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心情虽然有些沉重,但还是非去不可。趁现在有时间,我要把能做的事尽量都做完。
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找到了刑侦支队的那个高队长。
“喂?哪位?”
“是我,弋亮森。”我声音低沉的回答道。
“哦,你好。什么事?”
“请问一下,您知不知道我的朋友秦程他……,他安葬在哪里?”
“哦,秦程啊……”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他好像在查找记录。
“他的骨灰安放在殡仪馆的骨灰存放处内。”
“殡仪馆?”我很意外。
“对,因为联系不到他的家属,所以尸体经过法医尸检之后,便在殡仪馆火化了。骨灰就存放在殡仪馆内的存放处里了。”
“哦,谢谢。”
“你想去看看他?”高队长问道。
“嗯。”
回答完他的问题,我挂断了电话,重新在数字键盘上按下了一串数字。
“喂?”
“雪儿。”
“嗯,怎么了?”她那风铃般的嗓音让我感到很舒服。
“今天有事吗?”
“没有啊,你想出去吗?”
“嗯,陪我去看看秦程吧。”
雪儿好像迟疑了一下,“嗯,好的。”
约定好见面地点,我挂断了电话走到衣柜旁边。
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衬衣,换上了一双睽违多年的深色皮鞋,我匆匆走出了家门。
天空有些发暗,但空气中却弥漫着闷热的温度。大街上的行人都穿着很单薄的衣服,不停地用手在自己的脸颊左右扇动着。这意味着夏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在约定好的地点与雪儿见了面,随即我们便坐上了去往殡仪馆的出租车。
我们坐在车上一言不发,雪儿似乎很明白我现在的心情,所以一路上也没有试图和我说些什么。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会心不在焉的敷衍她。
来到殡仪馆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两点钟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向殡仪馆前的大道。
殡仪馆内的布局规划得很整齐,穿过大门,眼前便是一处宽阔的庭院。沿着铺满碎石的石板路行走,路的尽头便是一幢白色的建筑物。
抬头看了一下指示牌,骨灰存放处在庭院的右边位置。我和雪儿在庭院中间的分叉路口转身,走上了植有草坪的小路。
小路的一侧有一道微微筑起的河堤,河面上的水纹不时泛起涟漪,在我眼中晃动。
“没事吧?”看见我盯着河堤发呆,雪儿不安的问我。
“嗯,没事,走吧。”
存放处的门口有一座小型的喷泉,周围摆放着几张大理石的石凳。石凳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每个人都穿着颜色朴素的衣着,或哽咽不已,或表情凝重。
来到查询室,我对查询管理员说出了“秦程”的名字。他翻开厚厚的一摞记录仔细查找起来,不一会便找到了骨灰存放的位置。
道谢之后,我握住雪儿的手,走了进去。
终于又看见了秦程,只不过是在这个特殊的场合,用这种特殊的见面方式。
忍住悲痛,我点燃了一支香烟放到他的遗相面前。雪儿也默默地看着那张挂着坏笑的黑白照片。
刹那间,我和秦程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还记得有一次,我刚刚搬到现在的住处,帮我忙活了一天的秦程提议要出去庆祝一下,恭喜我乔迁新居。虽然已经累得全身发软,但我还是兴致勃勃的坐上了他的车子。
我们俩人找了一家餐馆走进去。这家餐馆很小,小得屋内只能容纳下五、六张餐桌,不过彼此还有些空间,足够我们这些食客穿梭走动。
我们在其中一张空着的餐桌前坐下,除了我们,还有两桌客人正在吃饭。
向服务员点了饭菜和啤酒之后,我和秦程继续闲聊着我们认为有趣的话题。只是餐馆太小,客人的说话声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我们不得已不略微提高了点嗓音。
就在我们两人聊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餐馆的门被拉开,走进来五个和我们年纪相仿的顾客。其中三个男的,两个女的。
他们坐在我们身后的桌子前,大声的说笑着。瞬间我便有了一种极其厌烦的感觉。
我和秦程继续就我们之间的话题闲聊着,一边说话,一边喝着啤酒。每到话题在一个交汇点擦出火花,达成共识的时候,我们都会不约而同的一起举起酒杯,相碰而饮。那种痛快的感觉,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
突然,一阵大笑传来,扰乱了我难得的心情。
可能是酒精在我体内作祟的关系,我转过头去。果不其然,身后的那张餐桌上,刚刚进来的那几个客人正在张着大嘴,肆无忌惮的大笑。他们那丑恶的嘴脸,好像在对别人说——我们就是这样,你们管不着。
