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节
校园杨柳荫翳的小径上，凉风拂拂。夏炅与殷冰莲牵着手慢慢地行着。
“你爸收的学费可真不少，有点离格儿。”夏炅转过脸望着殷冰莲说。
殷冰莲笑着，有些开玩笑地说：“谁又没逼你非上这所学校，你看这儿交的钱多，可以不来这里上学嘛？那你为什么又来这里读书！”
“这——你分明是帮你爸讨情，你什么时候开始为你爸说情了！”
“谁为他说情，我才不会帮他说情，我不喜欢他！殷冰莲想说我恨透了他，但没有说出口。她把“恨”埋在了心里，很深很深。她有些责怪夏炅，接着又说，“其实，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这里，是因为学校建设好，环境好，老师教的好呗！”
“还是你爸的错，如果不是你爸给他们高工资，福利条件方面也比乡下、县城的好，这些老师会来这里吗？”夏炅愤然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殷冰莲听到夏炅突然冒出这样一些话，便笑着说：“市一中、市二中不也是学费挺高吗？你怎么只说这儿，是不是你对我爸也有一些看法？”
“市一中、市二中——就是全国也都是一样的，都与你爸一样的，无论公办的，还是民办的学校都是一样的！”夏炅愤怒的脸上泛起了红润，青筋暴跳。
殷冰莲看到夏炅这样的愤慨，便不禁笑出了声：“今天你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火气？——谁惹着你了”
夏炅长叹了一口气，握着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左腿。心想，自己确实有些过于发火，便语重心长地说：“莲儿，其实我不是在想你爸收费这件事。——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这儿的学校漂亮，师资力量强，我们才会从各地而来。——前提是这些老师先来了这里，看中了这里的福利与工资。这样就划分了差距，出现了重点学校和非重点学校，教学质量有了太大差别，所以才会出现学生向重点学校死涌的现象。”
殷冰莲心中一愕，她没有想到夏炅会从爸爸的学校里看到这些问题，一个不属于她思考的问题。她沉思了片刻，心中也浮起了浓重的情绪。她转过脸一字一顿地说：“这样就让重点学校有了高价收费的理由和条件。”
夏炅两眼的光线与殷冰莲的眼神交汇在了空中……
“走吧，莲儿！别想这些了，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夏炅握了握拳头又说，“以后一定能做到，一定能！——我要做很多！”
夏炅没有说做许多什么，但殷冰莲能清楚地从夏炅有力的语气里听到他颤跳的心声，能懂得他会做什么。殷冰莲迟疑片刻后说：“我与你并肩奋斗！——永远！”
夏炅看着殷冰莲闪着光的眸子，坚定地说：“我们一起奋斗！———永不退缩！”
一阵秋风从柳梢滑过，柳条儿翩翩翘起垂下的头，柳叶儿颤颤有声，簇簇相拥。
夏炅用手撩开一簇遮在面前的柳枝说：“明天，我想与你一块去野外。在那里捉些蝴蝶的蛹，让你看看破茧成蝶的过程，让它给你带来些乐趣。”
“蛹，是不是上次————公园里草丛中那种蠕动的黄白色的丝巢？”殷冰莲好奇地问夏炅。睫毛颤颤地在微风中触动，柳叶儿在她秀发上摇曳欲醉。
“是的，它们会破茧成蝶。我想让你看到蝴蝶在你小屋里翩翩倩舞的胜景。那时鲜花朵朵盛开，花香溢满小屋，让它们吻你秀发、让它们吮你手指，你喜欢吗？”太好了，太好了！这样我就会在家里不再寂寞，我要让它们守着我，守着我的小屋，让它们一起与我读书，一起与我睡眠。”殷冰莲仍不免少女的天真与稚气，她欢呼地蹦跳着，在纤纤柳条儿下穿梭，翩翩旋旋地在柳叶间笑，欢快的轻风带动了她洁白的柔裙。她像是忘记了一切，沉浸在了想象之中。她伸出纤嫩的双手放在脸前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像是与手中捧着的彩蝶絮语……
