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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章十六 浊世佳宾

三人大战的山林外数百里,一座高耸入云的孤崖上,伫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片尘不染的白衣,散发着月华一般的清冷;

那双墨玉似的眸子,流动着月华一般的温润;

长发飘散,如月华一般出尘;

临风卓尔,如月华一般孤傲;

浅笑恬然,如月华一般淡雅;

清冷,温润,出尘,孤傲,淡雅,这是一个从月华中走出来的谪仙。

如此浊世佳宾,本应坐在高崖上邀月饮酒,此刻却凝视着天际蓦然出现的赤红色雷云,神色中透出一丝讶异:“神霄天雷?哪位道门前辈在此斩妖除魔?我本是追踪血先霸而来,既然遇到,便去看看吧。”

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朦朦月华中。

……

叶影受离火罩庇护,将这场鏖战从头至尾看得分明,如此恢弘的斗法,他尚是第一次经历,除去一些少年人对于神鬼之力的惧怕,还有一种别样的震撼:原来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到达这样的程度!

血先霸的三尸神风固然凶恶,但在劫雷怒轰下,竟无半点抵抗之力,即使后来有了烛灭帮手,也只是堪堪相持,而且从场面来看,这两个凶魔分明处在下风,已经没了还手可能。

可这白脸少年总觉着哪里不对,此刻施哲衍指天画地,犹如万仞高山横在他身前,他望着这个顶天立地的背影,心底却缠绕了一丝担忧,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小叶!”

“嗯?”正在叶影神思恍惚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施哲衍的传音,只是这声音虽然清晰,却不是十分有力,甚至有些虚弱。

“我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叶影一下子听懵了,心脏猛地揪到了嗓子眼,急道:“施伯伯你怎么了?什么时间不多?”

“离火罩虽能隔绝外界,但你现在不要说话,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施哲衍一改往日的温和亲切,声音萧肃,“伯伯燃烧道胎,催动《离火玄经》至强道法——五火神霄天雷,方才牵制住这两个老魔,如今他们无法分心他顾,你受我一道离火真罡,趁机带着忆儿逃走。”

叶影如遭霹雳,这才明白心底的担忧来自何处。他于人情世故上总显得笨拙,只是因为接触世界太少,犹如一张白纸,其实内蕴锦绣,看东西锐利异常:烛灭和血先霸能够位列魔门十凶,其中任何一人皆可力敌施哲衍,就如烛灭用玄冥封印困住施哲衍,虽然是用了诡计,但也可见一斑。如今施哲衍身受重伤,面对两大凶魔,勉力支撑已是极限,遑论逼得他们只余自保之力。虽然他不清楚燃烧道胎意味着什么,但那句“时间不多了”透露出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伯伯!”

叶影忽然觉得嘴里苦涩无比,眼眶里隐隐有无数泪光涌动,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丝毫不知道挪动。

“唆——”

容不得他多想,施哲衍背身屈指一弹,破风声响,一道赤红光芒已没入叶影胸口,条条热浪窜遍四肢百骸,这白脸少年登时觉得全身真气满涨,那凭空多了的无穷气力,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按伯伯说的做!神游百会,气贯任督,水火既济而达涌泉,风云扶摇而上青天!快去救你忆姐姐!”

叶影虽然仍旧着紧施哲衍的状况,但也明白此刻容不得拖延,也许早些抢回施忆,就能让素衫中年男子少燃烧一分神魂,下意识便按照口诀运转体内真气,待到神气交融、通达至涌泉穴时,脚下忽生一缕狂风,托着他整个往前飙去!

“啊!”这一下移动来得突兀,叶影不由惊呼出声。

他一瞬窜出数百米,才发现方向不对,已经偏离了施忆大半个圆弧,心下不由略微慌乱,刚想着如何调整,谁想念头才动,脚下气流一个旋转,便托着他往目标直直飞去!

“嘭!”

哪知路线对了,但是因为速度太快,收脚不及,这呆小子直接便撞在了蓝衫少女身上,两个人化作轱辘滚成一团。

“白脸小子,你干什么!”

叶影刚刚爬起,甩了甩头,正要伸手将施忆抱起,却重新被烛灭惊怒的声音震得头晕目眩。

这老魔正吃力抵挡神霄天雷,完全想不到那毁了他迷雾境的小子竟然又冒出来,还企图救走施哲衍的女儿。叶影几下窜来,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甚至一时忘了手下动作,让数道雷光避过山石,直接轰在三尸神风上,震得里面的血先霸连声怒号。但他实是恨叶影到了极点,几下权衡,几乎就要舍了血先霸,先去杀了这个屡次坏他好事的白脸小子。

“小叶,快走!”

