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云天峰
每一个早晨,倾佛都是灵宝寺里第一个起床的人。
今天她也如此,在母鸡们都还没起床打鸣的时候,她就已经将一天的柴火都劈完了,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汗水,倾佛稳稳地将三个空的大木桶分别放到了左手手臂、右手手臂、头顶上,新的一天伴随着她砍柴,打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呢!”尽管在别人眼中,倾佛总是日复一日地砍柴,打水,为佛寺的所有僧人做早点,之后便是练武,运气,看书写字。
这样的日子甚至是无欲无求的和尚都会觉得无聊至极,所以灵宝寺中的年轻和尚都是早早地就出了寺门外出游历,剩下的要么是老和尚,要么就是小僧徒。而全寺上上下下也只有倾佛这么小僧徒肯这么任劳任怨地早起干这些活,所以只要是倾佛做好了早点之后,她想干什么便可以干什么,也便没有人会吩咐她去大殿做打扫,洗衣的活。
倾佛觉得这样活得很自在,几乎是想干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每次在练武后的休息时间里,她很享受看书的时间,对于这个陌生的女尊时代,既让她觉得奇妙,想好好探究一番,也存在着不敢出寺门的恐惧。
练武对于她来说,只是在做件比做其他的事情都能打发时间的事情。只要照着经典上的那些图片,文字做出一个个动作,慢慢地将这些动作连贯起来,再每天都耍它个几遍,几十遍,几百遍的,直到流汗了,累了,累的精疲力竭了;或者找个座垫在个清静无人的偏房里将内力运转个几遍,几十遍,几百遍,直到内力一点点地从丹田消失,流入经脉,然后重新凝聚于丹田,将玄法一点一点地突破,让内力一点一点地变得更为深厚。
在练武的时候她不会思考别的事情,忧伤的事情也好,前世的事情也罢,世界上有着太多让她牵挂留恋的事。
她只要这样做,日子过得比流水还快,特别是练内功,睁眼前一秒还是青天白日,闭眼再睁眼的下一秒就是繁星满天。
或许她是在虚度年华,或许她是真心想让时光的流逝在她的身上表现得能够比别人快,她并不想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对她而言,这个时空太过于虚幻,不是她不想融入社会,而且社会接纳不了她。她觉得自己很是颓废,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过着比米虫还米虫的生活。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倾佛自言自语,这个美好的一天也快点给她过去掉吧!
倾佛熟练地走着山路,脚下运起二师傅传授的,又经过她自己改版创新的“凌波微步”,在这层林密布的云天峰上,她像是一个刚出现在人眼前,却瞬间消逝了的山间精灵一般,脚步轻快得踩在树叶上都发不出“沙沙”声,身形飘渺得像阵风一样捕捉不住。
远远地,倾佛就望到了她最爱喝的山泉水,那条离灵宝寺有着一段距离的小溪。
右脚猛地一蹬,微风将倾佛宽大的衣袖吹得飘扬翻飞,一瞬间,她运起轻功跃到了半空中,以她自认为帅气的姿势在空中旋转了几圈,稳稳地着。
这真不愧是轻功啊,让多少人现代人梦寐以求的古代武功,如今她都可以这么熟练地运用了,这浮空的快感,在空中飞舞,鄙睨大地的畅快,都是她以前没有感受过的。之所以倾佛喜欢练武,是因为她喜欢做以前,她穿越之前不能做到的事。
是的,她最爱的就是轻功了,爱死轻功了,迷恋那种停滞于半空的感觉,承载了她两世的梦。
畅快地喝了几口泉水,倾佛看着泉水一点一点地流入三个木桶,等到三个木桶都装满了水,只见三个木桶被她同时抛到了半空,对着最先落地的木桶伸出了左手手臂,稳稳地,木桶落到了倾佛的左手手臂,紧接着是右手手臂,然后是头顶,三个几乎可以装下一个小孩子的大木桶到了倾佛手里,便如同是拎着个装着蔬菜的篮子那么轻松。整个过程,没有洒出一滴水。
保持着伸出双臂的姿势,倾佛身形一闪,运起了轻功,双腿如御风一般地飞向了上空,顷刻间,仿佛世上只存在她一人。
在不远处的小溪边上,她看到了拉着轿子的白泽。
八只白泽,巨大的轿子,昂贵的丝质品,弥漫着奢侈的味道。。
“嗯……让我看看,还是纯白的白泽哟,那可是有钱人的轿子。”对了,二师傅昨晚关照过我,今天可是有贵人要来灵宝寺的,看来这贵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心急,大清早就来了!
