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午饭,妇女背了篓子,拿了丝网,自去湖边捕鱼了。小渔船停泊在离此一里外的西湖弯子里。因冬日水寒,西湖中的大鱼儿尽藏在弯子里避暑,春日水暖,多少鱼儿在弯子里呆熟了,舍不得游去。所以,弯子里的鱼群众多,捕获起来,自是容易多了。妇女每日早出晚归,将捕的鱼挑到杭州城里,卖些零花钱,养家糊口,可谓十余年来,风雨无阻。
待妇女走后,江昊端了张凳子,坐到门前念书。夏日太阳爬得早,正午时分便沿山西滑,炙热的阳光变成圈圈红晕,晒得人直想睡个大觉。江昊翻了几页书本,见是战国时期庄周所写的两篇文章:《逍遥游》与《秋水》。江昊从小由妈耐心教授,四书五经,含含糊糊能背得一些,只是平时贪玩的紧,没真正花多少心思,好多文章一时背得,半个时辰便忘了一大半。此时接触这《逍遥游》与《秋水》,只觉似曾相识。他将《逍遥游》读得几段,感觉深奥难懂,便又读《秋水》,却反而觉得更为深奥,心想:这要几百年才背得下来?江昊读着恼火,将书本一甩,眼前却浮现起上午在杭州城中所见所闻,对那四名黑衣人仰慕之极,心中不由念道:如果有一天,我也有四名黑衣人的高强武功,那就妙极了!
正自念叨,突闻两个低低的声音喊道:“老大、老大!”江昊一喜,见房前的芦苇丛中钻出两个圆鼓鼓的脑袋,不是张立、许强是谁?便叫道:“你俩咋来了,不去学堂吗?”张立道:“老大不去学堂,我也不去。”许强附道:“就是,老大,咱们比马去!”
“比马?”江昊一听这俩字,顿时喜得跳了起来,正待答应,突又想到妈临走时叮嘱,心下一凉,丧气道:“妈叫我看书,哪里都不许去。”张立道:“老大,你傻呀,你妈捕鱼去了,天黑才回来,我们赶在你妈前边回来,你妈就不知道了。”江昊挠了挠脑袋,毕竟小孩心性,禁不住玩耍的诱惑,便将妈的叮嘱一骨碌抛到九霄云外,道:“那你们回去牵马,我们在十里坡汇合。”儿童欣然欢喜,蹦蹦跳跳去了。
江昊搬回凳子,插上门梢,转身走到房后的一间马棚,很快牵出一匹马来。那马一牵出来,周围景色顿时为之失去色彩。只见那马周身通红鲜亮,鬃毛倒竖,神骏非凡,马头高昂,仿若天上神驹。江昊对红马喜爱之极,自小时懂事起,可就与红马相伴相知,除了妈之外,便数红马最亲了,江昊不仅精心照料红马,还异想天开的给红马起了个名字,叫做血凤凰,希望红马有一天能一展神翅,飞上蓝天。江昊不时拍拍红马胸脯,不时亲亲马嘴,口道:“血凤凰,今天又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血凤凰亦是兴奋,斜着脑袋在直往江昊怀里钻,四蹄不停顿地,“嘚嘚”作响。似是迫不及待一展神力,飞驰出数十里之外。
十里坡离这里不过一里之遥,是一处荒山林子,林木枯死,只剩得些杂草,杂草蔓延,遥遥十里有余,其地势沿缓坡凹凸滋生,故曰“十里坡”。
江昊骑了血凤凰洋洋自得的到了十里坡,张立许强二童各自牵了自家的马相继而来。张立许强二童与江昊一同玩大,家境却与江昊不同,二童均出自大户人家,家中马匹自是不缺。只见两马均是高大,一青一白,颇具威风。张立道:“我爹说,这段时间给青龙马尽喂得是上等青料,身上已具备了神力,定能跑过你的血凤凰。”许强也道:“我爹给白虎儿喂的东西你们想也想不到,是来自西夏的‘神龙效’,吃一顿便能瞬间飞驰十里,吃两顿瞬间飞驰二十里,我爹给白虎儿吃了半个多月,倒不知道多少顿了。”说着便掐着手指算起来。江昊不屑道:“甭吹了,我的血凤凰天下无敌,没有那匹马能比得了。”
