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天明,蜀城的大街小巷里,窜满了神色焦急的百姓,他们在仔细查看每一寸地,深怕错过一个角落,可没人会期盼找到什么。城北的僻巷义庄内,再也摆不下棺木。巷子的周边也飘满纸灰,还有断断续续的吟唱,是在引导迷途的灵魂找回归路,在家人的哭诉中通往另一个世界。
办案的几位大臣被蜀城的县令引进义庄,眼前的凄然然的场景,让人望而却步,。失去子女的父母,或是高声痛哭,或是跌地挣扎,或是无语痴望,都掩不去眼中深深的悲痛。既是那般的暄闹,又如此的安静。
风卷纸钱,星星火光借着风势,急速飘向远方,如满天飞舞的灰雪;素白的孝衣跪坐在地,宛如皓雪中,儿童玩耍后留下思念。遗失的是一片欢笑,落下则是两行清泪。杜大人哏噎得说不出话,呆呆的凝立在雪地中,任凭寒风洗礼。
相伴同行的同僚,有人拉过他一把,天,又扬起了雪花。
有落地成积的,有飞入高空中,纷乱而僻静。
有幸僻过贼人毒手的小溪与穆奇被按排进了蜀城的驿站,原是可以直接回家,奈何二人身边竟无一位年长者。危险可想而知,县令把二人的情况报给了在县衡办案的阮大人。阮大人闻之,放下手头的案宗,随着差役去驿站。
频频询问,使得两个孩子不胜其烦。等人离开后,穆奇所幸推开窗子,领着小溪跑路。守门的官差睁着眼,瞧得清清楚楚,两个孩子竟踩着屋瓦,飞了。
清逸先生早前租下的屋子此刻去不得,官差会寻来,二人都不愿被人看守在小屋子里,气息极为不通畅。其次,他们累得一夜,未进食,空腹难忍,身边的银两又不晓得落在何处?
走进市集,小溪捧着小腹与穆奇在街头空晃荡。
“咕咕咕——”穆奇腹中空响,低头望着小溪憋着嘴的模样,有些不忍。
几日从凌云山空手归来的北墨霁,巧遇上了那对无语的兄妹,他好奇总是不减,见着小溪的模样,猜二人怕是饿了,又偏是身无分文。他有心想戏弄一下两个小鬼头。
北墨霁走到二人跟前,道:“又见面了。”
小溪欣然一笑,道:“好巧哟!”说完敛起笑容,又焉焉然的抚着小腹腩,瞥了瞥一侧的包子铺、饼摊……感慨万千。
“小溪,还有三枚钱。”穆奇找遍全身后,捏三枚铜板道。
小溪一听,眼前一亮,但望了望穆奇,又低下了头,一个包子并不够两人吃。北墨霁见有缝可入,开口欲言,却不想又让穆奇打断了。
“前边有个书画摊,我们不妨拿三个铜板花下两刻钟时辰。”穆奇没把话言尽,小溪听得书画摊与时辰,便明白穆奇是想借摊子作画生营。
“怕是不够,上色要费些时辰!”小溪摇头道。
“若不上色呃?”穆奇微微提点道。
小溪偏头细想,轻声细语道:“不上色?白纸、黑墨?游鱼?有了,有了!阿奇,我想到了!”
丢下北墨霁,小溪扯着穆奇伧促的向画摊跑去。
摆画摊的是位年轻的书生,面色白皙,一身深蓝儒服,头带着仕帽,正整理被客人摆乱后的书画。
穆奇与小溪喘着气儿,来到书生面前。两人相互对看了一眼,最终小溪捧着手中的三个铜板,对书生说道:“先生,先生!我们想——”
没能把话说完,书生笑着挥手说:“不够的,不够的,再攒些时日才成。”书生当是来买画儿,见两孩子持着三铜板,才向他们解释。
“可先生,我们只剩三个铜板了,最多我们就租你摊位两刻钟!”小溪急着向书生说清。
“租?”听得书生疑问,穆奇取下背后的竹筒子,递在了小溪手中。
“我们有笔纸,最多向您借用墨锭?”在山下茅屋里,他们顾着逃跑,没将墨锭收入筒中,固然是样样齐全,偏丢了墨,小溪也只能试探着问问。
书生良思片刻,便道:“别把水墨撒在后面的画上,在下还须靠它们生活呢!”言罢还爽快的笑了几声。
见书生同意,二人两手开工。穆奇理桌、摊纸、备笔,小溪细致磨墨,心神极其专注。完成先前功课后,穆可又拿小碗取些清水以备后用。
墨磨好后,小溪冲着穆奇宛然一笑,道:“未上龙门路,聊戏芙蓉池。触浪莲香动,乘流叶影披。”
画意明了,穆奇退居向后,在一旁欣赏。
