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我、冰蓝、昔颜和阿凉从洛城出发,随着染景莫去坛中。
我们路过的地方,在不久前成为了月国的疆土,在洛城时多少因为月国的王子和王妃居住,虽是战乱时期倒还有些繁华之城的情景,出了洛城越是接近战场见到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妖到处都是。
在路上行走了三日来到了月国军队驻扎在坛中城外的军营,有军士将我们带到居住的大帐,大帐内装饰的简单却很舒适,不知道的一定会以为王子对王妃很好,只有我们知道虽是同路而来,这三天我们一次也没有见到染景莫。
昔颜看起来和平日没有两样,只是住进军营以后不太出大帐,常常一呆就是一天。
我和冰蓝居住的帐篷和昔颜相邻,我们也不太去打扰昔颜,心中怜惜却又无可奈何,倒不如眼不见心不想。
好在染景莫并没有特别限制我们的自由,只除了机要地方不让去,不能离军营太远之外,别的地方都是可以去的。
军营里也实在是没什么好玩的,马上将要迎来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包括染景莫在内从将军到士兵都忙着备战,军营之中弥漫着严酷的肃杀之气,我去看过月国军队训练,他们正在排列阵法,我看不大懂阵法,只见到训练场上数千士兵令出行、令禁止,除了行军之时的脚步声竟没有一丝声响,我去看了几次,无论是哪一个将军军下的士兵,都是如此,不得不感叹染景莫治军之严,感叹难怪月国能节节胜利。
已经在军营里呆了五天了,早上被通知连军营都不让出了,看样子开战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这五天中染景莫依然没有来过,我和冰蓝在军营里转了一圈,着实无聊,便回到居住的帐篷。
很意外地,染景莫居然来了,打听之下才知道昔颜自早上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出去找了也没有找到,现在已经派了几百名士兵出去找了。
一场大战即将爆发,昔颜在这个时候离开军营无疑是很危险的,怪不得染景莫都亲自来了。
“难道染景莫在担心昔颜吗,放下那么多的军务不管来亲自督促找昔颜”抱着这样的疑问,我和冰蓝走进了昔颜的大帐。
染景莫坐在左侧的榻上,也看不出什么焦急、担心之类的表情,依旧是一副冷酷到底的表情。
我们进去行了礼,染景莫那冷酷的气场实在让我发怵,我不想去和他说话,问站在边上的阿凉:“昔颜王妃出去时也没说去哪儿了吗?”
阿凉摇头道:“王妃只说闷了几天想出去,又不让跟着,已经快三个时辰了。”
我张了张嘴,时间确实有够长的,不过昔颜出去做什么呢,这里是星国的境内,也许只是看看故国如今的样子。
染景莫已下令不让我们出军营,昔颜身为王妃应该总有办法出去吧。昔颜呆在这军营里肯定很不舒服,想到这里我又有骂染景莫的想法,当然是不敢付于行动的,只是心里想想,对于他让昔颜来观看这张战争的行为是很不齿的。
气氛太严肃了,我很受不了,向冰蓝示意我打算出去,一个侍卫进来报告说昔颜回来了,阿凉听了一副终于回来了的样子,急忙出了帐篷。
我还是比较同情阿凉的,染景莫来了有快一个时辰了,她估计一直在这儿站着,在这样的气氛下,真可怜。
昔颜已经掀开帘子进来了,仿佛不知道已惊动几百士兵出去寻找似的,昔颜看见染景莫行了一礼,坐了下来。
染景莫冷冷地看着她,帐内的温度骤然降到了零下,道:“去哪儿了?”
昔颜浑然不觉,喝了口水才道:“出去走走。”
染景莫道:“我已经下令不准出军营,你不知道吗?”
温度继续下降,应该已经到零下十度以下了吧,我想着,视线又转向昔颜。
昔颜还是淡淡地,没有任何表情,道:“知道,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染景莫盯着她,声音更冷:“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想出去走走,我可不想两军对垒的时候让敌方多一个人质来威胁我。”
怪不得他亲自来了,原来是怕昔颜被星国抓住当做人质,我还以为他在关心昔颜呢,看来是我多想了。
昔颜迎着染景莫的目光,眼中全是漠然,淡淡开口:“我本就是星国的公主,在星国境内会有什么危险,王子多虑了。”
染景莫看着她,目光锋利的似能把活人劈开,昔颜淡淡地喝着水。
我看着他们的对峙,帐内的温度降到最低点,这两位若是搁到人类的世界夏天连空调都省了,虽在想着笑话,手心、后背却都是汗。
应该并没有过多长时间,最多一分钟吧,我却觉得有好几年了,这应该是我生命中最难熬的两分钟了,染景莫淡淡地转过头丢下一句“以后不要随便出去了”,离开了大帐。
很明显的,除了昔颜,我、冰蓝、阿凉都松了口气。
阿凉道:“王妃,您吓死我了,景莫王子刚才的目光像要杀人。”
昔颜放下杯子淡淡地道:“他不会杀我,他还要让我亲眼看着星国的都城被攻陷,星国的王者臣服到他的脚下。”
阿凉道:“王妃。”
昔颜摆摆手,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说道:“我想休息一下。”
阿凉嘴巴微张看似是要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我和冰蓝见状和阿凉一起向外走去,偶一回头,昔颜以手支头斜靠在榻上,秀美的双目满是疲惫,鼻子一酸,忙快步走了出去。
冰蓝出来道:“你怎么了?”
我勉强笑笑道:“没什么。”向阿凉道:“阿凉姐姐,月国攻打星国,星国就没有向昔颜王妃求助,请她向景莫王子求情吗?”