三童纷纷拉开阵势,都站成一条直线。蓦地,三童齐呼“驾”,三马箭般驰出。只在顷刻之间,便奔出两里之地。三马跑得兴起,长声嘶鸣,惊得林中鸟雀腾飞。这般飞速又奔了两里之地,三马各展神力,不相伯仲。只闻张立叫道:“这次我胜了,我就是你们的老大。”许强道:“我的白虎儿最厉害,我才是你们的老大。”江昊“呸”道:“别高兴太早了,我的血凤凰还没发威呢。你们可瞧好了!”话毕,江昊俯身亲了亲马头,对着马耳道:“血凤凰,飞起来!”说着,重重拍了拍马胸脯。顷刻之间,张立许强二童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红影从天掠过,轻飘飘越过一片枯木,带着身边的杂草顿时飞舞起来。那红光瞬间流转,化作一匹天驹,就在眨眼之间,已到半里之外。张立许强哪见过这般神速,顿时惊得合不拢小嘴,待醒悟过来,已被江昊抛了一里有余。
青龙马和白虎儿仿佛被对方神力所慑,依然失去了先前神气,蹄下顿时缓了下来。就这样一路小奔向前,儿童见江昊骑着血凤凰早已等在终点了。血凤凰神采奕奕,四蹄仍是不停顿地,仿佛意犹未尽。
张立许强二童不由地对血凤凰佩服的五体投地,心下既是敬佩又是羡慕。齐齐叫江昊道:“老大。”江昊自是喜不自胜,对血凤凰亲了又亲。
张立许强二童都丢了自己的马匹,嚷着要骑骑血凤凰过把瘾。三童嬉笑玩耍,却忘了红日西滑,夜蝉鸣啼。陡地,江昊一拍脑袋,叫苦道:“完了完了,回去又要挨打了。”于是,别了张立许强,骑了血凤凰径直回家去。行至半路,江昊心念突生:如果妈知道我下午比马去了,那屁股还不挨肿?心念至此,跳下马背,拍拍血凤凰脸脯道:“血凤凰,你自个儿先回,可得悄悄的,甭让妈瞧见,我随后就回来。”血凤凰似通人性,将脸脯在江昊小手上蹭了蹭,转身迈蹄去了。江昊见血凤凰走远后,才慢悠悠的跟上,生怕自己与血凤凰一同回去,被妈逮个正着。
此时夜幕悄然拉开,西湖之上,星光点点,有如繁星乱醉的夜空。江昊走着小步,东一瞧,西一看,感觉夜风徐徐袭来,全身舒痒之极。正自走着,忽闻远处茂密的竹林里传来阵阵窸窣的说话声。江昊心中大是好奇,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走得近处,说话声更是清晰了,竟是一男一女正在对话。江昊挪着小步,猫身到一块大石处。只听一个女的痴痴地笑道:“可人儿,你过来。”一个男的支支吾吾道:“我……我……”女的道:“我,我什么?姑奶奶不好看吗?”男的道:“好……看。”女人声音尽透妩媚,道:“好看,还不过来?”仿佛那男的仍是没动,女的突地厉声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莫惹姑奶奶生气,否则我将你手足全砍了!”男的一听,似是害怕,只听一阵碎步声,男的过了去。
碎步声停了下来,只听女的“咯咯”笑道:“哎哟,还害羞哦。来,你过来把姑奶奶衣扣解开,这衣扣下面有天下男人都想得到的物事。”男的唯唯诺诺,似是照办。
江昊年小,对男女情事是一窍不通,只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出于好奇心,他在大石上寻得一处空隙,偷眼瞧去。这一瞧,江昊不禁大吃一惊。那女的二十多岁,生的极为好看,娇艳的躺在地上,不正是上午在杭州城醉香楼与褛衣男子相斗的执箫女人吗?江昊还记得,那褛衣男子将执箫女人称着“箫烨”。再看那男的,正附着身伸手战战兢兢的去解箫烨衣扣。此时月光如银,虽男的侧着身子,但仍是是依稀可看其面部轮廓,正是今日在城中大柳树下摆字摊的书生。箫烨向书生讨字联的一幕不禁浮现在江昊眼前。
