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老宋手里抱着一束鲜花从远处走来，看到我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正要去找你呢！——我停下了脚步，死死的盯着他。
可能老宋看出了我眼神中所带出的愤怒，他迟疑了一下，脸上立即转为庄严肃穆的表情，朝我走来。
“小森啊。”他向我打着招呼
“你来干什么？”我面无表情，口气冷冷的问道。
“我来祭拜下朋友。”
“朋友？”我不屑的轻笑。“谁是你朋友？”
“小森啊，你别这样。秦程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
我把头转向他，目光狠狠地投射在他的眼睛里。
“秦程之所以会出这样的事，全都是拜你所赐吧？”
老宋脸色大变，睁大了眼。“我？你说什么呢？”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
我突然意识到，雪儿还站在旁边。
“你在这等下，我和他有点事要说。”我扭头朝雪儿说道。
“嗯。”她点点头。
我一把抓住老宋的胳膊，一言不发，拉着他快步的朝小河堤走去。
老宋好像被我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又尴尬、又摸不着头脑。一边被我拉着左右摇晃，一边调整自己已经混乱的步伐。
“等……等等，小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走到河堤边上，我迅速放开了他的胳膊，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秦程是怎么死的？”
“啊？”老宋好像被这个问题问的不知所措起来。
“不是说事故吗？坠崖事故。”
“一派胡言！”我怒吼着。“到现在你还说这种骗人的鬼话？”
“你为什么这么说？”可能是我刚才太过用力，老宋交叉着双臂，用手揉了揉被我抓过的位置。
“你和秦程之间的恩怨，我已经全知道了！”
“恩怨？我和秦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老宋一脸的困惑。
“我再问你一遍，秦程怎么死的？”我的口吻沉闷而强硬。
大概是从我的话中听出了什么，老宋咽了一口唾沫。
“看来警察已经找过你了。”
“废话！”
老宋长舒一口气，“警察找到我的时候跟我说，你在秦程出事后的一天晚上，也遭到了不明身份人的袭击，从楼梯滚落了下来，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是又怎么样？”我不耐烦的回答。
“他们跟我说了，怀疑秦程的死亡不是因事故造成的，而是人为的。换句话说，也就是谋杀。”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跟我装傻？”我用指尖指着他的鼻子问道。
“我以为你刚刚出院，警察还没有找你询问这件事。”
“哼。”我冷笑了一下。“你以为警察的办事效率会这么低吗？”
老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本来我还以为你不知情，想先隐瞒一下真相的。如果贸然告诉你，怕你立刻接受不了。”
“那我是不是要先感谢你的这份好意了？”我带着讽刺和轻蔑的口吻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恩怨？”老宋猛的抬起头，皱着眉头问我。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秦程……”
我想把日记的事情说出来，但说到一半，我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如果老宋真的是凶手，那她知道了秦程的这本日记在我手里，必定会想方设法的加害于我。因为那本日记里记录了他和秦程的恩怨所在，以及那部杀人相机和“永亡之影”的真相。为不让这些事情公诸于世，他一定会会把日记的所有人以及日记本身一起毁掉，那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但是如果老宋不是凶手，那他也一定会对那本日记有所忌惮。毕竟他想把那部照相机作为自己的收藏保存起来，不想被其他人知道，而且对与知道这件事情的我和秦程，他也要求我们闭口不提，埋在心里。所以她知道了那本日记存在的话，也一定会千方百计要我毁掉它，从而抹掉那部照相机和“死亡之影”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文字记载。但那本日记，是除了回忆以外，我唯一可以用来怀念秦程的东西，也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一件遗物。我怎么能够将它毁掉，这点我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略微停顿了一下后，我说：“秦程以前曾经跟我说过，你对他有点成见。”
“成见？”
“对，在我知道了照相机和‘死亡之影’以后。”
我慢慢的转过头，他的脸从我余光的位置缓缓的滑行到视线中间。
