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的夏天,里子村雨后的傍晚,夕阳真是无限美好。连日的阴雨终于离去。终日闷在屋里的人,终于可以走出那道房门了。
吴家的小院子里,吴传宗靠在一张椅子上,很是惬意地享受着夕阳的余辉,在余辉的斜照下,那张脸略显沧桑。
只是,这黑暗来临前难得的静谧,实在很让人享受。
片刻之后,吴传宗略显呆滞的双瞳轻轻一眨,拿起怀里的笔在一个厚厚的本子上沙沙地写着。
“阿宗,在想什么?快进屋吧,外面潮,会感冒的。”吴林俊走到吴传宗身后,满脸的倦容却尽显慈祥。
“爸,我没事。只是很久没看到太阳了,想多看几眼。”
“外面转凉了,快进屋吧。”吴林俊变魔术似的,将一件长袖衬衫披到了吴传宗身上。
“这大夏天的,哪里会冷啊。”吴传宗嘀咕道。
吴林俊只是拍了拍吴传宗的肩,便转身回屋忙活去了。
吴传宗将目光转回到本子上,略一沉思,又沙沙地写起来。
那是他的记忆……
回想起那个晚上,他此刻终于可以拍着自己的胸口说一声问心无愧了!诚然,那晚的陈淑芬也是功不可没,若不是她的那通电话,此刻他的生活也许并不会如此平淡、平静。
那晚,当他把林凉娟抱回床上休息时,那丫头虽然举动大胆,可他自己还算理智的,最终相安无事地各自酣然入睡。
只是回想起第二天早上那丫头醒来的一句“你不是人”,实令他无语。这女人还真让人无法看透。也正是这么一句“你不是人”令他耿耿于怀许久。那晚明明没有轻薄她,反而是她如狼一般地扑上来,可到最后,自己还“不是人了。”或许因为这样吧,第二天之后,林凉娟那丫头也突然间杳无音讯。
吴传宗轻咬笔杆,最终在本子下笔道:不管如何,我都会感谢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的每一个人,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才使我的生活不再孤单;才令我的人生更有意义。
那次梅文花的相邀他也应约了,虽然对这人不太感冒,可终究是一起玩泥巴长大的。那晚的梅文花叫了好几个红男绿女的朋友,马不停蹄地推杯换盏着。他不知道那晚有没有人摇塌了床板,只是隐约记得那晚自己喝了几杯绿色的酒之后,就感觉晕晕沉沉的,再后来,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好像是赵警官也来了,还带着好几个人,说是检查什么来的,让他吹了个东西,随后被两个穿制服的人,一左一右夹着带回了派出所。
等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一名他并不认识的民警值班,问了他一些奇怪的问题之后,又是签名又是画押什么的,然后就让他回去了。
“阿宗,天黑了,快回屋吧。”吴林俊不知何时出现在吴传宗的身后,轻拍着他的肩膀,瞬间也将他的思绪打断。
吴传宗望了一眼远方,西下的余辉逐渐被一丝黑暗所笼罩。这才双手撑起椅子,步履有些蹒跚地起身朝屋里走去。
“弟弟,快过来坐,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吴明轩围着围裙,正端着一盘菜摆到桌上。
“谢谢大姐!”吴传宗搓了搓手坐到餐桌旁,脸上洋溢幸福。
人的一生,所求的太多,可又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的?又有什么比亲情更伟大的?
