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长身而起,对两人微施一礼。
他坐着的时候,祈风华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可是这少年站起身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就好像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穿过,祈风华愕然发现,从他身上骤然散发出的气息,浩浩然犹如沧海,深不可测,把自己的气完全淹没于其中!
就好像自己一直被蒙着眼睛,直到有人为她摘下眼罩,她才发现,自己的面前,耸立着一座高山!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祈风华甫一和他的目光对上,就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巨响,一面巨大的镜子被无声无息的砸破,似乎整个世界都裂成了漫天的碎片。每一片碎片之中,都有一个长身玉立,不染片尘的少年,正宁定注视着她。
此身如鼎镬,真元如沸潮。和王雷争斗时留下的伤势顿时再次翻涌起来,一口鲜血从她嘴中喷出,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昏迷过去的时候,却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噫”。
一股风从她身旁吹起,扶住了她无力的身躯。风穿过她的身子,带走了伤痛,就象是吹落一缕灰尘。碎裂的世界重新拼凑完全,她还是那个十九岁的少女,依旧戴着那副她习惯的黑框眼镜,站在那个少年的身前。祁风华愕然中抬起手擦了擦嘴角,哪里有什么血迹,不仅如此,就连刚刚的暗伤都完全消失了。只有她嘴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鲜甜的血腥气,提醒着她,刚刚的一切并不只是幻觉。
她定了定神,却掩不住心中的震惊。刚刚那一瞬间,她的道心实已被人攻破。如果这少年心怀杀意,那她不死也必身受重伤。只是目光和他对上就让自己的道心动荡不堪,如果他施展起道法,自己哪里有反抗的余地?这少年的道行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有这样的体悟和运用?
她再次把目光迎向少年,他一身素衣,除此更无他物,脸上无悲无喜,无论是站,坐,卧还是行,都是淡淡定定的,似乎世间万物皆无法撩动他的心神。这少年就象是一块伫立在绝世孤峰上的青石,看尽了世间悲欢离合,人情冷暖,历经沧海桑田,早已对俗事不再萦怀。这并不是虚张声势,也不是刻意做作,而是心境与天地大道相契合,已至天人合一的至高体悟。
心清如水,人淡如菊。这一瞬间,祈风华的心中所闪过的,唯有这八个字而已。
祈晋在一旁,把自己一双儿女的表现看得清清楚楚。和祈风华不同,祈战天的反应要小得多,他只不过身子略晃了一下,就稳住了,并没有出什么丑。可是祈晋知道,这正是他修行不如自己妹妹的表现。沈云飞眼神从清明又回归到茫然,他一撩衣襟,居然又坐了下去,又变成了那副漠然冷淡的摸样,再不看他们兄妹两人一眼。
祈晋适时的把话茬接了过去,避免了接下来的尴尬:“今天让你们来,就是来认识一下皇羽。他是专门为了那个天妖而来,今后凡是有关于那个妖魔的事情,都全权由他来处理。”说完这句话,他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了下去。
兄妹俩一肚子的疑问得不到解答,祈战天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祈风华却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刚出门,祈战天就忍不住问道“风华,你干嘛不让我问个清楚?这么一个来历不明不白的小子要来负责整个行动,简直是开玩笑!父亲也太糊涂了!”
“你看到他身上戴的那块玉佩没有?”祈风华反问道。
“什么玉佩?”祈战天一脑袋的雾水。
祈风华叹了口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块玉佩的质料,是瑶池玉。”
“瑶池玉?”祈战天大吃一惊:“他是从昆仑来的?是十大洞天的人,还是三十六小洞天的人?。。。。难道,是三仙山的人?”说到最后一句,他连话语都有些颤抖了。
祈风华还没有说话,一个清柔平淡的声音却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都不对,是天阙山。”
这话语声音并不大,却把祈风华和祈战天吓得同时打了一个激灵,两人对望一眼,不敢再在这里停留,惶惶然离去。只是这离去实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比来时的潇洒利脱,当真是天壤之别。
屋子里,祈晋啜了一口刚泡好的极品大红袍,笑问道:“贤侄,你看我这两个不肖子,资质如何?”
沈云飞沉吟道:“祈战天修为低微,资质也是中下之选,今生恐怕没有得道之望;而祈风华的修为虽然和祈战天差不多,但是道心要牢固的多,对大道的体悟也比祈战天强上不少。她的修行虽然在普通人中算得上佼佼者,但放眼天下,这样的人才实在是要多少就有多少,资质也不过平平而已,若修炼不辍,勤奋自勉,百年之后当有尸解为散仙之望。”
他说话一针见血,丝毫不顾忌祈晋的脸面。祈风华的天赋潜质在浮生门中也是罕有的高,在他的嘴中却变成了平庸之辈。但是祈晋很明白自己面对的这个少年是何等的身份,何等的修行,他口中的资质平庸,实已是对祈风华的肯定与夸奖。有了他这句话,他已经觉得很满足了,于是便把话头引回了正轨:“不知贤侄打算何时去收服那妖魔?”
“三天后,回阴之时。”
“你打算跟着我到什么时候?”克罗诺回过头,一脸的不耐烦。
“直到你回心转意,决定把项链卖给我为止。”云喜毫不气馁。
“哦,那你可有得等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要等。”
“没关系,我一向很有耐心。”
克罗诺按照自己的计划探查着地图上有问题的地方,而云喜就像是他的保镖若即若离的跟着他,一点也不忌讳到前面这个死神的恶名。最后的几处被标记出来的地方都处于城市的边缘,克罗诺沿着一段残破却高大的古城墙快步疾走着,旁边则是浩浩汤汤的鸿溪河。他在一处城墙的根部停了下来,用手抵住了墙壁。
如果仔细看去,他的手掌其实并没有贴在城墙上,而是隔了一段几乎无法辨别的空隙。空隙之间的空气不断的震荡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城墙内部不断地涌出,没入到他的掌心里。
他在补气?远远跟在后面的云喜同样看到了克罗诺的举动,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方法来恢复真元。这段城墙的地下同样有一个灵穴,灵气的浓度比其他地方要高出不少,他能感觉的到,克罗诺正不断地抽取着灵气,可是抽取量却小的可怜。
修道人要恢复真元,只要在体内流转周天,自然会从四周的灵气中得到补充。像这个少年这样的修行方法,实在是太慢也太没效率了。云喜正在心里嘀咕,却突然浑身一震,足下发劲,瞬间离开了原地。就在同时,在他前面的克罗诺也猛地一转身,双掌在空中一合,似乎是夹到了什么东西。
这里地处偏僻,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任何人的踪影。然而随着克罗诺的反应,本来透明的空气中却起了波澜,就像是一面巨大的水镜在不断地晃动着。空气平静下来时,却出现了三个不速之客。
克罗诺用手指拈起自己夹住的东西,举到眼前,那是一根细的近乎透明的针,古怪的是,这针还在他的手指间不断地扭动挣扎着,就像是它有着自己的意志一样。
“你们几个,又是来找我麻烦的?”他朝那三个人问道。
“不,他们是来找我麻烦的。”出乎意料的是,云喜居然接过了他的话头。他绕过原先位置上突然出现的深坑,走上前,平静的看着对方,躬身一礼:“云喜见过三位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