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西沅国的路途中,小溪与穆奇收到一封书信,清逸写的,信中简短的交代了他身在东昭国,相关事宜已解决,过上两月就能带上清风一同归来,并嘱咐二人当勤奋学习,不得以好恶荒费学业,语气中多有威慑之意。小溪读了书信,耸肩一笑,对着穆奇说道:“师傅远比爹爹还管束得紧些,总闷声站在身后瞧着我们,感觉总不好受。”
穆奇没承小溪的话,淡淡的笑着看小溪,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再过上几日,能逢上南翠山制茶,到是与武陵县顺路,不妨去瞧瞧。”
“大冷天的怎会有茶叶呃,不该是四五月才有新茶吗?”小溪疑惑问。
穆奇摇摇头,说道:“并非如此。茶树身性喜好在暖和湿润地方成长,若气候适宜,四季常常能品上茶。”
小溪闻之,大感兴趣,揭开马车的幔子,让外驭车的护卫夏陆下车打探南翠山还有几日路程,话还未说上几句,便被穆奇拉回来,只道:“我舅父一家就居住在南翠山,前去的路,我知道,不必让夏护卫再去询问。”
小溪细细的略过穆奇躲闪的眼神,心中一乐,想穆奇极少提过家人,以往问他总是闭口不谈,她也讨个没趣。今日他却主动提起,如得珍宝,不免好奇的深究了一番。
穆奇见状,依在车壁佯装歇息,不作理采。车内一时安静许多,夏陆依旧沿路驭赶马车,护卫两孩子的差事本该是天旋的,可天枢下命,唯独天旋去不得,还外别指派二等的夏陆接手了护卫一职,着实让众人跌破下颌。
天枢所作,也十分合理。夏陆为人踏实,不似天旋随性所欲,言谈举指没个样儿;也不像天枢他本人,整日冷板板的一张脸,除了王爷与小主子的命令,其它一概不过问。他的性子就如山下老实纯厚的男人,忠诚殷勤,极好相处。话不虽多,却能把事做得极为妥当。将小溪交于他,天枢也多能放心些,不用担心主子会闯太大的祸事,也不用担心哪天把主子教坏,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之?
又赶了几日车程,小溪穆奇等三人,千盼万算的到了南翠山下的小镇。说是小镇其实有些托大,如不是南翠山盛产茶,如不是当年商户砸下众多的银两,小镇还十分有可能是个二十来户小村庄。
小镇中,原住的村民有少数已发家,一家包着几十亩茶田,一年四季也能挣上银两,生活相对的滋润。穆奇母舅家穆雨良正是其中一家,算不上小镇最富裕的,可日子过得也算通畅。前厅后园俨然比官家府宅还华贵些。听闻自己的外甥领着同学艺的师妹作客府中,急忙中山上赶了下来,把新摘的茶叶交了管事,才匆匆走进大厅,见着穆奇,连忙抱起他,还如儿时一般耍着转圈,直听到身旁侧的小姑娘咯咯的笑了几声,方才放下一脸尴尬的外甥。
“转眼七年,奇儿都长大了。舅父还记得当年你不及这儿,可如今奇儿都快越过舅父了!”穆雨良指着自己的腰间,佯比的笑说着,眼神中不时流露出对以往种种的眷恋与不舍。
穆奇虽也开心能见着自己的亲人,可穆雨良甚至还不如小溪来得熟悉,他站着有些不知所措。小溪见着坐在一则瞧二人怪不好意思,便跑出屋子,不知去哪,留下了穆奇与穆雨良。
穆雨良见外甥木讷不语,摸着后脑勺,乐哈哈的牵着穆奇的手,把他按在了自己的对座。问了些在外学武的事来。
穆奇多有不适应,早年与师傅清风在外习武时,极少见过外人,更甭说是交流。况且清风的性格又冷傲孤僻,极不喜欢身边的人喋喋不休,扰他清静。久而久之,他穆奇就养成了沉默寡语的性子,很是不讨人喜欢。但那也只是旁人,穆雨良是他舅父,总有那一脉子亲情是扯不断的,纵使孩子再不济,终究还是自家的。
春意阑珊。
避开穆奇与亲人相认的场面,小溪想起来采茶那码子事,也顾不得与穆府的下人交代几句,直接上山看采茶。
正月采茶未有茶,村姑一队颜如花.秋千戏罢买春酒,醉倒胡麻抱琵琶。二月采茶茶叶尖,未堪劳动玉纤纤.东风骀荡春如海,怕有余寒不卷帘……
远远的向山头看,齐刷刷的茶园,就如矮氏的绿迷宫。再仔细的打量茶树,肥厚的嫩叶就如雨后的春笋,从埋着砾石土壤中长出。刚过了卯正,满载而回来年轻姑娘们,三三两两的从山头上归来,相间似乎在对比着清晨的收获,每人脸上都露出充满幸福的笑颜。
戏坐在一处高石上的小溪,双手撑着身子两侧,脚丫在石壁上晃动,那不算多高的岩石,大致一人高,扎实的埋在南翠山土壤中。它的四季周都是长势极好的茶树,不过嫩叶才米粒般大小,所以无人采集。
小溪虽不懂采茶之事,但在晨曦能置身于乡野田地中,也别有一番风趣,还不至于无趣得看着一处呆目。跳下岩石,拍拍两手尘灰,小溪极认真的摆着手下的嫩叶,有些疑惑的向夏陆问道:“好小,晾干后都该找不上了吧?”
