵,您…”
“玉芳,我得找个人把你嫁了!”
“小姐…”玉芳嗔怒道。或许害羞或许生气,脸色通红。
“好啦,玉芳,咱们去前堂吧,家宴也快开始了。”
来到前堂,胤禛正坐于正上方,乌喇那拉氏次之。
先给胤禛请了安,于是给福晋那拉氏也请了安。
胤禛所有的女人都来了,还有孩子,稍大点的是二阿哥弘昀,其次是三阿哥弘时,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胤禛轻咳,我立即坐下,这才发现适才逾规了。
端庄坐正,见那拉氏对我轻笑,于是,不好意思地回笑。
这哪是家宴?
胤禛吃一点东西大家跟着吃,随后附和两句,好不无聊。
说穿了,也不过是一场应酬。整个家宴,我并没有过多言语,也并不拘泥,自己吃抱才是正道。
家宴结束后,带着玉芳在花园闲逛,刚吃过饭,也就顺便当作消化运动。
“小姐,刚刚家宴的时候四爷一直瞪着您呢。”
“好好的饭不吃看我干嘛?”
“昨天晚上四爷过来时玉芳可吓了一跳呢!”
“什么。”我猛得一惊,“他昨晚去了我屋里?我怎么不知?”
“小姐,不会吧?四爷今天早上才离开的,您一直都不知道?”
顿时,我只觉得头皮发麻。脸上如同火烧云似的。
,玉芳见我并不言语,遂闭上了嘴。
“玉芳,你回去吧,我一人逛会。”
"那小姐,您早点回来。"
坐在石凳上,我一遍接一遍地叹息。
我的生活简直灰暗,我并不想搅进一堆女人中为了一个男人争宠,这不是智者的所做所为。可惜事与愿违…
有选择的机会,我会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我不想名留青史。
胤禛并不是个长寿的皇帝,我亦不想孤独终老,对胤禛的感情并未达到非卿不可的地步,所以,我要尽快抽身,我不能爱他。
“姐姐。”
一个着粉色旗装的女子对我嫣然一笑。
这个女子是两个月前胤禛新收的侍妾——梅氏。我向来不与府中这些姹紫嫣红打交道,所以并不知她来找我是何用意。
梅氏以一脸媚笑看我。
我知道我,钮钴禄氏并不得宠,所以,我不知道她找我是何用意。
“姐姐,我亲手做了些糕点,过会差人送到姐姐屋里。":她稍微顿了顿,说,"妹妹素知福晋喜爱姐姐,所以…请姐姐替我在福晋那里美言几句。”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只要妹妹在府中安分守己,福晋自会代你如姐妹,也就不用我多费唇舌了。我身子不爽,先回了!”
唉!梅氏许是未料想我会这样,愣住一会,依旧媚笑道,“姐姐慢走。”
整个冬天窝在房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竟然给我夫君的小老婆打乱了。
自然,我并不想回去,离开花园后独自在府中闲逛。
嗵——
竟然在雪地摔倒了,一股凉意从屁股传来。谁知我刚站起又再一次摔下,真是丢脸。
发觉身后有一道目光注视我,回头一看,竟是胤禛。
他走至我身边,蹲下身子。
我喜欢他的眸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忽然记起他昨夜在我房里彻夜未归,脸攸得红了。
我知道,他一定又在笑。不惊意间,他拦腰抱起了我。我该死的胳膊竟是缠上了他的脖子,于是自己在心里暗骂自己无数次,他嘴角的笑意也越发地明显了。
他抱我进了一间小院,这里是我从未来过的地儿。
于是进了一间非常简陋的小屋,我从不知道,贝勒府会有这么僻静的地方。他抱我进了一间小院,这里是我从未来过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