江昊心中更是迷惑了,这俩人难道认识?书生解别人衣扣又是干嘛?正自疑惑,江昊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咯咯”笑声,只闻一细细的女声说道:“小娃儿,这也看,不害臊吗?”江昊惊疑未定,只觉背心和颈上相继一麻,全身顿时变的僵硬,动弹不得。江昊从来没碰到这等怪事,长大嘴巴直想呼救,哪知候口哑瑟,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江昊又急有怕,两行热泪不由滚出。
与此同时,箫烨已闻到风声,蓦地从地上翻身跃起,喝道:“谁?”江昊只觉身后一团疾风涌起,一个声音盈耳动听道:“师姐,我是师妹筝清呀!”箫烨“哼”了一声,冷言道:“你来作甚?”筝清却不正面回答,笑道:“师姐,下午时刻你刚走,那黔山叫花便追了上来,嚷着要见他心爱的箫烨,我告诉他,说师姐已经被师父叫回金銮山了,刚走没多远呢。那黔山叫花真够笨的,听了二话没说,就朝金銮山方向追去。倘若没有师妹这个谎言,师姐现在恐是没这个雅兴哦!”箫烨冷笑道:“多谢师妹相帮,倘若师妹没有其它事,还请师妹离去。”筝清道:“自是还有其它事了。”箫烨秀美微蹙道:“还有何事?”筝清道:“适才我们寻到了银发怪物,并交了手,老怪被我们打成重伤,只是他箭法高超,师哥不甚中了一箭,让其逃脱了。师哥说那银发怪物尚未走远,叫我前来寻你,一并追击。”箫烨眉目一紧,问道:“师哥伤势如何?”筝清道:“有师妹我照料,师哥伤势已无大碍。”
箫烨整了整黑衣,道:“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筝清道:“师妹这便去了,师姐可别一时为了欢乐忘了正事啊!”箫烨怒道:“多嘴,我的事要你多管吗?”筝清“咯咯”道:“师姐教训的是,师妹去了。”话刚落,江昊只觉劲风陡起,卷向远处,想必那叫筝清的已经去远了。江昊声不能言,周身不能动,小心儿越想越害怕,泪水禁不住涌得更急了。箫烨扣好衣扣,指尖微晃,就那书生胸前一点,书生立马长大圆嘴,目光呆滞,全身已不能动弹。箫烨右臂一抄,将书生揽在怀里,调笑道:“可人儿,且让姑奶奶将你安置个好地儿!”言毕,纵身飘起,身如蝶舞,踩着轻风,去的远了。
江昊泪如泉涌,心想如果就这样定在这里,一辈子动不得,没饭吃被饿死,夜深了被野兽吃,太阳出来被晒死,下雪被冻死……乱七八糟的,江昊也不管合理不合理,想了一大堆,但最主要的,现在还没回去,妈回来要被急死的。江昊又惊又怕,就这样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江昊感觉全身一松,不禁“咦”了声,敢情全身已能动弹;又试着张嘴叫了两声“妈”,呵呵,嘴巴也能说话了。江昊喜不自胜,不由想起一句书上说的话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嘴上念着,一路小跑回家去了。
跑到家门前,见屋内黑漆漆一片,并无烛火。江昊猛地想起,听妈说过,这几天西湖潮水上涨,弯子的鱼儿特多,想必是妈忙活得很,须晚点回来。看来妈还没回来,江昊窃喜不已,今日玩了半日光景,又不知不觉蒙混过关。于是自生灶火,做了饭吃,将剩下的饭菜用炭火煨起,等妈回来吃。此时的江昊全无睡意,想起今日诸般所见,真是心痒难平。他历来小聪明性子甚强,眼珠一转,便给自己找了一个乐子来。
