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这年我选修了心理学。
经常窝在图书馆里，看弗洛伊德或者毕淑敏的文章。以前有一段时间看过毕淑敏的散文和小说，也正是她的高龄学习心理学让我鼓起勇气走进了高三复读班的教室。我很喜欢她的书两种极端的感觉，散文温暖诙谐，而小说残酷现实。
看到弗洛伊德关于同性恋的描述，我不禁想到方舟。不过我觉得方舟小时候应该没有恋母情结吧，似乎反而和母亲很疏远。人有时或许确实很善变，看多了这种书，脑袋里有了很多严密的逻辑和道理，便渐渐可以理解黑格尔“存在即合理”这几个字的真谛。
我准备毕业就离开上海。不管方倩和不和我在一起。因为我不喜欢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许多外地人拿着那么一点工资，住在几乎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这让我想到了日本东京，日本的电影电视剧（特别是恐怖片）那么压抑或许和他们人口密度过大和住房紧张有关，我想上海或许会变成下一个东京，在这段时间经济高速发展之后，普通居民开始不堪重负，整个社会呈现一种疲软萎靡的状态。
其实我觉得，东方人很难适应快节奏的生活。
我宁愿自己或者下一代，在经济不太发达地区，能够快乐舒畅地生活，虽然机会可能会少很多，但是起码能够住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
最近全世界许多地方灾难越来越多，那个玛雅人所说的世界末日已近在咫尺。虽然我不相信那种极端的事情会发生，但是我总感觉，所谓世界末日那天或许真的会有些不同寻常。
万圣节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恐怖片，突然收到方舟的短信。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妈死了。”这个死字格外刺眼。我一时不知所措，几乎同时想到了他那张表情扭曲的脸。
我马上给他打去电话。听到致爱丽丝这首曲子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此时我的大脑乱作一团，快速又给方舟打电话，才知道他们比我先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们都担心此时方舟会做傻事，人类毕竟十分脆弱，在接连那么多打击的情况下，他很难不会崩溃。
几天之后，我和方倩乘着周末去了江苏。而所得到的消息却是方舟再度失踪了，我们都觉得方舟应该不会走很远。便在N城仔细寻找了一番。
结果令人失望。晚上，我疲惫地躺在方舟的床上，心想这一辈子我们或许再也见不到方舟了。
这个他小时候与王玉芬住在一起的房子，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来。王玉芬父母由于怀念自己的女儿，并坚持总有一天方舟会回来在这儿住，因此一直没有卖掉。
我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方天磊与方舟舅舅说话的声音。他们似乎准备再次报警，上次虽然也报了警，但是警方敷衍了事，找了很久没找到便就此作罢。因此今天考虑到可能会有更严重结果，方天磊用了很多钱，尽最大程度得找方舟。
我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脑海里不断回旋的不知是梦境还是清醒思维的景象还没融合完成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我接起来，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了一个字：“喂！”
我马上反应过来是方舟，精神好了一大半，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鞋子走过去打开门。
我好久都没有说话。他又道：“怎么，和我没话说么？”
“不，不是。”我回答，紧接着道：“你考研了吗？”我找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还没。”他停顿了一下，说：“其实现在也不需要了。”我感到有一丝异样，马上问：“为什么。”
“没什么。”他答，接着说：“你和方倩还好吧。”
我揣度着他说话的目的，一时摸不着头脑，道：“嗯。也就那个样子。但是你不在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轻笑，发出一种介于“呵”与“哼”的声音，“是么？”带着一丝嘲讽。
我一阵紧张，平复复杂的心情，问：“你在哪儿？”
此时我已走到大厅。示意客厅里的人和我打电话的人是方舟。他们瞪大了眼睛，紧张地听着我和方舟谈话。
“我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下面的湖和城市灯火真美。”我拿出纸和笔写下这几个字，同时看到他们也都变了脸色。
我已经失去了平静，虽然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方舟所要干的事情，但是仍朝着电话那头大喊：“你还有我们啊。方舟，我告诉你，你如果做傻事我们会恨你一辈子。”
