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冰丝乌桐
他弹的是一曲〈墨子悲丝〉,这首琴曲捻弦中划出的哭腔犹如真人在啼哭,是段剑平时最不喜欢听的。但是这个人此时却坐在他的房中,旁若无人的弹奏着。
琴曲难听,因此也听不出他弹的琴艺高明在何处。不过,这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在他的手下抚的,是一柄冰丝乌桐琴。
《春秋异考》
冰蚕,性至阴,有剧毒,产于北冥蛮荒,柘叶为食,丝极韧,刀剑不可断,作琴瑟弦,远胜凡丝矣。
阴兴于三九,故冰蚕三变而所消,死于九,三九二十七,故二十七年而成茧。
然若以冥泠柘为食者,可九变,喜战好斗,两蚕相遇,不死不休,死者可化茧,茧破则复生,九死而九生者,冰蚕魄也!十丈之内莫敢近,遇之则冻毙,若以火炼,可得冰蚕珠魄,至宝!
段剑不慌不忙地坐起身,问:你是子之曰程追风?
高冠峨巾人的停下琴曲,细长的几乎看不见眼瞳的眼睛中绽出笑意,摇晃的脑袋上顶着高高的帽子,显得有些可笑:是乎哉,正是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况在下,还算是段公子的半个故人。子之曰二十年前和令尊曾经有过一晤,不过那时你还小,应该不记得在下了。
噢,段剑淡淡看着他:不知道程先生来找我,有什么事?
程追风从怀中抖出了一张牛皮纸。
段剑只瞧了一眼那张纸,便掉头不看。呵呵,十二追杀牒令看来也传到了程先生的手上。
难道你没有乎?
我当然有啊,只不过我早已把它烧了,我对这上面的所有人都不感兴趣,我也不需要这发牒令的人给的酬礼。
那请问你对什么感兴趣?
我对什么感兴趣?段剑稍作沉思:我对什么感兴趣我也不能告诉你啊!
他的确不能告诉程追风,因为,他眼下感兴趣的是一个人,一个让他好奇心大盛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就是于平安。
程追风无趣地晃晃脑袋:惜乎哉,惜乎哉。在下还一直认为,当今江湖中,唯有段少侠聪明灵秀,胸有韬略,最堪与之携手成就大事,不料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他说完这段话,竟然自顾自又坐下来,又丁丁当当地弹起他了他的《墨子悲丝》。
段剑皱起了眉头。他讨厌这个琴音,可是这个人却如此执着的在他的房间里弹奏它,让他忍无可忍。
他走到房中小几上,伸手倒了一杯冷茶,倏然转身,将茶杯抛向程追风的冰丝乌桐琴。
冰丝琴弦,遇金断金,遇铜裂铜,段剑是晓得的。
他的茶杯平平飞旋而去,杯身正好触到琴弦上,但茶既未倾,杯也未碎,而是直飞过去,稳稳落在了琴前面的方桌上。
程先生既然是客,请喝茶。
程追风的琴声在茶杯划过琴弦那一刻已铮然停住。
他盯着那杯茶,脸上的惊诧之色渐渐升腾。许久才伸手,用两只手指轻轻掂起那茶杯的杯沿。
——哗的一声,杯中茶水流了半桌,原来那只茶杯,在挥过琴弦时,竟是如刀削般被琴弦拦腰截断。而要不是程追风掂起,那杯中茶水竟半点没有漏出。
段剑在他的身后一声长笑,哈哈,好冰丝乌桐琴,真是天下第一琴,今天小段真是开了眼界了。
程追风半晌回头,微微摇摇头:今天我是开了眼界啦。好快的出手,好劲的力道。看来我真的没有看错你,只是你为什么不和我携手合作呢?不过,或许有一天你一定会和我站在一起的。不然我就太遗憾了,唉,是呀,真的是悔之也,憾之也!
他携起他的琴,一摇三晃的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