江昊自屋内木盆中抓出一条半斤重的红鲤鱼,用稻草结绳,穿过鲤鱼嘴鳃,将其挂在门前的柳树干上。然后朝后走得十步,就地上抓了把小石子,屏住呼吸,用食指弹出,朝鲤鱼腹部击去。可不知怎的,石子却不听自己的话,一会儿飞东,一会儿飞西,不是近就是远,连鲤鱼的边也没沾上。江昊气得嘟起小嘴,又朝前走两步,掷得数颗,仍是不中。江昊开始愤怒,又走近两步,再掷,却还是不中。这一下,江昊愤怒之极,禁不住将鲤鱼的十八代祖宗翻出来骂了个遍。正打算跑上前去,将鲤鱼扯下来,用石头砸碎,突闻一个声音道:“小娃儿,你这样掷不行。”
江昊吃了一惊,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满头银发的中年男子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男子年过四旬,面色颇显苍白,目光隐显涣散,但仍不失丰神俊朗之气。其手持一张金色硬弓,后背一个锦彩镶制的箭筒。江昊正值气头上,闻听不屑道:“白发人,你说应该咋掷?”那银发男子微笑道:“你退后十步。”江昊心中好笑:这么近都掷不中,后退十步更是不行。心中想着,还是依言照办,后退了十步。银发男子道:“将石子夹在拇指与食指之间,对准柳树上的鲤鱼,然后闭上眼睛。”江昊惊诧不已,不禁嚷道:“哎,我说白发人,你不是存心作弄我吧!”银发男子不解道:“小娃儿,何出此言?”江昊道:“我睁着眼睛掷不中,闭着眼睛掷还不差出十万八千里?”银发男子笑道:“不然,小娃儿,我射箭都是闭着眼睛射的,却十射十个准。你先照我说的做,掷了就知道。”江昊心中道:“又碰到个吹牛的,比张立许强吹得还厉害。我且先照着你的做,待会掷不中不羞死他才怪。”想到这里,依言闭上眼睛。
只听银发男子道:“你只须记住鲤鱼的位置,然后集中精神,心中念着那尾鲤鱼。想着手指间的石子便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可以随心自由操纵,然后呼吸均匀,使拇指弹出石子。”江昊依言,心静如水,将全身注意力集中于拇指之上,然后弹出石子。只闻“嗖”的一声,银发男子喜道:“孺子可教,小娃儿,你打中了。”江昊不信,睁眼跑近一瞧,见鲤鱼腹部被穿一孔,一颗石子嵌在其中,正是自己击出的石子。
江昊惊得合不拢嘴,好一阵子方才醒悟,原来遇到高人了,当即便对银发男子佩服不已,跑近道:“白发叔叔,这是怎么做到的?”银发男子道:“真眼虽闭,心境犹开,这叫心神合一,以心御物,自是随心所欲,无所不能。”江昊听得懵懂,抓抓小脑袋道:“什么叫做心神合一、以心御物?”男子道:“告诉你可以,小娃儿却须帮我个忙。”江昊一心想让对方教自己,连忙点头,道:“帮什么忙都可以。”银发男子正欲说话,只感觉心口蓦堵,眼前一黑,整个人就白马背上两晃,滚下地来。
江昊惊慌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上前,想把银发男子扶起来。只可惜男子身体太重,他一个十岁儿童,使出吃奶力气,也无济于事。银发男子面色越显苍白,神色也渐渐变得委顿。江昊焦急万分,突然入手冰凉,“啊”的叫出身来,原来小手被对方背心处的鲜血染成殷红一片。借助屋内烛光一看,银发男子的背心处,一条细长血红口子直扎入了脊骨。江昊大叫一声“妈呀!”额上冷汗大颗大颗的滚下,一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银发男子气若游丝,道:“小娃儿,后方有劲敌追来,有什么地方能让大叔躲一躲?”江昊回过神来,眼中一亮,道:“有,咱家后院有个存储干鱼的地窖。”银发男子面露喜色道:“敢情好。”于是挣扎起身子,抓了金色硬弓在手,由江昊勉强扶着,到了房子后院。