施哲衍怒吼一声,再次变掌结印,雷漩中心光明更甚,降下的雷柱陡然多了一倍,分出一半轰向即将迈出脚步的烛灭。霎时间,整片山林都被雷丝笼罩,于光黯晦明中摇摇欲坠。

两大凶魔的惨嚎,叶影回头向施哲衍望去,战到现在,这个温和的素衫中年男子留给自己的始终只是一个背影,此刻他与施哲衍四目相对,不禁悚然动容——眼前的施伯伯,怒发冲冠,目眦欲裂,七窍溢血,浑身散发着一股慷慨的、洒脱的、坦荡荡的、一往无前的凶性。

“快走!”

仿佛感受到叶影的呆滞,施哲衍再次高吼一声,随后神情一顿,蓦地喷出一口血来,却又马上直起身来,继续打出繁复的控雷手印。

“施伯伯……”叶影心内一阵挣扎,感受着体内依旧澎湃的真气,终于还是咬咬牙,架起了尚处于昏迷中的施忆,头也不回地往外冲去。

烛灭全力催谷法力,除去已经损毁的“迷雾境”,其他四境,连同那尚未完全恢复的“金光境”尽皆开启,一时间刀山火海,石城木林轮番上阵,却始终破不开雷光封锁。眼看叶影一路风驰电掣,马上就要在眼前消失,这老魔气得七窍生烟:自己莫名其妙地陷入元辰吞星大阵,修为大损,铁定无法保住法王之位,如果再丢掉施忆,无法完成幽冥幻帝的旨令,回去后等待自己的不知会是何种景况。而且那白脸小子竟能催动元辰幻木,身上必然有极大秘密,要是能够带回幽冥绝山,以帝尊赏罚分明的原则,说不定还可以帮助自己恢复神通。一念及此,他歹意横生,嘶吼一声:

“施哲衍,你去死吧!潜山境、烈火境,给老夫爆!”

只听开天辟地两声炸响,本来抵挡雷光的石山、火海骤然爆开,夜空中无数带着炫丽火尾的巨大陨石,形成了一个直径数公里的圆球,将赤色雷漩一口吞了进去,随后圆球中不断传出爆破的声音,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这些火焰巨石一个个爆开,形成一片连锁反应,也不知道爆炸了多少次,产生的聚变反应打散了劫云,打穿了九层天罡大气,直射到天外天去,那些坠落的碎石也形成了一道道流星火雨,对这片山林进行了无休止的摧残。烛灭烈火境中的火种可不是凡火,而是他用自身魔躯为鼎炉辛苦数千年培炼的三昧真火。三昧真火隶属天地间五大真火之一,号称不灭之炎,如果没有足以应对的法术,绝对是修士的噩梦。那些火焰落在地上仍熊熊燃烧,丝毫没有熄灭的意思。

“乖乖,山火连爆!烛老魔,你够狠!居然连苦修数千年的真空幻境都舍得爆掉,你的寿元是不多了,但也不必如此拼命吧!幻帝大人的旨意真值得你付出这么大?”

劫云被打散,血先霸的危机也算解了,他收了三尸神风,结果一落地,看到空中那个仍不断传出轰鸣声的巨大灰红色圆球,环眼一睁,犹自不肯相信。

“咳咳咳……”

烛灭缩在他的紫色长袍里,本就消瘦的身形更见佝偻,他咳了许久,才道:“血先霸,你知道从你的乌龟壳里出来了!这回请你过来帮忙,结果除了偷袭那次,其余全是老夫自己解决!你还有什么废话,快去看看施哲衍死了没!那两个娃儿,就我去抓回来。”

血先霸讪讪一笑,正要应声,突然一个极其孤冷的声音飘了过来:

“你说谁死了?”

话音未落,一道月白色剑气如天外飞虹降临世间,带着森冷无匹的杀意直斩灰红色巨球!那个适才还炫耀着灭世之威的圆球,在这道贯穿宇宙的剑气下十分干脆地一剖为二,变作两个半球翻滚着坠落下去,只是还没等到落地,横空的剑气又骤然分化成无数细小剑丝,将其反复切割分化,竟然就这样把两个半球消弭于无,剑丝降至地面,又扑向遍地燃烧着的火苗,将其一一打灭。

只一瞬,漫天遍野的火石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一剑,就把烛灭自爆真空幻境的灭世法术击破!

无双剑意!无匹杀意!似乎整个天地只余这一剑!

伴随这道剑气,一道修长的身影降落下来:

那片尘不染的白衣,散发着月华一般的清冷;

那双墨玉似的眸子,流动着月华一般的温润;

长发飘散,如月华一般出尘;

临风卓尔,如月华一般孤傲;

浅笑恬然,如月华一般淡雅;

清冷,温润,出尘,孤傲,淡雅,看着这个从月华中走出来的谪仙,血先霸咬牙道:

“碧落仙宗,碧落五子之首,吕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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