“哦，那件事啊。”老宋好像已经知道了我之前对他愤怒的原因，脸上浅浅一笑。
“你不会以为我就是凶手吧？就因为那个原因？”
“不会吗？”
“呵呵。”他好像在嘲笑我。不，这就是嘲笑！
“我得佩服你超乎常人的想象力，但你把这个所谓的诱因想的太严重了。”
我仔细盯着他的表情，竖起耳朵准备听他的解释。
“不错，我是埋怨过秦程，我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已经答应过我保守秘密的情况下，还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你这个朋友。记得我曾经也对你说过，虽然它会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是一件杀人工具，但它也是一部可以记录和保存影像的机器。我想把它作为自己的收藏，永久的保存起来。对吧？”
“没错。”我点头说道。
“而且我还提到了，这件事如果传出去，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不仅会危害到我和我家人的人身安全，还会给这部‘照相机’惹上麻烦。如果它被人偷了去，照出了那张‘死亡之影’，那结果将是不堪设想。”
“是的。”
“所以，我想让尽可能少的人知道这件事情，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产生。虽然我后来才知道，秦程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这件事情告诉的你，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告诉第三个或第四个朋友？而你，又会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所谓的一些朋友呢？”
“不会的！”我极力为秦程和我的人格做着担保。“秦程不会那样做的。因为他不知道其中的真相，所以只告诉了我一个人。但是当他知道这部照相机是多么可怕之后，绝不会再向任何人提起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我也是一样。”
“当然，我之所以会把你们邀请到我家，看这部照相机，也是因为我对你们完全信任，相信你们能够替我保守秘密。”
说着，老宋把左手搭在我的右肩上。
“那几次，我也是对秦程发了几句牢骚而已，毕竟他违背了先前曾经答应过我的承诺。这一点，希望你能够理解。而我也在接触你之后，认为你是个可以相信的人，所以才让你去到我家，看了那部照相机。如果你认为，我会因为这么一丁点的小事或者那几句牢骚，就对秦程怀恨在心，乃至残忍的杀害了他的话。那我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也只能说明我宋怀文在你弋亮森的心中，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了。”
我转过头，看着那静静流淌的河水，心中五味杂陈。
“秦程的死，让我十分难过。其实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就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啊？什么？”对于老宋说的这句话，我感到很意外。
“其实早在秦程发生事故之前，那部照相机就已经丢失了。”
“啊？”我吃了一惊。
“丢失了？”
“嗯。”老宋表情很无奈的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不久，你们俩人出事之前。我没有报警，你应该明白，那种东西一旦被警方知道，不但偷窃的人会负法律责任，恐怕就连我也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毕竟它属于一件杀人凶器。”
“老宋搓了搓下巴继续说道：“而且我还怀疑，秦程的死，也和那部照相机有关。因为秦程所受的那个致命伤，和那部相机拉动快门后所致人死亡的位置是同一处。”
对啊！我猛然意识到。
“但是这种猜测没办法和警察说，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了，那这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相机，也就离告别这个世界不远了。作为一个爱好者，也作为一个收藏家，这种结果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说完，老宋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
“呵呵，你是在开玩笑吧？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谎言？你这个拙略不堪的谎言？”我冷笑。
“你是在掩饰你内心的恐惧！你看到我已经把你的计谋全盘说出，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整个真相。而你，为了掩盖你所犯下的罪行，就故意编出了这么一个谎话想要蒙蔽我。等我放松了警惕、相信了你的鬼话，你就可以寻找时机对我下手了，对吧？”