江昊就后院地上掀起块石板,石板下是个黑漆漆的洞口,一阵浓浓的干鱼腥味扑鼻而来。江昊取来烛火,扶着银发男子下了地窖。地窖下方约十丈见方,窖壁周围竟是挂着干鱼。江昊道:“这些干鱼都是妈晒的,晒干了,冬天就拿出去卖,过季的东西能卖个好价钱。”银发男子道:“你妈勤劳得很……”话没说完,一阵巨咳,嘴角不由涌出血来。江昊见状,忙道:“白发大叔,你……没事吧……”银发男子缓得口气,道:“小娃儿,你这就出去,大叔的劲敌是四个心狠手辣的大魔头,呆会不论魔头问你什么,你只管摇头,说‘不知道’,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江昊点头道:“知道了。”说完爬出地窖,盖了石板。
江昊出得后院,却见银发男子的白马伫立在前院的柳树下,昂首挺胸,颇是神武。江昊心想:“这匹白马看起来挺威风,不知道跟我的血凤凰相比,哪个厉害?”便打了个口哨,血凤凰神采奕奕地从马棚里跑了出来。岂料红白二马一见面,便犹如碰到佳音,厮混在一起。江昊对红凤凰道:“红凤凰,快带白马去得远些,越远越好。”红凤凰会意,领路在前,二马化作两道疾风消失在远处。
一红一白两匹神马刚去得远处,又闻一阵蹄声传来,不稍一会儿,四匹白马风驰电掣般驰来。四马各载一人,两男两女,均是着清一色黑衣,身上分别背带琴、箫、笛、筝四大乐器,不是杭州城中所见的四名黑衣人是谁?江昊想起刚才在竹林中被制住不能动弹的情形,当是又惊又怕,撒腿便往屋内跑。那叫筝清见状,大喝一声:“小色鬼,你站住!”话音未落,人已离开马背,身入鬼影,闪电般飘至江昊面前,只手一拎,江昊便被拎得离地三尺。筝清再一掷出,江昊感觉一股大力猛地涌来,顿时身不由己,飘了几丈远,落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开花。
江昊大叫“哎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心中虽是害怕,口中却不服软,骂道:“死婆娘,你摔我干嘛?”筝清听江昊出口骂自己,飘身上前,伸手便要掌嘴,却被背琴的男子捉住了手腕。背琴的男子道:“小兄弟,可曾看见一个满头银发的人?”江昊将头扭到一边,噘着小嘴道:“没看见。”背琴的男子道:“真没看见?”江昊道:“说没看见就没看见。”却听持笛的男子道:“怎会没看见,银发怪物明明朝这边而来,小娃儿在说谎。”声音虽是轻柔,却暗含杀机。那叫箫烨的跳下马背,仔细查看了地上痕迹,道:“地上痕迹纷繁,仔细观来,隐有血迹,银发怪物定是来过此地。”
说着,锋芒一转,犀利的目光盯住江昊,江昊看她眼神正是今日在杭州城杀人时的眼神,顿时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箫烨却不理会,“嗖”地从马背上抽出细长的马鞭,信手一挥,马鞭怪如蟒蛇,吐信而来,几下就在江昊身上缠了数圈。箫烨手腕一抖,江昊犹如一只纸鸢,飘向大柳树。突然江昊身子一紧,已被倒吊在柳树枝杈上。箫烨目露凶光,道:“小杂种,你到底看没看见?”江昊仍是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道:“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箫烨咬着银齿道:“好,小杂种嘴硬,且让你瞧瞧姑奶奶的手段。”说着手中蓦地精光暴涨,手指瞬间增长,指尖锋利无比,寒光四射。江昊心中害怕之极,双眼一闭,突地大喊一声“妈!”