服务员没有上前去提醒他们把音量降低一些,估计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其他的客人也像没有听见似地,继续着他们之间的谈话。
我本来想对他们不予理睬,但是完全做不到。他们的笑声已经把我和秦程的说话声尽数覆盖,我们之间说的什么,根本传不进对方的耳朵里。我们俩个就好像只在动着口型的滑稽演员一样。
我从椅子上站起,走到那个笑得最大声的男人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点,我们的说话声听不见了。”
那几个好像一时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纷纷把目光指向我的脸。
“什么意思?”一个男的站起来。
“没什么意思,我让你们小声点!”我的语气越发强硬。
“我看你是想找事儿!”那个男人一把抓住我的衣领,脸上露出一副凶相。
“算了算了。”秦程跑了过来,一边拉我的肩膀,一边说道。
“你是干什么的?”被我拍肩膀的那个男人顿时站起,一把把秦程推到了一边。秦程对这股突如其来的蛮力没有任何准备,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
看到这里,我的忍耐已经冲破了底线,只觉得愤怒的火焰在血管里燃烧,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拳头已经朝那个男人的脸上挥去。感觉手上一震,那个男人已经夹杂着一声呻吟,倒在地上。
见我已经动手,另外两个男人也迅速站起身来,摆出了一副要打架的姿势。
“要打架的话出去打!要不我报警了!”站在柜台后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大声喊道,看样子他应该是这家餐馆的管理者。
“有种就跟我出去!”我往倒在地上的那个家伙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说道。随后扶起秦程,把钱拍到桌子上,走出了餐馆。
剩下的那两个男人好像很不服气的样子,推开椅子跟我们走了出来。一同前来的那两个女人,坐在原位上战战兢兢的看着我们几个人走出餐馆的背影。
走进旁边的一条胡同内,我趁他们还没有站稳脚跟,便转身一脚,奋力踢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肚子上。那人“啊!”的一声跪在地上,蜷缩了起来,摸样像只蜗牛。
在我踢向那个人的同时,秦程也挥出右臂上的拳头,狠狠地打在了对方脸上。
我们两人用脚不停地踢打倒地的对方,好像要把彼此心中的愤怒与不平全部释放出来,在他们的痛苦的身体上找到所谓的平衡。
那两个人趁我我们动作的空当,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我和秦程立即飞身追了上去。胡同里,回响着我们四个人急促的脚步声。看着他们在前面朝马路没命的奔跑,我越发加快了步伐。我追的上!我知道。
在马路和胡同口的交汇处,我和秦程追进了他们。我们再一次将他们打到在地,并且加速了手脚挥舞的频率。我要让他们知道,不守规矩,就会得到这样的下场!
就在我们还没有想要停手的意思时,警察出现了,估计是那几个女人打电话报的警。就这样,我们连同被打的那几个人一起被带到了派出所。
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秦程靠着椅背,两眼望着天花板对我说了一句。
“痛快啊!”
“啊?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久没这么痛快的打一场架了。”秦程把视线与我交汇,脸上浅浅的一笑。
这是他在我的记忆中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有让我感到不怀好意的笑容,那是一张尽情满足过后的笑脸。我记忆犹新。
嘴角上扬的我好像笑出了声。
“怎么了?”站在一旁的雪儿似乎很莫名其妙。
“没什么,想起我和秦程的往事了。”我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
“看来你们俩人的关系真的很好。”
“是啊。”我深吸一口气。“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本来想找个机会,也介绍给你认识一下的,但没想到却是在这种……”
我不想再说了,把话咽了回去。
“好好休息吧!”我在心中默默地对秦程说。
“我会再来看你的。这件事情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到那天我一定会以另外一种心情来看你,我发誓!”
暗下决心的我转过头,雪儿依旧很沉默,两眼直直的注视着照片中的秦程。
“走吧。”我说。
“嗯。”雪儿点点头。
转身朝存放处外走去,迎面走过来一个抱着鲜花的身影,一身黑衣打扮。
我定睛看了一眼,顿时火上心头。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