阿凉道:“没有,王妃的父亲绛王已于七年前去世了,星国现在的王是王妃的兄长乂王,乂王脾气倔强,又好胜,战争刚开始便说了‘一年之内灭掉月国,绝不仰仗妹妹之类的话’,没想到不到一年强弱形势便互转,乂王却也绝不松口,星国的大臣倒是悄悄派使者来过,可是…”说到这没有说下去,却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着以昔颜如今的处境,即便是开口了染景莫便会罢兵吗?以弱国之势对强国宣战,想必是早有打算的,而不倒一年便可扭转强弱之势,可见准备足够充分,又岂是凭几句话便会改变的。
只是染景莫为何要挑起战争,而且准备如此充分,想来没有几年是不行的,说起来冰蓝的姐姐也是因为昔颜嫁过来而死的,难道他那个时候便已有战争的打算,可是这和星国有什么关系,政治联姻又岂是一方之错。
攻打坛中的战争在三日后的深夜打响,我在梦中被战场上的金戈声吵醒,整个夜晚杀声震天。
我和冰蓝相对而坐,没有言语,只以目光安慰着不要害怕,我倒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没有亲人在战场上不用担心天亮之后会失去亲人,冰蓝却似在发抖,我握住她的手,手也是冰凉的。
冰蓝的亲人已死在战场上,即便此时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但失去亲人的痛依旧还在。
不知昔颜听着震天的杀戮声会怎样,应该只会比冰蓝更痛吧,她不会表现出来,她只会以漠然的表情来掩饰。
天已大亮,战争还未停止,看起来不是一场容易的战争,坛中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星国必定会死守的。
我们刚出帐篷便看见染景莫派来接昔颜的侍卫,阿凉出来说昔颜要换衣服,让他们等着。
听说月国昨晚发起攻城,虽遇到星国的顽抗,但因染景莫指挥有方,经过一夜的激战,月国已稍占上风。
染景莫这是让昔颜看他的胜利,还是看星国的失败,应该是两者皆有。
昔颜一袭白衣走出大帐,印象中昔颜从来没穿过白衣,这一身的白色是打算为在战场上牺牲的子民的祭奠吗?
我不太想去战场,只是担心昔颜见到战场之后会怎么样,问冰蓝道:“你去吗?”冰蓝摇了摇头,我说了句“那我去了”跟上昔颜一起去。
在住处只听到战场上的喊杀声,走近战场肃杀之气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直令人作呕,看昔颜似乎没什么反应,她心里会是怎么想的呢,绝不会如表面这般淡然吧。
染景莫站在战车上,银色铠甲映得他脸部的轮廓更加冷峻,冰冷的气质配上冷色的铠甲,如同要毁灭一切的战神。
我和昔颜、阿凉乘着一辆战车在染景莫左边,染景莫看了昔颜一眼道:“来了。”
昔颜看着前方的战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城墙下已倒了一层厚厚的尸体,攻城的士兵踩着同伴的尸身向城上前进。
军鼓声、杀伐声、兵刃声联响,奏起一曲惨烈的杀戮之歌。
昔颜站在战车前方,风扬起她金色的头发,飘扬的白衣,仿若乘风而去,看着浴血的战场,脸上无半分血色,手紧紧地握着前方的扶栏,棱骨分明、青筋显现,脸上却还是没有表情。
我在她身边,可以感到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她的心一定已痛到极致了吧?却还在装作坚强,她单薄的身体承载的痛已经够多了,染景莫还要逼她。
染景莫的目光早已回到战场上,他不知道昔颜站在战场上的痛吗,不,他知道,他只是不在意,或着昔颜的痛才是他让她来战场的目的。
早已在电视上见过很过次攻城的场面,但真正的战场绝不是电视里能形容万一的,风中弥漫的血的味道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不知道是上次吐得太多,还是在军营中呆了些天习惯了,还是别的原因,我虽觉得空气中的味道很令人作呕,却没有要吐的意思。
阿凉已经蹲下,将头埋进膝盖里,双手捂住耳朵,身体还在剧烈的颤抖,战场上的残酷是不能轻易承受的。
眼前的画面渐渐地变成了血色,月国的士兵一排排地倒下,又是一排排的冲上去,在为他们的王子而战,为他们的国家而战,星国的士兵在严守着城池,倒下的位置也很快被补上,对于他们来说这更是一场不能失败的战争,他们必须以生命来捍卫他们的国家。
昔颜双手扶在栏杆上,姿势一直没有变过,甚至于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过,脸色却是越来越白。
战争一直进行到黄昏,月国才在东边打开了一个缺口,染景莫指挥加强兵力进一步扩大缺口,月国的优势越来越明显,看起来攻破坛中只是时间问题。
染景莫扭过头来看着昔颜,半晌道:“快结束了。”
昔颜握着栏杆的手更紧,似是要把指甲陷入进去,面上却依旧淡淡地道:“那么恭喜王子了。”
染景莫漆黑的双眸更加深邃道:“天快黑了,你也该回去了。”
昔颜不置可否。
染景莫吩咐道:“送王妃回去。”
我想上前去扶昔颜却发现身体已是僵硬的,根本动也动不了。
昔颜放开栏杆,居然还向染景莫行了礼,走下了战车,阿凉见状忙跟了上去。
我活动着身体,发现染景莫一直看着离去的昔颜,是我看错了吗?他的眼神竟不是以往的冷酷,仿佛透着一丝暖意。
我很怀疑是我的错觉,看着染景莫。
染景莫面无表情地看向我,我不由得打了个颤,果然是我看错了,连忙追上了昔颜。
我们回到昔颜的帐内,冰蓝进来道:“你们怎么…”话犹未完,昔颜呕出一大口鲜血,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