眼看那手指化作一团寒光,便要从江昊头上笼罩而下,突然听一个妇女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找的人,你们放了我孩儿……”只见不远处一个妇女扔了竹篓,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
原来江昊妈在西湖弯子捕鱼,只因最近湖水升涨,大批鱼儿成群的涌到弯子里来躲激流。江昊妈捕得兴起,竟忘了夜色降临,待捕了满满一竹篓,方才发现月儿已挂上了树梢。便收拾了渔具,扛了满满一竹篓鱼儿回来。走到房子近处,看见院子情形,顿时被吓得肝胆俱裂。眼看自己的孩子便要丧身坏人手中,江昊妈也顾不得太多,情急之中一声大呼,那团锋利的寒光才没罩在江昊头上。
江昊见妈回了来,顿觉有了依靠,大哭道:“妈……”江昊妈奔到江昊身边,一把将江昊抱住,情绪波动,声音颤抖道:“昊儿,没事了,有妈在,别怕……”
箫烨见状,拆下指风,冷冷道:“你知道银发怪物去了何处?”江昊妈竭声道:“你们要找的人沿东边大道去了,你们去追吧,万万不能伤害我的孩儿。”箫烨生疑道:“此话当真?”江昊妈道:“岂会有假,我湖边捕鱼,亲眼所见。”箫烨仍自生疑,一旁的筝清却问背琴的男子道:“峰哥,你作何看?”背琴的男子沉思片刻道:“谅她不敢说谎。”执笛的男子道:“倘若说谎,我便宰了她孩儿,扔进西湖喂鱼。”背琴的男子一挥手道:“走吧,今夜无论如何要抓到银发老怪,倘若再拖延下去,二王子怪罪下来,谁也承担不起。”
箫烨纤手一扬,细长马鞭如有灵性般从江昊身上褪了下来。江昊“啊”的一声,从柳树上掉了下来,江昊妈连忙紧紧将其抱住。江昊“哇”的一声,再次扑到在妈的怀里大哭起来。箫烨冷冷道:“暂且饶你母子,倘若你出谎言骗我等,我定会取了你母子两颗脑袋。”说完翻身上了马。筝清纵身一飘,也稳稳骑在马背上,四人齐齐扬鞭,四马向东飞驰而去。
待得四人走远,江昊突地从妈怀里跳了起来,伸手在脸上两抹,竟露出笑容来,口道:“妈,你真行,将四个大坏蛋骗走了。我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在哪里?我将那人藏了起来。”江昊妈一惊,问道:“昊儿,你将那人藏在了哪里?”江昊“咯咯”一笑,低声道:“在后院的地窖里。那银发大叔可是个好人,允诺教我指法呢?”江昊妈生疑道:“昊儿,江湖上的人甚是复杂,可得小心。”江昊“嗯”了声,领了妈到得后院,掀开地窖石板,爬下地窖。
江昊连呼两声“银发大叔”,但却无人回答。趁着烛火走近一看,只见银发男子委身倒地,面如白纸,在看男子后背,伤口已泛白卷起,鲜血将男子背上衣服全部染红。江昊对妈道:“银发大叔被那四个大坏蛋打伤了,看似不行了。”江昊妈咬咬牙道:“救人要紧,昊儿,你且去烧些热水来。”江昊应了声,爬出地窖,自去烧水了。江昊妈则上地窖找了些止血的干草药来。江昊妈十余年在西湖上撒网捕鱼,难免手会被鱼具划伤,故在自家常年都备有草药。
江昊妈将草药碾碎,待江昊热水烧来,便先将银发男子背后伤口淤血洗尽,然后敷上草药,用布包扎起来。而后,又亲自烧了碗姜汤,给银发男子喂下。
姜汤一下肚,加之草药奇效,不稍片刻,银发男子面上的苍白之气,逐渐褪去。又过了一会儿,银发男子突咳了两声,悠悠醒转过来。银发男子瞧得一旁神色颇为惊喜的江昊妈和江昊,顿时明白过来,感激道:“多谢妹子相救,倘若没有妹子,我这身老骨便要散架于此。”江昊兴奋道:“银发大叔,你醒转过来了,可别忘了教我指法呀,什么心神合一、以心御物……”江昊还未说完,江昊妈便打断道:“昊儿,不得无礼!”转又向银发男子道:“壮士无须言谢,狭义之事,常人都会这般做。”
