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一天一天地大,我越发地沉默,总是爱摸着肚子痴痴地笑,更多时候,我的眼神却尤显空洞。
孤独,又寂寞,为了孩子,不厌其烦地和着黑胡胡的中药。
自从月季花被拔去,我的风寒日益加重,总是不停地咳嗽,尽管难受,却咬牙隐忍住。
胤禛久久不见了,他有时会留外府中用膳,可是…即使我那么想他,却不愿意见他。
小路子曾经来请过我,可是,我以身子重而拒绝了。
玉芳骂我傻,我依旧淡淡地笑,然后,坐在秋千上继续失神,慢慢地荡着,徜徉。
院子里空了,没有了花草,月季没了,满院失去了点缀,于是,那天,我疯狂地拔光了屋子里的花草,满手拔得疼痛,红肿,流血。
玉芳一边替我上药,一边落着眼泪。
我面无表情地失神发呆,没有哭,心疼得发麻,抽搐,不吵也不闹。
那拉兰韵过来看过我,她说,见到你这么笑,倒真是不如看你哭!
耿氏来了,只是静静地陪着我,不说话,却一遍一遍弹着琴。
我淡淡地笑,耿氏叹息地走了。
我的生活平淡得落默,肚子又圆又滚,有时还会感觉到胎动,晚上,我的小腿常常抽筋,我时常半夜醒着,便再也睡不着了,眼神空荡荡地望着天花板,久久没有睡意。
随着肚子一日日地大,脾气越发古怪,常常心中抑郁,有时我还会以为自己是产前抑郁,玉芳挽月轮流为我守夜,怕起夜行动不便。
康熙五十年五月,老天爷居然那么看得起我,他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我失明了,我居然失明了,旁人说的睁眼瞎估计就是我这样的吧!
忽然想起海伦凯特写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我终于明白光明对一个人有多么重要了。
胤禛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我的眼睛的。
太医来看过了,说不出个大概,胤禛生气地拍桌子瞪眼,然后骂着慵医把他们通通赶了出去。
各屋福晋散了,胤缜多久没有踏入这个房间了?
没有一个人,他抱着我,很紧,我挣脱着,这个怀抱里,还曾经躺过多少女人?我并不知道!
“在我面前何苦徉装坚强?”
“四爷,您回吧!”
即使看不到,我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他的唇定是紧紧抿着,双眉皱住,双手紧握拳。
“四爷…可是想打我?”我落默地笑了,声音总是夹杂着一些凄哀。
我站直身子,摸着黑去到了院子。
再摸黑寻到了秋千,双目更是空洞。
“翎儿,你这付模样,我好心疼!”
“爷要心疼的女子太多了!”
半天里,他没有吐出一句话。
“你好好休息,等晚膳我再过来,顺道,有事相商!”
“爷慢走,恕我不送!”我没有说话,在秋千上荡来荡去。
晚膳时,他真的来了,我没有问他是为了何事,他也闭口不提,晚上,还留了下来,我劝他去别的福晋格格,他立即拒绝。
夜深人静,只他与我二人同坐烛下。
“爷有话可以说了!”
“翎儿,若是你的双眼一直不会复原,那…”
我似乎明白了事情。
“四爷,不要逼迫我!”沉默了…
良久没有出声。
“四爷该是明白的!”
“那你可知,这件事情根本不需要你的同意!”我轻蔑地笑了,“翎儿,你可知道,孩子不能有一个瞎眼的额娘,福晋出生明门,若将孩子过继给他…”
“四爷…您若是哪里不妥,您会放下皇位吗?”
啪——
脸上传过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口中尝到一丝腥甜的味道。
“谁教得你如此口无遮拦!无论你怎说,孩子定是要过继给福晋!”
“那就请四爷为翎娴制订一口上好的棺木吧!”胤禛重心不稳酿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于是,夺门而出。
我拿起桃木梳,细心地梳理发丝。
眼前一片漆黑,我的眼,正如我的心,失去了光明的前路,于是无所畏惧。
德妃从宫里又拨了几个太医过来,额娘来看过我,茗莹也从十三那里过来了。
失明就失明了,可要带走我的孩子,除非我死,这个小生命在我肚子中待了这么久,我跟他早就绑在了一起,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六月里,天渐渐热了。
我一如既往地坐在秋千上。
我看不到一切,就是听说玉芳瞧着院子里空旷着可惜,于是,在院子里种了些蔬菜。
我过我的日子,玉芳开始为孩子制做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虽然看不到,可摸着就觉得可爱,要成为母亲的心情激动,紧张。
“小姐,您一定可以生个阿哥!”
