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杨少妮就去了修理厂，车已经完好如初，杨少妮绕着车仔细检查的当儿，就听身后有人试探着问：“是杨老师吗？”回头一看，高大的一个小伙子，23、4岁的样子，有点羞涩地正看着她微笑，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来。没想到小伙子一下高兴起来，说：“真的是杨老师，您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没敢认呢。”见杨少妮努力回想的表情，小伙子说我是陈培乾呀您忘了吗？杨少妮恍然大悟，陈培乾？你怎么长这么高了？毕业的时候才跟我差不多高呀，都认不出来了，整个一个大小伙子了嘛。几年级了？几年级了？大二还是大三？陈培乾不好意思地说：“刚刚大三。我大概是迟长，不是说男孩子23还蹿一蹿嘛。”杨少妮说：“好啊，你小子，还是我的得意门生呢，上大学三年了也不来看我一次。”陈培乾挠了挠头说：“我想考上研究生再来看您。”杨少妮说志向还不小嘛，不过北外的学生考研究生的多。又问为什么会在这儿，不应该在学校吗？陈培乾说这就是他家的修理厂，父亲下岗以后跟人合开的，后来合伙人退出了，最近要代理国外一个牌子的零件，“老爸说英文合同他不放心别人，怕被糊弄了，非叫我回来一趟。”这时候陈培乾的爸爸过来了，陈培乾忙给二人介绍。陈爸爸一听，说那还得了，杨老师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我们家几代就这么一个大学生，还是名牌。“我跟他妈一直念叨你呢，这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今天一定要吃了饭再走。”杨少妮说今天不行，后两节还有课，拿了车就要走。陈爸爸就问修理费收了没有，一定要退。杨少妮说是对方负全责，反正也不要自己出钱。陈爸爸就非要叫她来吃晚饭，一个劲叫陈培乾帮着劝。陈培乾就央求道：“晚上来吧好不好？也不到外面，就在家里吃，我妈烧一手好菜呢，她要知道你能来不高兴死了。”杨少妮诚恳地说晚上约了朋友了，是真的约了。下次吧，等陈培乾放假，肯定有机会的。陈培乾说要不国庆节也行，国庆节放假也回来。杨少妮顺口就答应下来。陈培乾又要杨少妮的电话，杨少妮笑着说你爸有，单子上留了联系电话呢。爷俩儿这才看着杨少妮将POLO开出了修理厂大门，陈爸爸追着喊：下次车有什么毛病只管来修啊，终身免费。杨少妮看着倒车镜里的爷俩儿，心想，这毛孩子，成人了。
任恣一觉醒来，看看钟快十点了，一跃起来洗漱冲澡，端出昨天晚上焖的炖品，一尝甜味不够，又调了一小勺炼乳，三下两下吃了把锅扔进洗碗池泡上，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就去上班。打了一会字，桌上电话响了，接起来，是王木森，说她手机没开，她这才想起来，说上午起晚了，急里急慌的就忘了开，问有什么事，王木森说下半部手稿也可以交了。任恣说不急，上半部打完怎么还得要两天，王木森说得到了一本台湾版的《今生今世》问任恣要不要，任恣说我十来年前就有了，也是台版。电话那头稍停了停，王木森说那这两天我顺便的时候把下半部捎过来。
挂了电话开手机，短信嘀嘀进了来。一看有吴昕和王木森的未接来电，有孔晓蓓的短信，就四个字：“三根鸡毛”。她回过去，开玩笑道：“我说孔小姐，嘛事儿这么急？你别告诉我半天功夫你就离了又结了啊？”孔晓蓓说我正忙等下打给你。挂了又打吴昕，吴昕也说正有事，一会儿给她回。她看着电话摇摇头：“姑奶奶难道不忙？被你们收拾的！”
打了电话叫外卖，准备吃完饭接着打字。吴昕打电话来说一起吃饭，任恣说早晨起晚了，吃得晚，现在不想吃，中午准备加班，有活要赶。吴昕说：“还是老孔的事。昨晚都快十二点了，她打电话给我，说你电话打不通。”
“昨晚她还有心思找我们？她不跟那个什么赵大志一块儿走的吗？”