银发男子道:“妹子出身农夫家庭,谈吐举止却非常人能比,不知妹子姓氏谓何?”江昊妈淡淡笑道:“农夫庸人,平常人家,都是小姓家庭,何足挂齿。”银发男子笑道:“竟是如此,在下这便告辞。”江昊妈道:“壮士伤势太重,何不多留片刻,待伤势好转,再走也不迟。”银发男子摇摇头道:“妹子有所不知,在下劲敌非同小可,杀人如麻,实乃四大魔头。在下多在此呆一刻,便会给你们多增一份危险。”
江昊听银发男子要走,却是不依,嚷着道:“大叔还没教我指法呢,怎么能走?”江昊妈斥道:“昊儿,不得造次。”心下疑惑,问银发男子道:“却不知那四大魔头是什么人?”银发男子道:“此四人乃是契丹国的幕僚,是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琴箫双魔’的四大徒弟。老大琴峰,老二笛香,老三箫烨,老四筝清。四人以四柄乐器琴、笛、箫、筝威震塞外,故曰‘乐音四魔’,和其师父一样,助辽攻宋,荼毒我大宋子民千千万万……”银发男子说到此处,竟情绪牵动,猛咳得几声。江昊妈忙让他喝了两口热水,敬佩道:“壮士忧国忧民,可亲可敬。只是壮士和那乐音四魔怎么一同来到南方?银发男子道:“妹子不知,说起倒是一件快活的事情。前些日子,辽军屡扰我国边境,朝廷一味谦让,久不出兵,北方裴松庄庄主裴铭山组织义军多次进行阻击。在下当时也在义军之中,便首当其冲,一箭将那契丹国二王子的右眼射瞎了。那小辽贼剧痛难忍,连滚带爬带兵退出了三十里。小辽贼吃了在下这一箭,丢了招子,大怒之下,遣了乐音四魔定要取得在下脑袋,故此,我与那乐音四魔一路周旋,到得南下。那乐音四魔恁地厉害,四大乐器如有魔力,威力无穷,在下一路防备,今日仍是被四人所伤。”
江昊妈听到此处,敬意更甚,赞道:“壮士驰骋沙场,保国保民,尤为可敬。”说道此处,目光被银发男子的金色硬弓所吸引,再仔细瞧瞧男子头上银发,想起男子御敌行径,不禁道:“壮士装束倒像我以前耳闻一人,壮士可有个外号叫做‘银鹤神弩’?”银发男子一怔,奇道:“在下正是‘银鹤神弩’云风鹤,妹子难不成认识在下?”
‘银鹤神弩’云风鹤名扬边隘,无人不尊,江昊妈早从父亲那里有所耳闻。说到这里,江昊妈经不住落下泪来,伤心道:“实不相瞒,妹子乃昔日朝廷枢密使狄青之女,其夫乃西面黔山江万风之子,只因贼人所害,爹与丈夫均葬身陈州太昊陵,为躲避贼人追杀,我怀着江家骨肉,辗转到此,生下孩儿养育十余年,只为昊儿成才,将来手刃仇人,让其爹和外公泉下能安。”云风鹤大惊,不顾背上伤痛站起身来,道:“你便是狄将军之女狄凤?”江昊妈点了点头。云风鹤神色激动,喜道:“天可怜见,你竟没死,竟被我找到!你有所不知,十年前,我正在黔山,黔山探子快报说狄将军和江兄弟被逼死太昊陵,当真是又惊又怒。江掌门,便是你公公,和我一决计,将黔山弟子分了两拨,一拨由江掌门带着去寻那梧山派仙游派等讨说法,一拨由我带着下江南一带寻你。我在江南辗转半年光景,连你的影子也没找到。江掌门分别到得梧山派仙游派那里,两旁一致推诿说逼死狄将军和江兄弟的乃是长白四兽和幽月掌穆迦思,江掌门又四处去寻那长白四兽和穆迦思,岂不料那五个贼子分别潜入了吐蕃和西夏,久无踪影。江掌门与我等一年无功,只以为你已被贼人所害,便在黔山面朝南方为你塑了碑石。江掌门就此伤心落泪,将自己闭关了两年,两年之内,未下黔山一步。而我因西北方战事,只得返回西北方抵御西夏军和契丹军。”说到此处,已是满面泪流,不禁看了看江昊道:“好孩儿,你便是定国之子……昊儿?好,好名儿,你妈是让你不忘太昊陵之耻,长大后手刃仇人。来,你过来,让鹤大叔摸摸……”
