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北王都,诺彦。
映天宫内,刚点燃片刻的名贵檀香散发出一阵阵的馥郁香气,只是转瞬就填满了偌大的房间。
静静而立的星默忽然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将刚刚燃起的香火熄灭了。
一旁正往杯中倒茶的星渊不由侧头看了他一眼。
“在天极城闻惯了草药香,这个味道……的确不太习惯。”星默嘴边有一丝微带苦涩的笑容浮起,温润清亮的眼睛有复杂的光芒一掠而过。
星渊叹息的微微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起斟满茶水的茶盏,饮了口茶水。
星默转身走到窗边,凝望着眼前这别具苍北风格的深深宫阙,秀逸的眉梢不易察觉的动了动:“这些天来我夜观星相,总有种难言的感觉,虽然每颗星仍在命轨上如旧行转,但是……”他顿了顿,清远的眉间隐有复杂之色,似乎是在斟酌要不要开口。
星渊神色微凝:“现如今以你的能力其实已不在为师之下,若发现什么异样……直说无妨。”
星默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道:“星相……似乎有些凌乱。”
星渊握杯的手一颤,随即侧首望向窗前负手而立的白衣男子。
“那些星位图早已如镂刻在我心中,我自认能将每颗星的方位不失毫厘的闭眼指出。其实……我早已有此发现,只是事关重大,一直不曾对师傅提起。如今形式越发诡异,我也不能不说了。”星默转身踱至桌旁,坐在师傅的对面,脸上有着与星渊一般的的凝重之色。
“我明白。”星渊沉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继:“为师这些天也一直在揣摩星相,我想只怕这中间不只是玄冥这单单的问题,至于你说的星相凌乱……不是没有可能。”
星默的双眉又蹙紧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师傅可曾还发现什么?”
“那日你我用星阕术借助索冥辰之力向幽冥施法,我便隐约觉得这幽冥星的力量有些狂乱……若不是你我合力施法,只怕竟是难以控制住它……”
闻言,星默清润的双眸有微光掠过:“不瞒师傅,弟子当时的确也稍觉吃力……”他顿了顿,开始回忆着过往:“自从五年前索冥辰一统苍北登上王位,我便感应到这幽冥的力量并不是在登上巅峰之后便随即衰退,反而却是日益强盛起来。如今幽冥的光芒虽然不比帝星浑厚夺目,但它内在蕴含的力量的确是不可估量。弟子以为,如果按这种情形发展下去,不管与它相对的玄冥是否会出现,这都决然不是好的预兆。”
“默儿……你的意思是……”星渊眼中虽有了几分了然之色,但他迟疑片刻,却还是不由问了出来。
星默垂眸凝视桌面,语气却是凝肃而坚定:“如果幽冥不有所收敛,总有一天,它会危及帝星的安危。”
“帝星……”星渊忽然轻叹一声,从窗口望向苍北那晴湛万里的蓝空——自古以来,所有星辰中最不能揣测的便是这蕴有合天下之力的帝星了,它所对应的是能够平定天下的至尊君主,但由于帝星的力量实在浩如瀚海,是以历代星阕师向来不能够参透有关帝星的玄妙所在,所以也曾有星阕师说帝星对应的其实并不是人类,而是另有其它。不过在一千年前的“焚天之战”过后,玄冥宿主玄潇统一分裂多年的辰纪大陆,在他登上天枢的帝位后,曾向天下宣昭自己便是帝星的宿主,当时经过十年战乱的辰纪子民对此皆是没有异言,也就是从那以后,天枢的国君便被普遍认为是帝星的宿主,而一千年后的今天,则更是如此。这一千年来,帝星基本没有过极于异常的变化,而这一千年来,辰纪大陆也的确是安定繁盛,不曾起过声势浩大的战火。
现如今,一切又会怎样变化?重蹈一千年前的覆辙?抑或有新的意想不到的变数?
星渊深深吸气,却仍觉得此刻有前所未有的压力重重压在他的的心上,直教他有些难以呼吸。面对这么多的不可知,枉他还是个能知天命的星阕师,居然是难以有清晰的头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啊。越是想掌控一切,却越会发现人力量的渺小。
一旁的星默忽然察觉到师傅脸色的变化,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是过了许久才道:“还有……为何那晚星盘没有指出玄冥的宿位?……不知师傅对此有何看法?”
