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昕当然不是什么也不敢做。
那以后,她三天两头下到二楼装做有事的样子,希望还能碰上陶然。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算计越是不准。她已经在各个时间段都来过了,就是连个影子也没遇见过,已经不好意思再增加频率,太显眼了,她觉得人人都能看出她怀着的鬼胎。那三天,猝不及防的,竟遇见了三次!真是机关算尽不中用,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天中午,她索性不在办公室打盹,又下到二楼来看书。出门的时候,小心思一转,敲开另一个办公室的门喊一个中午也不回家的女同事一道,结个伴总遮着些。没想到这个同事说:“天天就是跟书堆打交道,炒股炒股套,打牌打牌输,我老公都说沾着我的晦气了,恨不得躲着走,还找着输(书)?不干!”吴昕哭笑不得,想追一句“那你们家孩子读书不?”但立刻觉得这么较劲一点意思也没有。只好搭讪着“这样啊”自己下了楼。到了二楼,柜组的同事打招呼道:“又来看书呀。”吴昕好像被揭穿了贼心思,不好意思地随手抽了一本《辛丰年音乐笔记》说,我到四楼看去,到上班时间就还回来。
设在四楼的茶座就是在大厅的中间凭桌椅自成一个圈,并无任何遮挡。不是周末,暑假又过去了,茶座只有不到四成的人,一眼就扫个焦干,没有熟悉的身影。吴昕要了瓶绿茶,正好上次和陶然做过的位子空着,便面对着扶手电梯上下口坐了下来。人是坐下来了,眼睛也盯着书,可就是一行也看不进去,眼角的余光一个也没放过偶尔进出或路过的人。按任恣的说法凡事有始有终,不会无缘无故的开始。命运对所有的事都会有个交待。我们俩的相遇实在是太缘份了,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了下文的,一定还能再见。再见面?再见面会怎么样呢?
嗨!
嗨!
这么巧!
是呀。
这两句招呼是现成的,谁先说都行。接下来呢?吴昕心里编着台词设计着再见面时的情景,最好是他先开口,可以先问她看的什么书,然后她再看他手上的书,然后他再跟她讲她看的书是怎么回事作者是怎么回事。他真渊博,娓娓道来,生动有趣,她听得入了迷觉得比书本身有吸引力得多。然后,然后,然后上班时间很快就到了——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会过得飞快,跟秦之远好的时候她有体会——她自然依依不舍,而他也会赞她是一个非常有修养、非常会倾听的听众,会明显流露出相见恨晚?酒逢知己?都行了,反正就是那种跟你聊天很愉快的那种表情,然后她就说听他讲话有胜读十年书的感觉,希望还有这样的机会。话说得虽然有点主动,但要得体,有礼貌,不能叫他觉得她急吼吼的,他就适时地要她的电话号码……简直天衣无缝啊!可是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些都不过是空想,不免沮丧起来。
手上的书在下意识里翻了几页,所有的字像课间正在玩耍的孩子听见了上课铃不肯进教室一样抗拒进入脑子,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认真读几页,可是这时的心情根本不适合读随笔,没有故事情节,明摆着让人思想溜号。
实在无趣,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起身下楼还书,电梯下行到三楼正在往二楼转,迎面碰见秦之远的嫂子正往电梯口来。
嗨!
嗨!
这么巧!
是呀。
对话倒是用上了,可全然不是那个人。吴昕极力控制着失望的情绪。
“买书呢?”“没上班吗?”两个人同时问话,都不由得笑了。吴昕说正打算去二楼还了书回去上班。秦之远的嫂子说“七一”的时候单位给每个党员发了三百块钱购书券,“只有三个月的期限,眼看就要过期了,平时也没空,趁中午休息时间过来一趟。”吴昕说她们公司有好几款这样的购书券,三个月期的折扣最低。
嫂子拉了吴昕到一边说:“国庆节放假回来一趟吧,妈和爸常念叨你呢。”
“不好吧?去看他们倒没什么,就怕有什么误会。秦之远不是有对象了嘛。”嫂子说你听谁说的?“不是你做的媒吗?”吴昕话到了嘴边还是咽回去了,心想这要是换了她们五人帮里的任何一个,张嘴就出来了,暗恨自己没用。笑了一下没说话。嫂子见她欲言又止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好说:“也就是相了一回亲,好像后来也没有下文了。”
“不是还看了电影了嘛。”吴昕终于没忍住,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嫂子笑着说:“怎么,你在意了?你看,一试就试出来了吧。我就说嘛。你们这小两口呀,都倔。谁要肯先服个软,哪要受这个罪呀。要我说差不多就行了,这世上什么‘酱’都能卖钱,就是‘犟’不值钱。”吴昕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服了软才更受罪呢。”还是觉得生硬,复又堆下笑,问嫂子上不上楼上办公室坐会儿,嫂子忙客气地推道:“你上班,就不打搅了。”还不忘叮嘱她过节一定要回来。
回到办公室,吴昕一肚子气,郁闷得要死。忍不住给秦之远拨了个电话,兜头一句:你嫂子怎么回事?秦之远说怎么了?吴昕说什么叫我们俩谁先服个软就没事了?还说是我犟!你们什么意思呀?秦之远说没头没脑说什么呢?吴昕说你最好跟你家人讲清楚我们到底为什么离婚,别搞的好像我有多大错似的。秦之远说你不要没事找事,离都离了还说这些没用的话干什么。吴昕冷笑一声说:“是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离你哪有这么多机会相亲!”秦之远顶了一句:你也没闲着呀!莫名其妙!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
简直是自取其辱嘛!更添气。挂掉电话,吴昕一个人生了半天闷气,这个时候更加想见到陶然,哪怕是气气秦之远也行啊。可是,怎么才能找到他呢?陶然,陶然,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来城市电话号码簿有私人电话,站起身就找。整个公司一共只有两本,找了好几个办公室还真让她找到了一本前年的,已经翻得跟豆腐渣一样烂了。还是如获至宝,急忙从后往前翻——私人电话一向都是登在最后的,可是一直翻一直翻,快翻到头了,也没有一个私人电话,再到前面查目录,根本就没这一栏。
原来私人电话已经不登了。她泄气地想自己真土,居然想到用这种原始的办法查陶然的电话。可是,不然她还有什么办法找到他呢?越是生秦之远的气就越是急着找到他,早知今日当初主动要一下他的电话也没什么,也许缘份就在那一矜持间溜走了。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放不开,不怪杨少妮说没出息。唉,脸皮一厚省多少麻烦。
这一天过的,叫一个别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