欢呼一阵后又跳到夏炅面前，有些撒娇地说：“要多捉一些，最好是成双成对的，红色、黄色、白色，让它们偎着我旋舞飞转……”
夏炅痴痴地笑着却不答话。他的笑声让殷冰莲脸上浮起了红晕，她自知浪漫的美好想象被夏炅看透了，一个女孩子在男孩面前说到成双成对的词眼，并且又是这样急切，这样欢呼。刚活泼起来的殷冰莲第一次有了些不好意思。她微微地低下了头，心中羞赧地暗暗笑了起来。
夏炅仍不说话，他看着殷冰莲脸色渐变绯红，看着她低头窘迫，心中一阵高兴。一直以活泼开朗站在别人面前的女孩忽然沉默不语，一种从未有过的窘态，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夏炅被殷冰莲迷人的少女姣好神韵陶醉了……
“夏炅哥哥……谢谢你，谢谢你能想到这么漂亮，这么可爱的小精灵去陪伴我。”殷冰莲温和地说着，脸上仍露着一层浅浅的羞红，像一苞水莲花刚被清雨拂过，润泽灿灿地在微风中娇娇摇曳。
她拂了拂一片被风吹落的红色枫叶，向前方的枫林望去，一片红色的海洋在风的吻吮下荡起层层涟漪。她喃喃地说：“我们现在去野外吧！”
“现在……一会儿我要回家去，这次要交钱了。”夏炅脸上一阵伤感的表情，瞬间却又变成认真恳切的面容，他说，“不过，我明天就返回，然后与你一起去野外。
“你不是不用交钱吗？校内前十名的优等学生不是有优惠吗？殷冰莲疑惑地问夏炅。她一只手拨着眼前的纤软柳枝，一只手轻轻地折掉一片绿叶放在鼻前嗅着叶香。
“你爸是不要我交学费，不然我又怎么会来这里。但书费要交，这次回家要去取钱。”夏炅用浓重的心绪说出了这些话。每当回家取钱，夏炅心情都会沉郁怫怫。
“哦……我不知道这些事。书费不太多——要不我先帮你交上，我还有不少零用钱……你别回去了……我们一块去野外。”殷冰莲脸上泛出一种迫切的表情。她想去野外追寻自己的浪漫，一个青春少女美妙的梦。她心中憧憬的美好浪漫情潮不停地拍打着她心湖的堤岸。
夏炅蹲下身拣起草丛中一朵红色小花，又顺势抛了出去，脚边的碧草像是看到了这颗从夏炅手指间滑下的生命，一个个伸开着双手接住了这个与自己同样脆弱的生命。花朵儿伏在了软软的纤草怀抱中，凝凝地任凭空气在周身唏嘘环抱。
“我……我想回家，我想回去——看看我的父母。上次放假我就没有回去——这么长时间了，我怕……父母挂念我！”夏炅语重心长地说完，脸上浮现着着一层淡淡的忧伤，眼中黯淡地发出一丝怫郁的光。他脑海里又出现了父母在农田耕作的两张苍老面容。
殷冰莲知道这个从农村来求学的有志青年的心思，他的心与每日劳累的父母牵在一起。殷冰莲想到这时，平静的心也有了波动。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家庭，想到了富裕的物资丰盛，想到了精神的空乏。她感觉不到家庭的温暖，她的心也从未与家牵在一起，她的家在她心里只是一个概念，没有温馨与笑声。家庭中也没有人对她寄予感情与厚望。她越想越沉郁起来，眼睛红红的有些湿润，心默默地飘向远方……
风悄悄拂起殷冰莲与柳叶儿触在一起的秀发，淡淡的草香、花香、叶香、水香、发香混在一起在空气中飘荡，缭绕着心伤的她。
“莲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不高兴了，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明天就回来！——肯定明天！那时和你一起去野外！”夏炅惶惶地说。心中有些自责，不知怎样去安抚殷冰莲，她很想留下陪伴这个外表坚强刚烈内心却异常柔弱的女孩。