“星盘……”星渊忽地默然片刻:“我星阕一门自创立以来也有近一千年的历史了,近日来这种种的异象却似乎是从未有过。”他忽然轻叹一声,继而沉声:“或许真如索冥辰所言,焚天之战后的一千年太过安宁平定,如果真的乱起来……”星渊忽地噤声,不再说下去。
从窗外忽地刮来一阵寒风,将星默雪色的衣襟吹得微微扬起,他不由侧头看向窗外的晴空。略显苍白的阳光映射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整个人宛若神邸。然而,虽然被阳光所照耀着,星默却忽然觉得有股冷意游走全身,他紧了紧衣襟——寒冬早已过去,苍北的四月为何会这样的寒冷?
两人都没再说话,满屋的空气寂静而凝重,唯有一丝香火残余的香气久久不散,袅袅萦绕在虚空中。
此刻的昭烈帝都内,穆凌初与萧行止刚刚转过一个街口,向着恪医馆走去。
离上回两人去向陆俭明问医的日子已经有十余天之久,但若不是萧行止的有意催促,只怕这时间还会拖的更长。
自从上回在茶楼中进行了一次深入内心的交谈,穆凌初与萧行止之间便似乎褪去了一层无形的隔阂,甚至,有时也会有种难以喻明的默契,那是种不用培养而自然怀有的默契。
此时,两人已然临近恪医馆。刚刚走进,就见门口的药童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地道:“两位便是萧公子和穆姑娘吧,陆医师几天前就已吩咐我在此恭候两位。”
穆凌初皱眉看了眼萧行止,却见他微微一笑,对那药童道:“陆前辈已经有了办法?”
药童微怔,随后摇了摇头:“这个倒不清楚……两位随我进去便知。”
三人走进医馆,这次却是没有登楼,而是穿过宽阔的大厅,走向医馆后院的一处暗阁中。穆凌初忽然下意识地扶上腰畔的剑柄,冷寂的眼中有几分戒备之色。走在前方的萧行止似有感应般的回过头,漆黑的眼睛沉静如水,对她微微颔首,示意不必紧张。
穆凌初神色微动,却也明显有所放松,将放在剑柄上的手滑了下来。
三人进入暗阁,只见屋内坐着的除了陆俭明外却还有一个正值中年、面貌端正的黑衣男子。
“你们来了。”见推门而入的人正是期盼的穆凌初与萧行止,陆俭明的略显苍老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萧行止淡淡扫了扫一旁那个黑衣男子,微笑颔首。
待药童离开,陆俭明遂道:“这位是墨临,在医术上与我可谓不分高下。”
萧行止神色微动——墨临,是辰纪大陆上为数不多的巫医,此人向来神出鬼没,很难追寻其踪迹,陆俭明将他请来,却又是因为什么?他心中念转即过,随即对那名黑衣的男子道:“素闻墨前辈之名。不过……听说前辈是致力于巫医之术,为何……”
墨临微微一笑,点头道:“没错,我这次便是从湛国特意赶来。”言毕看了一眼萧行止身旁神色淡漠的白衣女子,复道:“俭明说这位穆姑娘的病不似一般,可能会与湛国一带的巫蛊妖术有关。”
萧行止漆黑的眼底忽有细小的微光亮起,他侧头看向身旁的女子,只见穆凌初清丽的脸庞也有一丝讶异之色闪过。
陆俭明对桌旁的两个空位伸手道:“来,两位先坐——那日为这位穆姑娘诊断病情时我便觉着这其中有异。姑娘的脉象有些模糊不清,除了有来自肺部的恶疾,却还另有一股气息在其中冲撞。”说到这,他望了望面有惑色的穆凌初,复道:“我知道两位皆是懂武之人,但此气息非指武学上的气脉,乃是医道所说的血脉所在,所以两位自然是对此不明。”
萧行止微微颔首,想起那天在离星阁给穆凌初摸脉时的确是觉得有些混沌不清,想来便是陆俭明说的这股气息在其中阻挠。他暗忖片刻,看了眼身旁面无表情的清丽女子,忽然问道:“不知陆前辈是否已经确定?”