远方的那个灰色的僧袍在顷刻间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让她们措手不及,青衣侍卫们背上的薄汗侵湿了**,这么无声无息的轻功,若是刺客的话,此时她们几人便都头与身子永远相离了。
近看眼前的灰衣小僧徒,乍看白得略微病态的小脸,近看却是白透红,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在拖着的三个巨大木桶的衬托下,显得她的身躯更为瘦小,让她们有种虚假的真实感,好像眼前人的瘦小,只是一种欺骗人的假象。
真正的狩猎者,就是拥有着一副柔弱的身躯,静待着猎物的上门;而一旦猎物上了门,知道精疲力竭,他们都不会知道狩猎者的真实身份。
同时,小僧徒也在打量着她们,“是来灵宝寺烧香的贵客,你们似乎来得太早了点,这个时辰大家一般都还在睡觉。”
“咱家就说吧,你们都启程的太早了,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连这么个小和尚都还在打水。早知道就起晚点了,到了我这岁数啊,你们就知道睡眠有多么重要了。”
呃……这种声音,这种强调,这种长相,这种服饰,这种用兰花指挥动小手绢的形象,难道是……传说中的……倾佛的两只眼睛都在冒着小星星。
繁琐,插满了首饰的头发,苍白,有些皱纹却看得出保养得很好的皮肤,穿着粉红得冒泡的丝织的衣裳,涂满了三斤粉装的脸,朱红色的唇,还有这圆润的喉结?
倾佛瞪大了眼睛,骗人!
“你是男的?”
“这小和尚好生讨厌啦,怎么连咱家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呢?咱家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女人嘛!”男人摇了带着三个玉镯子的手,娇笑道,“也不怪小和尚你不知道,皇宫里除了厨房打杂做炊事的和锦衣卫有女性之外,当然全部都是男人啦。”
倾佛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害她空欢喜了一场,果然,这女尊时空的宫廷设定也不一样。一阵阵香气从男人身上散发着,刺鼻的胭脂味浓的她直想打喷嚏。
恰好此时有缕缕清风迎面吹拂,俏皮地与挂在轿外的帘子嬉闹。逆光中,轿内小小少女的形象映入了倾佛的双眸,如同陶瓷般的脸颊让她瞬间愣神。
呃……
两者的目光接触,短时间的发愣,倾佛反映过来时她的双颊不禁有些发烫。该死,她又不是类似,可恨她身为外貌协会,对美丽的事物都是抱有向往的。
转移目光,她旁若无人地一个转身,潇洒地留下一句,“此地距离灵宝寺并不是很远了,贵客们不如欣赏下云天峰的景致?”
望着小僧徒飘渺的背影,小小少女蹙眉,何来欣赏这一说?她们这一路到灵宝寺太为安稳了,安稳地让她略为感觉不安。月妃对父君的风后之位极为窥视,宫中自然难下手而,他定不会放过此次她们出宫的机会。
“这虽说是到了云天峰,却还未到灵宝寺,都别给我掉以轻心了。”未到灵宝寺,谁都不能保证她和父君的安危。
“谨遵皇女之命,吾等愿为汝粉身碎骨全不顾。”侍卫们如同信徒一般奉承地半跪在地面,低头说了一遍又一遍公式化的套话。
孰不知眼前身高方不及她们腰部的人儿,那笔直的身板,令人发寒的眼神。
冷哼一声,小少年冷眼看着下跪在地的众人,各个都是皇家一等一的近身侍卫,平日里在皇宫里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他虽早知这灵宝寺中高手比比皆是,今日一见,连一个灰衣僧徒都有这般武艺,一人便比过了皇家密门十一锦衣卫。
灵宝寺,还当真是卧虎藏龙那!
相当令人期待啊!
将三个木桶中的水皆倒入厨房中的大木桶,方才将大木桶填满了三分之一。倾佛拎起三个木桶,往小溪飞去,接着完成取水任务,看来她得加快这手中的速度了,如果不用小溪中的水做早膳的话,做出来馒头、糕点都没有那股甘甜之味,为了吃到美味早膳,倾灵选择了离灵宝寺有短距离的溪水
想到了之前在小溪边看到的来到灵宝的贵客,她可清楚地记得昨晚二师傅交代她的事,明天来灵宝寺的可是储皇三皇女和景皇后。
在倾佛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一扇黄金的大门,**着她
那可是大金主!黄金,有谁不爱?
灵宝寺可谓五洲中的第二大佛寺。倾佛曾经问过子飒和尚,那五洲中的第一佛寺是不是很厉害?子飒直接白了倾佛一眼,这第一、第二呢,指的是佛寺的占地面积,要是论名气,当然是我们灵宝寺最厉害了!当然,灵宝寺和尚的武功也都是天下最高的。听了子飒的回答,倾佛当然不相信,直到后来,听上香的人说,于道大师的武学乃天下第一,倾佛开始意识到了灵宝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倾佛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将轻功运行到了极致,这世道,有钱的便是大爷啊!只要是大爷,我都得好生伺候着。
刚刚我的那个背影是不是很酷?倾佛偷乐着,为的就是给大爷们留下一个与世无争,虚幻飘渺的僧人形象,为的就是唬唬一般人。
呸呸,这可是女尊,哪来大爷?