夏陆摇着头说道:“属下不明白这玩意儿,就是喝它的时候知道放些盐巴。”
“盐巴?呃?泡茶还须放盐巴吗?”小溪问道。
夏陆仔细回忆后,才回应道:“也不尽然,原先在京城还曾人把葱、姜、枣、薄荷、茱萸
等东西纷纷加进去,没尝过,也不知如何?”
小溪双目瞪得老大,喃喃低语道:“这?这还能喝吗?怕是杂合汤吧?”
言罢,小溪捂着肚子想起前几日贪吃,将爱吃的几样小菜都渗进了小锅中,一并煮了,可能是她没把菜洗尽,可能是把不少东西混在一起,对冲,吐得她几日都没有食欲,忽然听着夏陆京中煮茶的法子,翻着白眼,直为煮茶之人感到无奈。这能喝吗?
日头微微升高,山坡上人影寥寥无几,都收着竹篓,下山忙去。小溪不明白采茶的人为何一早就回家,怎就不多采些回去呢?
穆奇不在,她只能问夏陆,可他也不明白呀!只能傻呵呵说笑,属下并不清楚。
恰巧看茶老头路过,笑吟吟的接过话,说道:“这茶叶呀,是天刚破晓,披着露水去采摘最好。日头都快顶过头,他们自然得回家把清晨采集的芽叶回家好好弄上一般,以操持茶叶的干燥,要过了时辰,一天也就算白忙活了。”
“咦?弄茶叶吗?都怎么做的呢?”喝茶人人会,而制作却很少瞧见,小溪心里直好奇。
看着身边的娃娃好问的模样,老头也不缄口,说道:“当天采集来的嫩芽呀,都要进蒸、捣、拍、焙、穿、封,这样即能保持干燥,茶叶保存也方便。茶从采摘至封,共计七道工序,缺一不可,若有什么差错,都有可能影响它品质与口感,呵呵!”
“好复杂呃,蒸捣抓拍焙封到是能明白,可中间为何还有穿呢?”小溪扯着老人的衣袖忙问。
老人极详细的说:“穿,一般是用竹篾编成绳状,将茶叶一一串起,足有一斤的为”上穿“,半斤的则为中穿,四五两不定的则是下穿,也没什么特别意思,东家都爱这么穿好了,论价买卖也省时。”
“茶饼?”小溪轻言细语,脑中又有些混沌,只记得自己见过,喝过的茶叶可还没有饼状的模样,可老人说是缺一不可的工序?许是她又梦得不知去了何方。
老头儿今日说的尽兴,见眼前的娃娃也讨喜,便说道:“老头儿家中还有些前几日制成的新茶,小姑娘到是不妨尝尝?”
闻言,小溪眼前一眼,刚制上几天的茶叶还真没尝过,直跟着老头儿去了山坡下不远处的小茅屋里,见上了新茶。灶、锅、甑、杵臼、棨等工具,整整挤满了一间小屋,看得出老头儿还是制茶好手,器具干净整洁,让喝茶人也心静舒畅多。毕竟没人能接受,自己喝的茶叶是来自极脏的作坊。
老头儿没捡煮茶那套极烦锁的工序,简简单单泡了三杯茶,给小溪与夏陆承上了两杯。小溪刚接过手,就被夏陆拦了上了,他先一口饮下茶,才微微点过点,允她喝下。
小溪心里道,我与老者无怨无仇的,何须要害我。心中有些不快。
见对面二人的神情,老头儿没多想,只当是大户人家的规矩,见二人都喝了,才问,新茶如何?
“好苦好涩。”小溪老实交代的说。
老头儿笑道:“姑娘家都爱酸甜,下回喝茶时,可放些糖块,味道会好多。”
小溪听着点点头,把老头儿话给记下了。
二人还欢了几时,到了晌午穆奇找人寻来,才回去。自从山下老头儿处喝茶归来,小溪就再没与夏陆说一句,心里还恼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