江昊躲在狄凤身后,却不出来。狄凤自背后拉出江昊,道:“昊儿,鹤大叔是英雄,是好人,他叫你过去你过去就是。”江昊这才慢慢走到云风鹤面前,云风鹤轻轻***江昊的小脑袋,口道:“好孩子,像你爹,像你爹……”却声色哽咽,说不出话来。狄凤更是伤心,抽泣道:“家父与定国一身为国,到最终却落得了被逼死异地的凄惨下场,想着便叫人心寒不已。”云风鹤眨了眨星眼,道:“真是世事弄人,天有不公。寻你那年,我和江掌门到陈州太昊陵去过,那里矗立一座坟墓,上刻有狄将军和江兄弟名讳,却不知是哪位英雄将狄将军和江兄弟合葬在了一起,这般做法,倒叫人敬佩。”狄凤听了,更是触及伤处,哭泣的更厉害。
两人又这般聊得一阵,云风鹤站起身来道:“妹子安在,可喜可贺,我这便前往黔山,告知江掌门。只是乐音四魔追得太紧,路途凶险,我不能带妹子和昊儿同去。那乐音四魔极为狡猾,东追无功,必当折回,妹子还得小心才是。”狄凤站起身到:“也好,你重伤在身,路上还须小心。”云风鹤点点头,道:“妹子的止血草药已经发挥神效,现在比先前好多了,这便告辞,妹子只听我的好消息吧!”说完拱手行礼,出了地窖。
狄凤牵了江昊一同送出。三人到了前院,见一红一白两匹骏马正缠mian嘶欢在一起。云风鹤见红马神骏非凡,由衷赞道:“好一匹神驹,肯定跟我的‘雪豹马’不相伯仲。”说完,牵过雪豹马,翻身骑上。江昊见状,忽的挣脱狄凤的手,道:“我去送送鹤大叔。”狄凤一时没反应过来,江昊已经跑到血凤凰面前,爬了上去。狄凤无奈,道:“好,快去快回。”江昊得妈允许,甚是高兴,叫道:“鹤大叔,可以走了。”云风鹤对狄凤拜了别,扯马同江昊往西而去。
路上,江昊好奇地问道:“鹤大叔,你说什么叫‘心神合一,以心御物’?”云风鹤笑道:“小鬼头,想必你前来送我,便是想让我教你指法。”江昊不好意思笑笑,道:“昊儿只想多学武功,将来为爹和外公报仇。”云风鹤赞道:“你爹和外公有你这样的孩儿,应该自豪。好,鹤大叔就教你套指法,你可得好生学了。”说完,下了马,从地上抓了把石子,对准不远处树尖上的一只猫头鹰,道:“所谓‘心神合一,以心御物’,就是指将你的心力融汇在一体,以心去驾驭手中之物,做到和谐。万物只要和谐,便会顺理成章,浑然天成,那以手中的石子击下树尖的猫头鹰,就不费吹灰之力了。”说着,手指一弹,“嗖”的一声破空之响,只听一声哀鸣,猫头鹰扑棱着翅膀从树尖掉了下来。江昊摇摇头,道:“鹤大叔说的,昊儿还是有点不懂。”云风鹤摸摸江昊脑袋,道:“你记住鹤大叔的话,下去好好想想,就会明白。好了,鹤大叔要走了,你回去吧,免得你妈担心。”说着上了马,大喝一声,白马踩着清风,向西而去。
江昊还在揣摩云风鹤适才一番话,不料云风鹤说走便走,一时呼喊不及,心里大有失落之感。
江昊骑着红凤凰一路踱回,脑中尽是云风鹤刚才那番话,什么“和谐”、“顺理成章”、“浑然天成”,仿佛比“心神合一,以心御物”更是深奥。一路走回,江昊也没想出个名堂,正想心底说一些云风鹤连教别人武功都不会、连学堂的教书夫子都不如之类的话,却突然听见来路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江昊一惊,慌忙催红凤凰跳到大道一侧的树荫下。
只见四匹白马飞驰过来,隐约可见,正是乐音四魔。只听筝清叫骂道:“贱货,跟老娘较劲,不识老娘手段!”箫烨冷言道:“叨唠什么,有本事就去抓住云风鹤和那小娃儿。”那背琴的男子想必便是三人的大师兄琴峰,只听他道:“银发老怪和那小娃儿并未走远,我们加快脚程,定能追上。”执笛的男子笛香附声道:“大师兄说得对,两位师妹别在斗嘴,追那银发老怪才是正是。”
四人一溜烟从江昊面前驰过,只留得刚才一席话让江昊小心儿“噗噗”跳个不停。江昊隐约感觉事情不对劲,连忙催血凤凰往家飞驰。此时正值晓月当空,月光如沫,洒在大地,西湖之上,更是涟漪起伏,星光点点。看似宁静,却是不详和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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