当倾佛再次往木桶中倒满了水,这一路,她都没有再次遇到方才的那些人马。果然,她们走的路和她抄的近路不是同一条。唉,这还真是条条大道、小道皆通灵宝,这路多得让她都时常会迷路。
不过,今日的清晨好像有点热闹?倾佛细听着一阵阵脚步声,武林中的人都集体来灵宝寺参拜?肯定是那些武林中人要祈求些什么成为武林盟主的无聊愿望。
罢了罢了,希望这些大娘们可以绕远路走得慢点,倾佛抬头望了望尚且灰蒙蒙的天空,开始起雾了!她得加快打水的速度了,尽快做好灵宝寺的招牌斋饭,贵客们可得好吃好养地供着,她可不想得罪任何人,特别是有钱有势的人。
可恶,这群心急的家伙!
耳旁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放宽了心态,倾佛自然懒得一条一条路地去寻找她们,今天得早点做好早膳,还有二师傅那个贪睡的懒虫,得早点拉她起来,昨晚她可是答应教她寒冰掌呢!
“叮——”、“叮当——”
风带来了兵器相交的清脆的声响,这叮叮当当的声音,还真像是以前看的武打片里打打杀杀的刀剑声,这天还没亮的大清早,还有登山者们早起练剑,比她还勤快。
这声音,像交响曲一般,却又有些杂乱?
刹那间,扑鼻而来丝丝淡淡的血腥气息让悠然自得的倾佛心头一颤,心底一沉,这风的气息,来自天悬一线涯!
一路上,除了那批人,只有一批武林中人,她们的步子可是格外的轻,像猫儿一样!
武林中人?细想,有那种步子的,不太像是五大三粗的武林中人。倾佛皱眉,难道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糟糕!她遇到大事了。
倾佛没有任何犹豫,冲向了一线涯。清晨微凉的风让倾佛的头脑越发得清醒,却又越发得昏沉,伴随着前方愈加浓重的血腥味,简直让她全身的血气都冲向了大脑。
山路是寂静的,世界都在朦朦的雾气中休息,天地间只有她心脏在加速跳动的声音。
拜托你了,佛祖,假如你真的存在的话,请你保佑她们吧,贵人也好,侍卫也罢。重生为二世之人,倾佛虽看淡了世间的琐事,但对于生命,她是分外地珍惜的,不单单是她自己的生命,所有人的生命都是比十万座泰山还重的无价之物。
把轻功运行得堪比风速席卷过大地,而倾佛却瞬间顿足。
眼前的道路,她每走几步便能看到倒在地上的人,让她震撼的不仅是倒地不起的人的数量,而是那些倒地之人身份!触目惊心,刺客,暗杀者!那些倒在被血侵染的草地上的人,倾一色都是黑衣蒙面人,倾佛内心如洪钟敲击一般,虽已入异世十年之久,她很幸运的成为一名衣食无忧的僧徒,佛门之地,十年之久,除了练武难免的擦伤,见血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又行数步,恐惧更胜。浑身都是刀伤剑伤,脸面已经发得紫黑,血水却还不断地从微张的黑色双唇中流出,与从青衣内流出的血水混杂在了一起,那空荡荡的袖子耷拉在了地上,可倒地之人却还将那仅剩的右手撑地,欲想爬起。
有什么炙热的东西从眼眶中流出来了。
脚下的草地真的好松软,像是刚下过一场大雨一般,每走一步都可以感觉到水滴。
是血!是血的甜腻味道。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盖没了所有的鲜红,泪水多得让倾佛睁不开眼睛,“血……好多血,你流了。”
一个转头仿佛用光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直接瘫倒在地,“是你……,竟然是你。”女子望着倾佛的眼神瞬间柔和如水,眼里再无刚才的仇恨,“我,别管。前方,主子,……求你,救……”每多说一个词,女子嘴角边的血水如泉涌,仿佛将她体内残余的最后几分气力都用尽了一般。
主子!皇女,皇后。
咬碎了一口银牙,哪怕是知道眼前的女子已经出血量过大,即使是现代医术都不可能救活,倾佛不忍让她一人留在此地。
为了她们的命,身为侍卫的你们就这么不顾一切吗?
古人怎么那么傻?
太傻了,古人。自己都活不了,还去管别人的死活,简直是得不偿失。
“傻瓜一样。”倾佛的泪水流的更多了,是被她的护主行为感动了?还是怜悯同情她?她此时的思绪很乱。
“小师傅,我,相信,你。”
是因为你有求于我才相信我的吗?倾佛问不出这句话,对着她满是泥土却挂上了微笑的脸,倾佛咬了咬牙,“你的请求,我接受到了,安心吧。”
多么自负的回答,却让青衣女子微微一笑,缓缓地,带着满足,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