“就是啊，她跟赵大志分手以后给我打电话，说要出来喝酒，我说我们两个喝不起来，打林蝉林蝉说贴片子，要两点多钟才能下班，老杨今天早上有课，没敢打。结果她跑到我家来，把冰箱里剩的啤酒全喝了。”
“又醉啦？”
“没有，也差不多了。”
“谈了没有？”
“谈了。赵青好像有外遇了，说是非离不可。”
任恣半天没吱声，吴昕喂了几声问在不在听，任恣说：“离就离吧，老是两地也不是事，又没孩子。老孔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也一直欢实着呢吗？算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看好得很。”
吴昕说：“咦，这不像你呀，我离婚的时候你不是坚决反对吗？”任恣说：“你俩情况不同。你太老实了，不像老孔不会让自己闲着，她爱折腾。”犹豫了一下，任恣又说：“你还是听我一句，不要把事情做得没有余地，我总觉得你和秦之远缘分没尽。”吴昕立刻打断她：“不要说不要说，我最讨厌你讲这样的话。难道我这辈子活该要拴在他身上？”任恣忙说：“好好好，不说不说。即便不是这样，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也没做什么伤害你的事，那也不是他的错，他也不想。听我老人家一句，得过且过吧，啊？”吴昕说行了行了，说老孔呢又说我。任恣说老孔的事先静观其变吧，婚姻这东西一个巴掌拍不响，该来的挡不住，该去的也留不住。吴昕说没法静观啊，赵青说话就到。
任恣哦了一声，说：“这么快？真是，感情一旦成了包袱，人人都想尽早甩脱。也包括你我。”正说着桌上的电话响了，一接是孔晓蓓，说跟谁情话呢一直占线？任恣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呀？老吴。正说你呢。等等啊，”挂掉吴昕电话对孔晓蓓说：“等下我出去打给你。”孔晓蓓说不要了，晚上见个面吧，任恣说不会再像昨天那样让我们当电灯泡吧，孔晓蓓说开什么玩笑呢，昨天是有事，正经事。任恣笑说去哪儿，酒吧吗？孔晓蓓说这两天吃得清淡想虾子了，还去那家。任恣说行那就晚上再说，老吴她们你自己约。
结果孔晓蓓又迟到了。杨少妮说老孔是奔着买单来的，后到者买单嘛；任恣说我看是十八里相送难分难舍，不定人家在什么地方猫着呢；吴昕说赶紧去洗洗手吃虾子，刚刚才上。孔晓蓓进去洗了手坐下，说这家小龙虾是不是加了什么料三天不吃就想这口。吴昕说不喜欢吃小龙虾那还是义城人吗？杨少妮喊老板上啤酒，孔晓蓓说今天不行，少喝点，中午就已经陪客户喝了。杨少妮说：“你看看你看看，老毛病又犯了，跟你讲等会你要是要酒喝别怪我们不给。”
果然一瓶下去，孔晓蓓摇着酒瓶叫：“谁请客谁请客？还给不给喝了？”杨少妮说你请，谁请？任恣笑着端起酒杯跟她碰，说：“趁你没醉，快说说正事吧，不然我们也不好给你出馊点子不是？”孔晓蓓说：“很简单，你们都知道了。赵青跟一个日本留学生好了，要离婚。”吴昕问：“他说的？”孔晓蓓说：“赵青这点好，一是一二是二，不瞒我。”杨少妮说：“都说这么清楚了，那就离呗，这年头谁离了谁不能活啊。”
任恣想了一会，说：“你能冷静地想清楚你们之间究竟还有多少感情吗？就是说你一定要弄清楚你的心还有多少在他身上。这一点很重要，没人能帮到你。”孔晓蓓沉了一下，说：“我不是不想离也不是不能离，我是，”顿了一下说：“我只是不甘心。”吴昕说：“这就是主动与被动的问题，被动的一方都会不甘心，不是感情的问题。我记得在哪看过这样一句话：什么是失恋？失恋就是他抢先一步离开我。”
杨少妮接住孔晓蓓前面的话哼了一声说：“还这点好，这点有什么好的！还不如瞒着你找别的离婚理由，你还少点挫败感。”
任恣说：“如果赵青不打算回国，你又不想再出去了，老这样两地也不是事。”杨少妮接道：“是啊，迟早的事。长痛不如短痛，迟离不如早离，早死早脱生。”吴昕捅了一下杨少妮，杨少妮说：“有什么呀？话不说不明，理不掰不清。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反正我看你家老赵对你来说也就是聋子耳朵——摆设。”吴昕笑着问：“你是说哪个老赵啊？她家有两个老赵呢。”杨少妮阴阳怪气地说：“前赵还是后赵，她清楚。”