“瞧你客气的,只要你喜欢,姐可以每天都做给你吃。”吴明轩回了一个暧心的笑容。
“你没意见,但不代表姐夫没意见。”吴传宗打趣道。
“只要你开心,我当然没意见。”李书豪从后面也端了一盘菜凑上来,看他表情,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拉倒吧姐夫,我可不敢。”吴传宗嘴上说着,可内心却是无比的温暖。
“你看他敢不敢?”吴明轩狠狠地瞪了一眼李书豪,继而又转头朝吴传宗道:“明天打个电话给你二姐,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家人好好吃个饭。”
提到二姐吴明达,吴传宗的脸上瞬间爬上一丝愁容。
自己的三个姐姐,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同。大姐没什么文化,嫁了同样没什么文化,家庭条件也很普通的庄稼汉,可贵在这大姐夫坦诚,待人处事都能让全家人竖起大拇指。夫妻两人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至于二姐吴明达,也不知命运是好还是坏,嫁了个家庭条件比较优越的城二代,可这个二姐夫有些嚣张跋扈,一副众人皆愚我独智的姿态,实在令人反感。最令人受不了的,是他那张脸,好像别人都欠他十万八万似的。这也导致了二姐有时候想回娘家都还看这二姐夫的脸色。在夫家这几年,她也是受尽了委屈,有时候甚至饱受拳脚之苦。心里虽苦,但也只能默默承受着。
至于这三姐……
吴传宗回头望了一眼正蹲在墙角用手扒着饭碗的吴明再,他只能摇了摇头。这三姐也是一家人的心病。都三十岁的人了,,却连三岁小孩的智商都不及。或许这辈子除了祈祷她健康平安,其他的都不敢去奢望了。
吴林俊也回头望了一眼卷缩在墙角的吴明再,有些无助地道:“都别想太多了。自从你妈走后,我是看开了,只要一家人健康平安,比什么都强。”
李书豪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便故意把话岔开,天南海北地瞎扯起来。
到最后,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晚饭后,吴明轩和李书豪负责收拾残囊剩饭,吴传宗则回到了自己房间坐到了窗前,遥望夜空繁星,他的脑海,再次被回忆所占据。
那次,从派出所回来之后的他为了生活,依然疾奔于各人才市场和工业区之间,每次都是让人甚是反感的“等通知”。再这么等着,他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两天之后,没等到用人单位的通知,却接到了方志强的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去他的公司上班。
饥不择食,就是他眼前最真实的写照。只要有工作,那自己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也是去了之后,他才得知,原来方志强的公司叫志远贸易公司,涉及的方面可谓是五花八门,涉及的行业多达十几种,那时候的他才感叹:难怪这方老板认识的人多。
上班第一天,他盯着自己的工作证端详了半天,那个“助理”的头衔也令他腹诽了半天。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上班第一天,他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是叶姗姗那个冷艳美女。这让他很意外,而且还是个秘书的职位。
“看到你被炒鱿鱼了,我也对六步也绝望了,然后就跑来方总这做事了。没想到你也来了。”志远公司大门口,偶遇的叶姗姗扔给他一句似真似假,又无从考证的话之后盈盈离开。
当天下午,方志强给他下了一道死命令,那就是以最快的时间考到驾照,还帮他在当地一家驾校交费报名了,这着实令他感动不已。
也许工夫不负有心人,也许是方志强的交际实在太广,同时也应该感谢林凉娟那疯丫头提前教会了他驾驶的技巧,才能让他神话般地在第十天就将驾照拿到了手上。
终于是执证上岗的了,想着自己离名副其实的老司机越来越近了,他激动了整个晚上,也很想和别人一起分享这份快乐。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淑芬,手也不听使唤地按起了她的那一串电话号码。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心灵相通,至少那一刻的他是相信的。因为他正准备给陈淑芬打电话,就接到了陈淑芬打来的电话,原来是给他报喜的。她告诉他,她在工厂关于原料的事情已经查明了,是胡霸道搞的事,根本不关她的事,叫他不用太挂念。
当时的他不禁感慨:好事真不少,尤其今年特别多!
只是快挂电话的时候,她告诉了他一个令他彻夜难眠的消息。
坐在窗口的吴传宗微微有些倦意地叹了口气,目光却未曾离开过夜空的繁星,脑海里很是清晰地回荡着陈淑芬的原话:
恭喜你考到驾照了。等你有空了可以开车送送我吗?我想回家,我妈给我说了门亲事,对方是隔壁村的一个男孩。我想好了,虽然村里人总说我们很般配,但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也不想再过飘荡的生活了,只想有个安稳的家,所以我答应他了,等选个好日子就办婚礼。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女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是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至少那个时候对于他来说是。
吴传宗将有些忧郁的眼神收回到窗台上,轻手将窗帘拉起,嘴中呢喃道:只要你过得幸福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