随他们二人走来的北墨霁,顿了顿脚步,站到画摊一侧,见小溪娴熟的作画手法,一时忘了作弄二人之事,到是想起旅店中安置在行礼中的墨宝,有心想看看这小姑娘会有几分能耐。
墨画接近尾声,接就是水染。旁人看来不过是四处乱点乌墨团,书生也只是淡然浅笑,而北墨霁却是大失所望,正想上去安慰几句,唯有穆奇坚信小溪不会做白用功之事。
小溪没能看上穆奇拿来的小碗水,一眼瞄在了书生备用的小砚池,足有穆奇拿来小碗水的两倍有余。她将砚池中的水全泼在画上,不再做任何改动,静观其变。
书生摇摇头,心想着小孩子玩性还是重了些,正要劝慰二人时收拾东西,北墨霁匆忙挡上前去,道:“且慢!”他这一说,着实吓了小溪一跳,使她缩了几步。
纸上生花?北黑霁觉着太不可思议,黑点就没有因大量清水模糊不成样,相反渐渐地竟有些朦胧轮廓出来了。是叶?是杆?竟然是莲叶。大鱼?不,只两条挤捝对方的鱼,像是在玩耍戏闹?画还是扩开,游鱼则活泼的动了起来,当然,水头过了,也就定样了。
但差上一步,穆奇欣然接过小溪手中笔,把小溪方才说诗句落在画的左侧。待画成时!小溪已饿得两脚无力,直嚷着:“阿奇,阿奇,我好饿!等画卖出去要多久?”
穆奇不言,打量了北墨霁与书生二人的眼神,顺口回道:“很快。”
不负所望,北墨霁伸出一指,道:“本公子要了!”
小溪一看,急了,怒道:“一个铜板,我不卖!”
穆奇听了,连忙拉回小溪,说道:“哪有一个铜板卖画的?”
小溪不依不挠,学着北墨霁的样儿,伸着一指说:“这可不就是一个铜板嘛?”
穆奇无语,北墨更无语,书生则傻傻的看着。
北墨霁老有钱,他其实想说的是一千银,多了两个小鬼放着也不安全,不让贼惦记嘛?不成想小丫头,时而精明,时而笨拙,居然以为他会拿着一个铜板去买画?着实令人费解。
穆奇无语不见得不明白丫头的心思,有饱饭吃,就是拿她的画去换两包子都成。一个铜板是不够的,少说还得十三枚。怕是她心里这会儿正算着:两包子五文,给书生三文,一文借用墨,还有四文留着下回饿了再租摊。
“十三枚还不够。”穆奇吱呜的试探了一句。
小溪两眼贼亮,道:”够了够了,还能余下四枚呢!”
穆奇彻底无语,心道,就知道会这样。
猫在某处的天旋,捂着杜恒的小嘴,泪汪汪瞧自家主子为了吃顿饭,都跑上街卖画了。心中不时咒骂清逸千遍,仍不解恨,于是想着日后得拉上其他三人跟清逸来场车轮战。
嘿!清逸轻功绝世,可打斗本事三流,车轮一战,不去他半条性命才怪。
天旋阴阴的笑着露出了两颗小犬牙,得瑟的瞥一眼身侧的阮浩然,吓得那孩子险些眼泪都快挤出来了。
北方的风凛冽得彻骨,由南向北的官道上,一身劲装玄衣的男子,骑着玉骢飞驰而去,越过玉版界,抵达北楚领地边境。
凌云山的雪地上,随处可见斑斑血迹,凌乱无章的兵器,打斗当是十分激烈的。隐隐地在雪地上甚至还有些拖拉人体后留下的痕迹。除了血迹、兵器与掩过的痕迹,官差们一无所获,对方在掩饰,又或是有顾虑?其中会有撸杀儿童的罪犯吗?双方为何而打起来?是否敌对?是否是利益冲突?杜大人不得而知,只是猜测。案宗一边又理一遍,结果毫无更近。
又过着十几日。
是夜,东昭国的京都郊外,星光璀璨。瀛江中,较大的画舫内,有位痴肥的男子,抱着年轻貌美的姑娘,揾染着对方的苏胸,吃过香甜胭脂,满脸春guang得向姑娘们吹笑。
妙舞轻歌,笙箫为兴,当是良辰美景,高谈阔论,美酒佳人,一一俱全是何等得欢畅?只是皇宫之内,大殿之上,昭帝手持书信,一时雷霆大怒。
“速将那畜生关起来!”
昭帝急火攻心、痰迷心宁倒于大殿之上,不过三日,太医院群医无策。
仁泰十二年冬天十一月廿九日辰时三刻,帝薨。太子继位,就那位痴肥的男子。
东昭国的新君严峻待先帝安葬后,事隔三日,立政,改元“永微”,未有它国来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