殷冰莲转过神来，用纤嫩的手揉了揉湿润的泪眼，沉缓地说：“……没……没事的……与你无关，你在家多呆些时间吧，陪陪父母，他们会想你的。”
“我肯定会陪你去野外，明天我一定会返回！”
“我……我没有要你这么急着回来。……你还是多陪陪父母……不然他们会伤心的。”殷冰莲鼻子翕动了一下，两颗湿润的眸子在柔软的柳丝间滚动，柳叶儿也似乎摇曳着伤楚。
夏炅把两只手放在了殷冰莲肩上，他凄迷心伤的眼睛盯着殷冰莲湿润盈盈的眸子说：“那你别再这么伤心，高兴一些好吗？你心伤会让我心疼。”
殷冰莲凝视着夏炅凄伤的脸，想着这个关心着自己的男孩——她身边真正关心着自己的人，终于说出了心中的忧伤：“我想妈妈了……”豆大的泪珠从眼睛里滚出，晶莹的泪珠坠在了柔软的草叶上。
夏炅的双眼也被泪水盈满，他深深地拥住了殷冰莲……
第二节
西山一抹夕阳揉碎了笑脸，飘成了纤纤的晚霞，黄昏的残晖在柳丝的柔柔小手间朦胧地伸延，颤颤的两颗心在软软的轻风里拥抱，很久，很久……
夏炅是守信的，第二天，很早就返回了学校。
万籁溢香的野外，两个少年在欢呼奔跳。他们像长了翅膀的两只小鸟刚从束缚的鸟笼里飞出获得了自由，笑声荡漾在苍苍翠翠的野草艳花之间。
“看你高兴的，像出宫的快乐公主。”夏炅满面笑容地摘起一朵小黄花轻轻地掷向殷冰莲。
殷冰莲急忙躲开，小胸脯微微一颤，笑着向前跑去，紫色的裙在青草、芳花间穿梭。她的笑脸在碧青的天空下，像一朵圣洁的水莲花灿灿醉人，这朵水莲花映在了夏炅心湖里，闪烁着洁白的光芒。
“莲儿，你怎么——”夏炅看到殷冰莲突然蹲下了身子坐在了草地上，便焦急地问。
“没事……胃……胃有些疼。”殷冰莲一只手按在胸口，一只手用力地抓着身边的青草，一双温柔的美眸也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忧苦。
“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都苍白了，是不是很痛？怎么，怎么会胃痛？”夏炅爱怜关切地问殷冰莲。
殷冰莲周身蓝色、白色、红色野花在风中不停地摇曳，像是因为美丽公主的突然疼痛而触动。
“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一点儿痛，一会儿就会好的……不用担心。”殷冰莲勉强地挤出了一丝微笑说。
“还说没事，汗珠都渗出来了，怎么突然会胃痛，我带你去医院，你别硬撑着。”夏炅一脸担忧的神态。
“没事，没事的……吃点药就可以了，你帮我把药取出来……在我小挎包里。”殷冰莲松开抓住青草的手，缓缓地抬起手指向跌在草丛中的白色小挎包。
夏炅两步走过去，一把抓起小挎包，慌乱地在里面翻着。一支白色小瓶映入他的眼前，他急忙拧开盖子，从中倒出了两片药问：“两片行吗？”夏炅抬起脸，眼睛盯着殷冰莲淡淡的唇，一种急切得到应答的心情。
殷冰莲没有应声，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可是，莲儿——没有水，你怎么能吞的下去。”夏炅忽想到了水，脸上的表情成了一团，一种自责的愁苦挂在上面。
“——前面，我跑着去——你先在这休息一会——等我回来——很快就回来——”
夏炅突然又想起前方有一简陋的餐饮店，他以前去过那里。他像发现了新大陆，心中一阵轻快的跳动。
去年，夏炅与同学去烈士公墓扫墓曾经过那里，他与几名同学在那里吃过一次饭。餐饮店门面很小，仅有一间房，门面装饰甚简，没有悬挂的华丽耀眼门幅，只在门前小路旁立了一块涂了白漆的木板，上面写着歪斜的“快餐店”三个大字。稚拙的笔迹，像刚识字的孩子淘气的涂鸦。夏炅第一天看到这三个字时，曾暗想：这可能就是店老板最认真最努力的创造了。店内设施更是简单，三张很旧的古式木桌，西墙边靠两张，东墙边一张，上面铺有透明的硬油纸。几条长凳放在了桌子下面。外面立一大锅和一矮桌，矮桌上面放有面、油、青菜、调料。