我淡定地微笑。
“小阿哥序齿排行…是四阿哥!”玉芳手舞足蹈地捧着小衣服。
“玉芳,没个准,主子生个小格格呢!”
“是四阿哥!一定是四阿哥!”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四阿哥?四阿哥是弘历!
我本也不知道有钮钴禄氏,只因乾隆皇帝的身世之迷!野史杜撰,乾隆皇帝是海宁陈家的老夫妻所生。
弘时现在的排行是老三,那,这个孩子…他若是个男孩,那…应该就是弘历!
我或许的确是历史中那个长寿好命的老太后。那…他是否就不会离开我?
“玉芳,你们别斗嘴了!格格阿哥都一样!”我咧开了一个微笑,我从未如此渴望能生个儿子。
倒不是为了争什么,只是不愿与我的孩子分开,我开始安心地保胎,因为,我知道我不会和他分开!
次日,天下起了雨,打了惊蜇。世界一片平静,无耐我实在是怕打雷,可这雨偏是下了一整天,弄得我整整一天都心惊胆战。
内心不安的因子却如日中天地扩大。
虽然时时处在黑暗中,但日子确真的过得多姿多彩
五月中旬,许久没有露面的胤缜却是来了。
他来的目的依旧是孩子,他对那拉氏是不一样的,我怀疑,他对我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甚至包括我的孩子。
是他绝情,并非我无义,我不能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叫别的女人额娘,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我做不到。
世界就是这么可笑,我成了一个男人的小老婆,这个男人却要剥夺我最后一份幸福。
我想恨,却发现自己竟无人可恨!
或许…我迷失了。
是他夕日的温存,还是我对他的爱深入了骨髓?
“小姐,四爷在跟您说话呢!”见我不说话玉芳忙拉提醒了我一句。
我继续抄写佛经,旁若无人一般。
“你先下去!”他秉退了玉芳。
“你不准备跟我说什么吗?”
我静默不语。
他用力按住了我的手。
“何苦呢?”我冲他笑了笑。
“你…”
“也不知…我这瞎了眼的默写出的经文能否入了四爷的眼!”
他抓住我的手,越来越紧,我吃痛地皱了粥眉。
“爷…”
忽然让他拉入怀中,冷不妨,他的唇便盖了上来。
“你疯了!”我不禁打了个冷战,用力地推挪他,“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的!”
他只是看我一眼,接着将我纳入怀里,疯狂的吻扑面迎来。
他的吻另我着了迷,另我舍不得推开,是的,我的心又一次沦陷了。
等到我终将窒息的时候,他放开了我,良久的沉默,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眼泪忽然涮地倾泄而出。
“怎就哭了?”
“四爷,翎娴求你,孩子便是我的一切,我要他!”
“福晋绝对不会伤害孩子,你…”
“四爷!”
我跪到了地上。
“你…”他怒火中起,“那好,我问你,是要我还是要孩子?”
“孩子!”
“好!很好!”胤禛忽而大笑了几声,“我便遂了你的想!”
语罢,我弯下腰,深深磕了一个头。
胤禛身子一颤,跌跌撞撞地出门去。
“小姐…”玉芳将我扶起,拍掉灰尘,为我擦拭去眼角的余泪。
可这眼泪却怎的也擦不完了。
我要了孩子,我再不用和孩子骨肉分离了!
可是…
我却没有了他!
泪水大颗大颗地掉,心也一寸寸地碎了!
好痛,好痛…
周遭,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如今却早以人去楼空。
“小姐,你这是何苦?”
我拼命摇头,泪水继续往下落。
忽然开始猛烈咳嗽起来,似是想将肺也一同咳出来。
……
他没再来了,好久了!他真的没来一次了!
心里夹杂着一丝丝的失落和一份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这些许日子,小腿浮肿得紧,用手指按下去,许久才浮出来。
肚子特别圆,胎儿似乎特别大,玉芳常嚷嚷着是个小阿哥!挽月和她倒是没日没夜地斗嘴,这成了我平日里最大的乐趣!
耿氏是我这里的常客,她说我这性子倒是比之前好得紧。
相对来说,耿氏怀孕时间不长,肚子还并不明显。
就是害喜害的揪心,常常刚吃下就全吐了出来!
怀孕的几个月人只见瘦,那么些大把的补品送进去都如数拿了出来。
这倒和我之前差不多,过些时日估计兴许会好些!
女人当了母亲,身上就有一种特殊的美,就像李氏,即使她怎么对待别人,她对弘昀、弘时,还有她的女儿都温婉细心。
无论怎么说,成为母亲的女人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我为直接即将成为母亲而骄傲!
轻轻用手抚摸着小衣服,心中格外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