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今朝眼前
一个雅致到无以言说的女子春闺。所有的垂幔均用苏州藕色缎锦做成,粉白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名家工笔花鸟图,薰香炉中,淡淡地飘出袅丝香味,闺房各处,摆着风姿摇曳的名兰。
临窗处,一个看不清容貌,只能看见背影的女子,正用一双如玉一般的手抚弄着一张桐木琴。
或许是深夜,她只穿着一袭贴身白裙,长发也毫无装饰,只用一条玉色丝带随意束了一束披泄在肩头,双肩如削,纤腰婀娜,单是背影,已经令人望而魂飞。
一曲《归去来》,她反复地弹了两遍。整个身心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这曲琴音中不能自拔。
一曲弹完,她静静在琴边坐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转身向着天井这边的侧门处走来。
沈游尘从门缝中,一览无余地看到了这个女孩儿,一霎间他如同被雷轰一样僵在地上。
一个美丽到令人窒息的绝色女子,年纪也只有二十出头,神情落寞幽怨。白玉一样的肌肤,眉目便是这玉上的云烟,犹如名匠雕出的鼻和嘴唇边尚有淡淡的泪痕。从头到脚,除了那袭长裙,再无一件饰物,一点涂抹,却更加清丽绝俗,令人不敢仰视。
但是,即使她美如天上仙子,却依然脱不去一个人的影子。
那是云裳的影子。
年幼时的云裳。那个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越王府,和他青梅竹马相伴了一年的云裳,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喜欢琴棋书画,喜欢追在他的屁股后面,问世间少有的问题……
那眼前的女孩儿,难道就是云裳,难道真的是云裳么?
如果真是,那么她还活在这世上,并且长成了眼前这个美丽的不可方物的一城风月城主,令天下的男人都魂为之牵,魄为之摇,而她,却还依旧弹着当年自己教给她的《归去来》。
沈游尘收回目光,闪身贴到墙边。伸出双手搁在眼前,呆呆地看着:呵呵,就是这双手,当年教给云裳弹琴,而现在,这双手却如此粗砺难看,上面沾满了永远也洗不掉的鱼腥味道。
他听见云裳缓步走到侧门门口,伸手欲取开门环,却又停住了,幽幽地叹了口气。又转身走了回去。
他再透过门缝看她。只见她走到床边,从床头取出一只精致的锦盒,坐在床边打开来,从锦盒中取出一叠素绢。
每一块素绢上,都字迹班班,那应该是一封封的信。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
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
她举着一方素绢,轻声吟哦,眼中一颗颗如珠的泪棱棱掉下来,打湿了那方素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