老板的手艺就是从这口大锅和这张木桌上显现。小店里没有雇佣别人，整个小店仅有老板一人张罗，其实，只有他一人已足够。有钱人是不会光顾这种快餐店的，来这里进餐的人多半是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农民工用不着热情的服务，他们只想填饱肚子。正是朴实的顾客，让老板省去不少腿力，人多而忙时，他不用为农民工去倒水，也不用被他们喊的团团转，他们自己会倒水，有时没有凳子坐，他们就坐在外面的马路边休息。客人的到来，店老板有时只需一个微笑，一次点头示意就可以。没有人会抱怨店小，没有人会骂他手艺不精。
夏炅与同学们在小店心情舒畅地吃的津津有味儿。老板为他们每人做了一大碗拉面，虽然调料都是些常见的青菜，可同学们都感觉好吃。老板的手艺是否技高一筹，能用普通的面料调制成美味，他们也不确定。他们确定的只是这碗面比学校里的好吃，比学校里便宜五角钱。
现在夏炅又可以去曾带给他片刻欣悦的小店———真实与温暖。然而，这次心情却与上次大相径庭，他要为莲儿倒一杯水。
他刚欲飞奔而去，殷冰莲伸出一只手臂阻拦着他说：“不用……不用了，我这样能吞下去……快把药给我……”
听到药，夏炅方记起药还在自己手里，未曾交与殷冰莲。他急忙递在她面前，焦急又爱怜地注视着殷冰莲。
殷冰莲伸手接过药片放进了嘴里，她闭着眼睛艰难地吞了下去，捂着胸口坐在草地上喘着痛苦的微微气息。
夏炅托着药瓶转了一圈，又翻了个底朝上，仔细地打量着药瓶。他发现药瓶上没有任何字迹，商标被扯去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药，看到殷冰莲苍白的脸，心中一种莫名又痛苦的情感涌遍全身。他低沉痛怜地说：“莲儿，这是什么药，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胃痛？你是不是得了其它病，能告诉我吗？”
“病……我能得什么病……这是止痛消炎药。”殷冰莲伸手夺过药瓶勉强笑着又说，“你不必担心我，我真的没事……有什么事我会不告诉你吗？……医生不让我多吃冷东西，可我又偏爱冷饮，这次——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痛过了，可能这几天吃的冷饮太多的缘故吧。”殷冰莲用眼瞅着夏炅说。她见夏炅愁苦的脸慢慢舒展开，心里便平静了些许。一次浪漫的野外游玩最终没有实现，突然的病痛让两个人怏怏而返……
第三节
同学们正在教室里议论交学费的事，沸沸扬扬一片喧嚣。夏炅坐在凳子上把肘支在桌子上托着腮正沉思。每次返家回校后，坐在教室里夏炅心情会沉郁的像丢失了魂一样。他疲惫的脑中常浮现父母苍老的脸，那是一副副苍灰色的脸，印满沟壑，挂满风霜。那是一幅在炎炎酷夏、数九严寒弯腰躬身劳作，颤巍巍的永不褪色的古画，记载延续着一个民族的历史。
在夏炅沉思幽想时，校长办公室里正演绎着一件事。
一名学生站在殷卫国办公桌前，他低垂着头有些局促不安地说：“殷校长，我……我能不能……我没有带钱来。”
“没带？——让你爸现在送过来，或者，你现在就回去取。”
“爸爸……”学生用低微的声音说出了令他心痛的两个字。他很久没有叫过“爸爸”了，他的父亲已经病逝。母亲现在把他扔下改嫁了，他跟随年迈的爷爷生活，靠爷爷微薄的收入维持生计。
他不想再说什么，他把手中攥了许久的“贫困生证明”放在了殷卫国面前。
殷卫国看过后冷冷地说：“这也得交学费，我们学校只对学习优秀的学生进行奖励，对他们减免学费。你这次考的成绩达不到奖励要求，你必须交钱。”
“可……可我……”孩子眼中充满泪花，一句话噎在了嘴里。仅差几分就可以得到奖励，孩子心中很是自责。
“你出去吧！抓紧时间去取钱。”殷卫国头也不抬，把“贫困生证明”扔向了桌边，示意学生拿去。
“可这钱也太多了……我现在没有……停几天爷爷——”