陆俭明微笑道:“以前去湛国游历时曾接触过这种巫医之术。此术极是神秘罕见,乃是一些医术高明的医师为了针对湛国盛行的巫蛊妖术而专门研制的。有些巫法难以用术法破除,但用医法却能将其消解。这种医法便是将一些巫法融进了医学,反其道而行,以毒治毒。那日我为穆姑娘把脉时,便隐约觉得异常,待你们离开,我仔细斟酌之下,忽然想到这种曾在湛国接触过的巫法。然而由于此法素来诡异罕见,是以在医典上并不能查到,于是我便联系了远在湛国的墨兄。”陆俭明看了眼身旁的墨临,语气中有微微叹息之意:“果然,墨兄他说如若病人脉象模糊,难以查清病源,有一种可能便是中了这盛传于湛国一带的巫蛊之术,被其遮掩住了脉象。”说道这,陆俭明看向那个似乎无论怎样都无动于衷的女子,问道:“不知穆姑娘是否曾接触过懂得这种巫蛊妖术的人?”
闻言,穆凌初的脸色忽有一丝异样的神情闪过。沉默片刻后,终于低缓地道:“我娘……在湛国长大。”
陆俭明点头,看向一旁一身黑衣的墨临。而墨临也正望着他,眼中微光闪动,颔首道:“如此,大概便是了。令尊身患肺疾的同时或许是中了这妖蛊之术,一般的医师在为令尊诊断时自然难以查清病源。所以病情才会得不到控制,一步步恶化下去,最后……”墨临忽然噤声,看了眼微微蹙起双眉的穆凌初,转而道:“穆姑娘很有可能将这肺疾与蛊术同时继承了下来。”
“蛊术?为何我娘会中蛊?”穆凌初清丽绝俗的脸庞瞬间笼上一层寒霜,皱眉问道。
“这个……便不得知了。”墨临微微摇头。
穆凌初默然,一旁微垂着双眸的萧行止忽然淡淡道:“这些先暂且先不要追究。当下之急,还请两位前辈尽快商量出对策。”
墨临颔首:“两位放心,我和俭明必然是做了准备。”说着,他动作轻柔地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的锦囊,拆开之后,小心翼翼地从其中取出一物随后放在了掌心。只见躺在墨临手心的却是一朵紫的近乎黑色的花朵,这花共有七朵花瓣,每朵花瓣的大小和形状竟是都大相径庭,看上去不禁有些奇怪。
穆凌初皱眉,而一旁萧行止沉静的面色也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变——这深紫的异花正是传说中的七紫花,乃是湛国一带巫师悉心栽培出的品种,极是罕见珍贵。
只见墨临拿过一旁的茶杯,将掌心的花朵小心地放进杯中的水里,抬头道:“这是湛国巫师培育出的七紫花,乃是为了甄别受法之人是否中了巫蛊妖术。现在我和俭明还不能轻易断定穆姑娘是否中了此术,所以……还得请穆姑娘服下这七紫花一辨究竟。”
穆凌初面有迟疑之色,她向来谨慎小心,此刻面对这怪异的花朵,心里更是有抗拒之意。一旁的萧行止同样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凝视着那朵已然沉入杯底的紫黑色花朵,沉静的双眸没有丝毫波澜,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然而对面的陆俭明何等阅历,发觉异常后随即微微一笑:“尽管老夫还不清楚穆姑娘与星渊兄的关系,但你既持有星炼神剑,想必定是渊兄所信任和看重的人。星渊曾救了我儿的性命,对我来说便是有救命之恩。知恩图报,更何况我还是名医者。”他微显苍老的脸庞上那双眼睛却是明亮而坚定,语气更是不容置疑。”穆姑娘且放心,老夫便是舍了性命,也定然不会让姑娘有任何意外的闪失。”
穆凌初忽地神色一震,她望了一眼陆俭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默然抬手,缓缓抚过腰侧的剑。
萧行止看在眼里,转眼就明白身旁的女子此刻是受到怎样的触动。然而他也只是默然无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半遮着双眸的修长眼睫毛似乎轻轻颤了颤,片刻后,淡淡一笑:“对两位前辈自然是毫无怀疑。”
墨临颔首:“请穆姑娘先服下这花,待会我会催动法咒。或许……会有异情出现,还请穆姑娘做好准备,我会尽全力保姑娘安危的。”
穆凌初转头看向萧行止,见他也正望着自己,面容如往常般沉静,向着自己微微点头。她内心忽地微微一颤,没有再犹豫,颔首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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