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回厂后，茶饭不思，上班走神，夜不安眠，坐卧不宁，精神恍惚，脑袋嗡嗡直响。总觉得玉春没有死，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前几天还和自己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怎么会一下子就去了呢？如果真是这样，老天对自己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这样的事，偏偏让自己摊上。再者，那首饰不翼而飞，究竟是被齐学强毁坏，还是另有原因，就是毁坏，也应该有毁坏后的残留物吧，怎么会不留一点痕迹？
英汉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总是这些东西，他钻了牛角尖，再也钻不出来。渐渐地神经发生了病变，开始变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没过几天，他就疯了。
英汉得病后，厂领导非常重视，安排人送医院治疗。经诊断为“癔病”，是神经受到高度刺激引发的。短时间不能治愈，只得通知家属，将英汉带回老家养病。
英汉回家后，病情更加恶化。不管白天黑夜，总往玉春坟地跑。他又哭又笑，胡言乱语，经常一个人和玉春说话，叫人听了毛骨悚然。当时农村的医疗条件差，迷信思想严重，议论纷纷都说英汉被玉春的鬼魂找上了，必须找大香门来驱鬼治疗。
英汉的父亲李法，为儿子的病伤透了脑筋。他跑前跑后，东找一个大仙，西找一个法师，有法术的人找得不少，花了不知多少冤枉钱，可英汉的病，不但没有好转
，反而更加严重了。英汉父亲感到束手无策，终日唉声叹气。
这天，英汉的父亲又从外地请来了一名法师，据说很有名望。英汉的父亲是闻名而去的，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此人请到家中。那人看过英汉的病问了得病的原因，然后给英汉看病。他先给英汉扎了针，然后作法驱鬼。他手拿一把桃木宝剑，满屋乱砍，嘴里吆喝着：“去！去！快走！……”
作完法后，烧了符，就声言鬼已经走了。他对李法说：“鬼是走了，你儿子是因婚姻所起，才让鬼钻了空子。我走后，她可能还会回来的，当务之急是给你儿子找个媳妇。阴不欺阳，邪不压正。你儿子身边有了女人，那女鬼就无法靠近你儿子的身了。”那法师又讲了一些其它的事情，告辞而去。
那先生走后，李法真的犯了难。要说英汉一个年轻小伙子，找一个媳妇，并不是件难事。可英汉这样的情况，那就不好办了。谁肯把闰女嫁给一个疯子呢？思来想去，李法忽然想到了徐老蔫的女儿——徐美荣，决定去老蔫家碰碰运气。
李法选择徐美荣是有一定原因的，原来其中还有一段小小的经历，需要从头说起。
徐老蔫家住徐家湾，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平时很少讲话。人们送他一个绰号——“老蔫”。其实，他的名字叫徐永福，可是很少有人叫他的大名。他有四个孩子，像台阶一样，一个比一个高出一截，只是没有儿子。大女儿美荣今年十九岁，在贫困的徐家替父亲分担着一半的农活，是家中的顶梁柱。在徐家湾也是出了名的干活好手。
美荣小时候，家中贫穷，妹妹出生又早，七岁就每天看孩子。那时全家靠给人打工吃饭，美荣的父母每天去给人干活，勉强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日子过得很艰难。穷人的孩子懂事早，七岁的美荣就像大人一样照看两个妹妹。可同龄的孩子都去上学了，当孩子们背着书包在她面前经过时，她羡慕极了。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了，对爸妈说：“爸爸妈妈，我不带孩子了，我要上学。”
妈妈先是一愣，当问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时，和蔼地说：“好孩子，听话。咱不上学，咱家里穷，上不起。再说你去上学，你妹妹谁来带。妈妈要下地干活，不然就吃不上饭了。好好带好你妹妹，过年给你买件新衣穿。”
“我不吗，我不要新衣服，我要上学……”
爸爸蹲在地上直叹气，半天没有开口。忽然不耐烦地说：“大人的话，你到底听还是不听，女孩子上的什么学，上的起咱也不上！”
小美荣碰了一鼻子灰，大哭起来。
妈妈耐着性子，哄了半天，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可就是不起作用，小美荣仍是不停地哭。因为她从小就有个犟脾气，凡认准的事，不达目的，是决不罢休的。
下地的时间到了，老蔫夫妇丢下了啼哭的美荣走了。等放工回来以后，见美荣还在原地哭，孩子也不管，弄得满脸泥巴，正在抓鸡屎吃呢。
老蔫一看，庄稼火直往上撞，跳过去吼道：“我叫你她妈哭，今儿叫你哭够了！”一巴掌带着风声向小美荣扇去——“啪！”小美荣一个后仰倒在地上，正好磕在砖角上，头磕了一个洞，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昏了过去。
美荣的妈妈急了，哭喊道：“你想干什么！下狠手打她，她还是个孩子！她要上学有什么不对！是你无能，耽误了她！她投生到这个主容易吗！才几岁的人呀，天天看孩子，她死了也好，省的跟着受罪……”一边哭喊着，赶过去抱起美荣呼唤。
美荣身体本来就瘦弱，加上哭了一上午，身体有点虚脱。这一磕，着实不轻，唤了半天，只是醒不过来。又没钱去看，只得把头用白布包好，抱进屋中，让她躺在炕上，一家人守在旁边哭。
老蔫本来心烦，让美荣哭得烦上加烦。一时火起，按捺不住，出手实在是重了些，没想到打成这个样子，十分后悔。妻子的话，像刀子扎他的心。想到美荣从小跟着他受苦，全是因为自己无能，如今她要上学有什么错？自己却把她打成这样子，想到这些，觉得对不起孩子。忽然用手使劲抽自己嘴巴，嘴里骂着：我浑蛋！我无能！我不该打孩子！啪！啪！啪！骂一句，抽一下，抽过后，蹲在地上呜呜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穷人的孩子，皮实，命硬，小美荣昏迷了整整一夜后，第二天早晨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见一家人围着她啼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要上学挨打的事。美荣虽然脾气犟，可她最受不了别人落泪。她看到一家人为自己上学的事伤心，用微弱的声音说：“爸、妈、奶奶，都是我不好，叫你们伤心了。咱家穷，上不起学，我就不上了……今后我好好带弟妹……你们别哭了……”嘴里说着，眼泪已从眼里涌了出来。
老蔫再也受不住了，跳起身跑了出去。美荣的妈妈不知他去做什么，追了出去，在后边喊：“她爹，你去干什么，快回来。”老蔫头也不回，向村北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