“不行，你必须按照学校规定的时间把学费交上！”
孩子委屈地低声说：“我爷爷说几天后就差不多能凑齐，这钱太多了……比市一中还多，我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
“钱多——你说钱多！——如果你不交，我立刻就注销你的学籍，开除出校。”殷卫国抬起脸怒气冲天的说。
“我只是想停几天……钱多一时拿不出。”孩子听到要注销学籍便委屈地说，眼泪也扑簌簌地直落。
“钱多，你去告我吧！——说我乱收费——想上学就交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交不上你就别进校——不行你就去告我吧！”殷卫国怒着脸狠狠地说。
孩子一手抓过“贫困学生证明”，转身走出了校长办公室，头也不回，没有说一句话。
委屈的孩子心中苦痛汹涌，一股怒气，一种心灵的伤害。他踏进了学校的话吧，查询了许多号码后，他拨通了教育厅的电话。他想知道他所在市区学费的评定情况。教育厅给他的答案是让他问市教育局，市教育局让他问所在的区教育局，区教育局又让他问教育厅。心伤痛苦的孩子折腾了半天没有得到答案。他痛苦愤恨地流下了酸涩的泪水。十二、三岁的年龄还不懂人世间有“潜规则”。
他在校园的小湖边伫立着，凝凝泪眼望着湖水，水面上一次次浮现他爸爸的影子，爸爸温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爸爸微笑着向他招手……
蜚声全市，奢华漂亮的人工湖，成了痛楚孩子殒命的葬池，他带着怨恨与心伤跳了进去……
第四节
殷卫国找到了孩子的爷爷，找到了保险公司很快平息了这件事。这件丑陋的事是以孩子不遵守校园制度，不慎坠湖而搁置了下来。领导们没有把这件事向上级反应，市一中的危楼之事已经让他们丢失了颜面，他们不想让领导再知道这件事。其实，领导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只是装着一无所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自己的肉被人割了，所以不会感到不适，安逸总比劳瘁舒服。
这件丑闻像一阵风在小城里很快消散，人们已感觉不到任何新鲜，麻木的人们各行其是……
殷冰莲托着疲倦的身子踏进了家门。经过客厅时，发现姑父和一个陌生人正在和爸爸谈论着什么，旁边坐着一位学生。殷冰莲心想：可能是这位同学在学校犯了错，受到了处分，让姑父向爸爸说情吧。她见到这样的陌生人太多了，没有理睬便径自走进了卧室。家庭的特殊环境让殷冰莲过早地懂得了社会上许多东西。从爸爸身上更了解了人的贪欲有多大，形行色色的人让她知道了人性的复杂，她更看透了唯诺背后的虚伪。
殷冰莲躺在床上随便地翻着书，她无心看下去，便放在了胸前，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大哥，你看这学生……”姑父的声音像尖刀一样刺进了殷冰莲耳朵里。听着他们谈论了片刻，她忽然明白了，这是学生在为争“三好”。评上“三好”的学生高考都有加分政策。正是这些特殊的政策让许多可耻的人有了可机之乘。莲儿抓起胸前的书狠狠地抛向了墙角，拉过被子蒙住了头。她不想听下去，然而，这样更加剧了她内心的愤怒。她想起了去年评“三好”。
她与夏炅在小树林里散步，为夏炅得到“三好”提名而庆辛时，丽丽匆匆地跑了来，她焦急地告诉夏炅，“三好”未能评上，“优干”也让别人取代了。夏炅并没有因这消息而大发愤懑，而是对丽丽轻轻一笑。但她从夏炅眼里看到了一点失落，看到了一丝委屈的伤感。毕竟夏炅在社会活动中总是积极地参与，为学校的各种活动也做出了许多成绩。夏炅作为学生会干部，活动中也起到了带头作用，获得“三好”是当之无愧的，在学生中呼声最高的却落选了，殷冰莲为他伤心。而造成这种结果的正是她的爸爸殷卫国。那天，她闷闷地回到家中，晚餐时听到了梁艳姬的笑声：“卫国，你可真行，今天让他们给咱们送了这么多钱和礼品。这政策好啊，让咱们得了好处，可真有你的！”