“小森啊，你……你真的误会我了。”老宋边说，边朝我摆了摆手。
“少来这套！”
“哎……”老宋叹了口气，“如果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那你现在就跟我回去，看看那部相机是否还在我家里。”
“好！这是你说的。”
我迅速走了回去，来到雪儿身旁，俯进耳畔小声的对她说：“跟我去个地方。”
“嗯。”雪儿点点头。
我们三人走出了殡仪馆，叫了一辆出租车。老宋坐在了副驾驶席的位置上，我和雪儿坐在了后面。
出租车在仁爱大道的都市畅想小区门前停下，我打开车门下了车。转身告诉雪儿，在这里等我之后，我跟随着老宋走进了这幢我不想再来的建筑。
其实在殡仪馆的时候，我就已经动摇了，甚至相信了老宋所说的话。但是内心中仍然摆脱不掉一个阴影，那就是认定老宋就是杀人凶手的这个念头。他说秦程出事之前，照相机就已经丢失，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老宋就不会在因为秦程把这件事情告诉我而迁怒于他，从而也就没有了杀死秦程的动机。照相机的丢失，会让他把收藏的念头彻底斩断，他也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情而拜托知道的人替他保密了。
我来到他家确认相机是否如他所说被人偷走，说到底，也是为了让自己打消他是杀人凶手的这个念头。
老宋打开103室的大门，往房间里喊了一声：“莎莎，来客人了。”
我站在他身后，朝他喊的方向望去。客厅中走出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留着短发，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薄运动衫。
走到我们的面前时，他面带微笑对我热情的打着招呼。“你好。”
“哦，你好。”我看了一眼老宋。
“这是我爱人，顾莎莎。”
说完，他转过脸去，“这是我朋友，弋亮森。”
“哦，你好，请进。”她比刚才更加热情。
“哦，不用了，我只想来借点东西。”我一边搪塞，一边走向地下室的木门。
“嗯，对。小森来借点东西，我和他一起去下。”说着，老宋跟在我的身后走下地下室。
我还没有老到会忘记地下室照明开关的位置，打开开关，我径直的朝里面走去。
看着在地下室中杂乱堆放的纸箱，确实没发现那个铁质的箱子。但我没有放弃，走过去逐一打开箱盖，仔细查找。
“我说的全是真的，真的丢了。”站在一旁的老宋试图用语言来阻止我。
但是我根本听不进去，我要自己亲眼确认那部照相机的存在与否。这个答案的揭晓，既是给秦程和老宋的一个交代，也是给我自己的一个交代。
把所有的堆砌物全都翻了一遍，甚至连塑料袋都没有放过的我终于停了下来。
真的，那部相机真的不见了。
“这下你该相信了吧？“老宋走过来，用手轻轻掸去我身上的尘土。
“上去吧。”
“嗯。”
回到客厅，老宋的爱人已经沏好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等着我们。见我们走了上来，开口问道：“怎么样？找到需要的东西了吗？”
“没有。”老宋边朝沙发走去，边回应。“可能时间太久了，没有找到。”
“哦……”他爱人一脸的失望，但又转过头，重新微笑着对我说：“那等哪天我们找到的话，让怀文给你送去。”
“哦，谢谢。”我有些尴尬。
这时，一个小女孩从卧室跑了出来。
“小美，跟叔叔问好。”老宋的爱人朝小女孩说道。
“这是我女儿。”老宋微微一笑。
站在客厅门口的小女孩很有礼貌的跟我招手问好。
“哦，你好。”我佯装笑容。
老宋的爱人走过去，拉着小女孩的手，对我说：“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一会去买菜。”
“不了，不了。”我像赶苍蝇一样挥动着双手。“我马上就走，还有事情要做。”
“是吗？”老宋的爱人口吻充满了怀疑。
“是啊，”老宋站起身来，“小森开了一家甜品店，他还要回店里去打理生意呢。”
“是啊，是啊。”我接着随声附和。
听到甜品店这几个字，小女孩儿的脸上立刻现出了两个可爱的酒窝：“我喜欢吃冰激凌。”
“呵呵，那下回来叔叔的店里，叔叔请你吃啊。”我努力把笑容装的很自然。
“嗯。”
临出门时，小女孩在他妈妈的身后对我摆手说道：“叔叔再见，记得请我吃冰激凌哦。”
“嗯，一定。”我苦笑。
走出大楼，我双眼望向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一种释然的感觉充斥着大脑，可能是因为我的脑海里，已经把老宋这个当初认为是凶手的人给排除掉的关系，也可能是因为看到了老宋这一家，和睦融融的缘故。
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没有人会变成丧失人性的杀人凶手的。
但是刹那间，另一股压迫感随之而来。
是谁杀害了秦程，难道真的如老宋所说，秦程的死和那部照相机有关？
带着这份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的疑虑，我走出了小区大门。
雪儿还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