“这样起码能让你记住我。”他用的这个你而不是你们让我浑身一震。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跳楼还和我有关？
旁边的方天磊已经开始报警。方舟舅舅叫醒方倩并开始联络所有能联络的人根据那个提示寻找方舟。而我，此时似乎担任着极其重要的角色。我试图从方舟那儿得到更多他所在地的消息，并尽量安慰他。
从方舟的话中，我还能确定的就只有他还在N城。不一会儿他就察觉出我在从他话中得知他所在位置的信息，尽管他一直表现平静，但是似乎并没有听进多少我的劝告。
他无情得挂断了电话。我看到一条闪着希望的线在我面前断掉。听筒里面“嘟嘟”的声音让我的心踢到了嗓子眼。他会不会在一挂掉电话的同时纵身一跃呢，我感觉整个世界正在崩塌。
午夜时分，我和他们以及警察到寻找方舟的踪影。方倩说方舟给的他所在位置信息可能不太准确，因为他们找遍所有有此特征的高楼都没有方舟的踪影。
1点左右，我在一家通宵电影院门口看到节目单里有几年前放映的《2012》。电影放完大概11点多，正是方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毫无来由地觉得方舟在这栋大楼的楼顶，跑进小巷从旁边一个安全门顺着楼梯拐了进去。此时方倩看到我，从后面喊我的名字，我没有回答她，在楼梯间不断的向上转弯。
当我推开铁门，觉到迎面一股强风吹过来时，突然有一种命运弄人的感觉。
我看见方舟坐在楼顶边缘，望着远处寂静的街道楼层，双脚前后摇摆撞着腿后的墙面。
然后方倩从后面推开铁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方舟回过头看到我们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方倩准备上前，我拉住她，告诉她不能刺激方舟。
不远处的方舟发出轻轻地笑声。开口：“你们竟然找到了我。”并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们。
“方舟。”我叫他的名字，一字一顿地道：“你不能那么自私。”方舟表情闪过一丝异样，转而说：“我自私？方天磊当初丢掉我和我妈算什么，我妈现在丢掉我又算什么？”
我上前一步，大喊：“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的。”
在黑夜笼罩的楼顶，方舟在昔日两个好友面前，随着我的大喊情绪终于开始失控。
“为什么我总是得不到我喜欢的东西？为什么我每次单纯的喜欢别人而别人把这当做莫大的耻辱？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一个个地离我而去？”他自言自语，声音已经哽咽。
方倩在我旁边已经泣不成声，我再走近一步他，说：“不，不是这样的。曾经思辨能力那么强的你难道不知道吗，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方天磊也不例外，他虽然犯了错，但一直都在弥补啊！而且你身边还有我和方倩。”
我说完，方舟站起来，面朝我们：“你和方倩？我可不想成为你们之间的绊脚石。当初你复读时，我介绍给你的那个节目‘三个人的冬日恋歌’，难道你不知道我的真正意图么？”
听完我想了想这之间的因果关系，心里却不敢接受那个昭然若揭的真正事实。
“你的意思……？”我仍问。
方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的神色，狠狠地盯着我，说：“我大一的时候起，就开始喜欢你了。”
我脑袋轰隆一声，身体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此时不管我理智如何压制，还是止不住心里泛起的厌恶。
方舟张开双手，表情不知是失望还是解脱，低声喃喃：“果然，你还是不能接受我。连作为一个朋友的立场都不行。”
我低头不语。心里虽然抱着极大地愧疚却仍是开不了口。我感觉天地都在旋转，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界末日？
我听到旁边的方倩尖叫一声，抬起头已不见那个站着的熟悉的身影。我只有那么一点点清醒的意识告诉我他已乘风而去。一声巨响，我的心揪做一团，整个人委顿在地，无声哭了起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我想我真的是个恶魔。
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响了起来。站在门口的方倩打完电话，走到我身后，蹲下来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耳边是不断呼啸的猎猎寒风，我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我又做了三年前的那个梦。
我化身成以为红色的小鱼，生活在浩瀚深蓝的大海。我闯进一个新的洞穴，遇到很多朋友，并碰到了一个想吃我的大鱼。他对我穷追不舍，最后把我逼到一个死角，双眼放光地盯着我。我感到十分绝望，从前碰到的那些朋友此时全都不见，任我如何呼喊。
只是事实方舟才是那条小鱼，而我则是让他如此绝望的大鱼。
准确地说，是我害死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