怒忿之情袭上殷冰莲全身。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爸爸制定的那些学校制度，难道仅是给别人看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殷冰莲咳嗽了一阵，心猛烈地颤抖着。疼痛让她不得不艰难地伏在了床上，脸上渗出的汗珠在不停地滑落。她吃力地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了止痛药。在颤抖忙乱中，把药送进了嘴里，药的苦味从嘴里蔓延到喉部，一滴莹泪从眼里溢了出来。
片刻后，疼痛像是减轻了一些，她用一只手支起身子推开了窗棂。窗前的小百花正开的正盛，芳菲的沁心香气让殷冰莲心情舒适了不少，脸上的痛苦表情在缓缓舒展。两个月前憧憬的蝴蝶飞舞最终没有实现，然而，夏炅送她的这盆无名小百花还是给了她心灵的安慰。
大厅里一阵笑声穿过墙壁又钻进了殷冰莲耳朵里。她又想起前几年的一件事：殷卫国拿着高二年级前八十名学生成绩单在大厅里咆哮，两个年轻的班主任局促地站在殷卫国面前。殷卫国为了提高学校高考升学率让高二的尖子生参加高考。而这两位班主任事先把自己班的学习最好的学生作了安排，两位学生被安排去了县城为他们的朋友家的孩子去“替考”，不慎让殷卫国发现了。这样殷卫国不但可能损失两个大学名额，还为别的学校办了好事。在市区与县，县与县，学校与学校之间竞争激烈的环境下，殷卫国见肥水差点就要流入了外人田，对两位教师一阵痛骂，并发出狠话要扣除两位班主任的全年奖学金。那时，殷冰莲还在初中，幼小的心灵还不太懂这件事，但殷卫国的怒语烙在了殷冰莲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每个人用灿烂的笑容在喧哗热沸的世界寻找自己的希望。岁月无情，汗水、泪水无数次让人心滑跌而落。人们在黑暗中观望点点疏星，在朦胧的昏暗光线里数着飘落的日子。那种曾经对生活的激情，对未来的向往也被磨的失去棱角，变的渐渐圆滑，那腔热血逐渐被现实的浊水浇的麻木、冰冷。
暑假交过学费后，学子们在现实中呼吸过浑浊的空气又带着青少年的憧憬步入了学校。他们是懵懂的青少年，他们的那腔热血是沸腾的，他们像长辈年少时一样，向着绿色的梦前行，激情昂扬，满面春风。全然不知未来会有什么等着自己，梦想在现实中是否会被扭曲拧折。
夏炅、殷冰莲这批学生度过了十四天的暑假又经过一个月的补课，终于踏进了高三的殿堂。这是一个人生季节的末尾，却又是另一个季节的开始。同学们与以往迥然不同，平时一些玩世不恭者也有所收敛，上课做起了笔记，有一种破釜沉舟之势。高智商们亦是焕然一新，走向了踏实一族们的行列，以开夜车延长时间来补充自己活跃的大脑，挖掘所有潜能。
从县城或市区邻校通过关系挤进来，或者，为了奖学金慕名而来的高材生，高分复读生也陆续的迈进了特殊的班级。他们跳进了这个令他们痴迷的学校，他们向往的学海。或许精神萎顿，或许精神昂奋，昂奋的便极力前行，萎顿的便水底徘徊。他们选择了这里，就要呼吸这里的空气，就要适应这里的温度。
学校取消了高三年级的体育课，自由活动课换成了数学自习，晚上也延时一节自习至十一点放学。
夏炅感觉教室里的学习气氛浓的有些让他窒息，他的生活几乎被文字符号填充的没有了空隙，他放弃了最爱的足球，然而，他心中有一束火光没有放弃。这一束火光一直温暖着他，让他有了一种甜蜜的向往，这一种温暖让他有无垠的力量，让他在学习的劳顿中得到心的平静，精神的抚慰。他努力地向前走着，走在采撷梦想的曲折羊肠小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