孔晓蓓无可奈何地笑道：“姑奶奶们心疼心疼我行不行？别这么落井下石行不行？都什么时候了，可能给两句有用的啊？”杨少妮举起啤酒杯说：“什么时候了？不就是个男人嘛，想要什么时候都有。天塌不下来，就是塌下来也轮不到我们这些矮个儿顶。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说着跟孔晓蓓碰杯干了。
任恣饶有兴致地看着杨少妮说：“想要什么时候都有？那你要一个我看看？”杨少妮一时结舌，说：“别刺激我，老娘是宁缺勿滥！不要就不要，要就要一个惊世骇俗的。你们等着瞧吧。”孔晓蓓咋咋唬唬地说：“天哪，你不是看上哪个未成年人了吧老杨？现在的孩子早熟得很，你的学生可都未满18岁呢。”吴昕笑道：“叫我看真难说，她这么风情万种，走起路来还妖妖娆娆的，小男孩子最容易上心了。没准人家正地下师生恋着呢。”杨少妮忙用两只油手做暂停手势，说：“打住打住，不要转移话题，正说你的事呢，扯我干吗。任老师，赶快，说正题说正题。”
任恣说：“要我说，你和赵青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杨少妮举手，“打断一下”转头对孔晓蓓：“哎对了，你们为什么不要孩子啊？”孔晓蓓说：“起先是想等生活好一点、房贷还得差不多了再要，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吗。后来出了国，房子也卖了，就想等稳定下来再要，这又一直稳定不下来，我又回来了。”又叫任恣接着说。
任恣说：“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也搞不清你和赵青那两年在日本过得怎么样，好不容易出去的，你为什么死活要回来，为什么夫妻俩不在日本同甘共苦，或者一起回来也行。回来就回来了，你还拉起了山头开起了公司，公司还越搞越像样子，我看你挣钱挣得兴头得很，没有再去的意思，他也没有回来的打算，这红杏出了墙，彼此都很正常。人嘛，是不是？”孔晓蓓听到这里欲要辩解，被杨少妮用手止住了，“别打岔。”示意任恣继续，任恣又接着说，“你们俩这么好的感情底子，很多事情应该容易解决，随随便便放弃有点可惜。”杨少妮说你这意思是让老孔原谅他？不离？吴昕说你还叫老孔别打岔，让任老师把话说完。
任恣说：“我也不是说一定不离，问题的关键在于老孔一定要确认自己的感情。你们现在不像我们那时候，婚姻要受很多现实的东西制约，现在的婚姻绝大多数都是纯粹出于感情。所以你要问清自己的内心，到底爱有多少，不甘心有多少。如果仅仅是输不起，赌气耗着对方，就没什么意思了。”
见孔晓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任恣又说：“赵青不是要回来吗？先跟他谈，看他和那个女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有没有余地。你回来总共也就才年把时间，他跟那女人就算从你一回来就开始了，也就那么点点时间，你们的感情底子摆那儿摆着，你应该有信心，真想挽回，敌不过你。所以我说你跟他谈，先表示理解，看看你们之间有没有别的办法解决问题，这个前提是你真心挽回。如果你也不想挽回那就好办了，离吧。你们之间一没孩子二没财产，卖房子的钱我估计在日本也抖得差不多了，也不剩下什么是不是？你这里的公司怎么回事他也不清楚，他在日本怎么回事你也不清楚，也没有什么值得分的大宗财产，各守各的一摊子，算了。夫妻一场不要伤了和气，干干脆脆去办事处，现在简单得很，去了就给办掉了。”大家一时都默了。（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