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的?赵思嘉差不多要忘掉了,只记得她听到云龙拒绝她的邀请时心里的失落感。
对了…是一年前吧,自己刚刚成为圣言使的时候。
当时的自己,心里充斥着绝望、愤怒和不甘,只想狠狠地报复这个世界…或者报复懦弱的自己。结果,第一次的游戏就遇到了竞争对手,而且有三个人。
恐惧的自己一直躲着,没有勇气和其余三个圣言使去争夺目标,就在那次游戏中,她遇到了云龙——无比奇怪的人。他毫不怜悯的杀死了另外两个圣言使,然后解决掉目标,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沾到。
这些并不足以让赵思嘉记住他。
真正让赵思嘉记忆深刻的是他的眼神,冷漠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却又充满了不忍。那种漠视一切又渴望一切的眼神让赵思嘉疑惑,她想知道拥有这样眼神的人为何会成为圣言使,她看不到云龙眼中有愤怒,为什么一个不恨这个世界的人会加入这个游戏?还是他把自己的恨意隐藏的太深?
赵思嘉不能理解,所以她有了目标。
她要解除自己的疑惑,所以要不断变强,直到可以和他并肩,也许那时就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了。
可惜,当云龙拒绝她的邀请时,她发现自己还是不能理解这个男人。
——
赵思嘉走了三天后,云龙继续着他的日常。他的日常中也包括着常人无法接受的“非日常”——狩猎名单,疯狂的杀戮游戏。
目标又出现了。云龙接到通知的时候还在上课,不过他并不担心目标会被人抢去,从发布目标名单到目标被杀死至少要一周,没有人会冒着被逮捕的危险胡乱杀人。
要研究目标的作息时间,找到目标的生活规律,然后在其独处的时候下手,最重要的是用常人无法达到的手段杀人,让警察无从查起。云龙常用的方式是利用藤蔓将目标勒死,或者刺穿对方的重要脏器,再用藤蔓将其捆绑慢慢耗死。藤蔓还可以用来制造密室,因为云龙并不需要走入房间就可以操纵藤蔓将房间反锁上。
简而言之,圣言使的力量确实超越了一般人,但是并不足以和社会抗衡,不过是可以方便的杀人。以圣言使这类人的丧心病狂来看,或许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吧。就云龙个人来说,他没从杀人中获取什么快感。在他看来,杀人只是为了达成目标所付出的代价。
阿莱莎,习惯穿着白色风衣的复兴会干部,这女人所拥有的力量给云龙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让他不能不去向往。如果复兴会干部都有阿莱莎的实力,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的势力会如此强大了。那绝对是超越了国家政权的恐怖力量,想改变历史也轻而易举。
这次的目标是一个学生,系统每次都会很人性化的把目标的基本讯息提供出来,比如年龄、住址、职业、性别等等。云龙又确认了一次,是个名叫孙俊的男性大学生,就读于哈尔滨商业大学,外貌平平,从系统提供的照片上来看,身体素质或许不错,个头有一米八五左右,仅从外表上看体格强壮。
“是谁啊?”旁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网友。”云龙镇定的回答,“玩魔兽的时候认识的。”
雨铃耸耸肩,由于照片上的人是男性,她也没有追问的意思,这让云龙松了口气,如果让雨铃不小心卷入了圣言使之间的游戏,他会悔恨终生。虽然从来没有表白过心意,不过在他心中雨铃要比他的父母更加重要,可以说雨铃是云龙十几年的人生中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而他的父母带给他的只有孤独和绝望。
可悲的是,云龙连去怪他的父母的心情都没有。
既然系统发布了目标,磨磨蹭蹭总是不行的。云龙看了一眼手表,正是最后一节晚课的时间,晚课之后的两节自习只能翘掉了。
“雨铃,一会帮我向老师请个假。”
“诶?又要翘课吗?”
“没关系的,反正也是自习。”
雨铃眯起眼盯着他,满脸的不爽,说:
“这么说来,今天又不能送我回家了?”
“…对不起。”
“你就会说对不起…算了,明天中午请我吃饭吧。”
“不是每天都在请你吃饭吗?”
“不可以吗?”
“可以。”
云龙苦笑着回答,这女孩虽然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稳重大方的样子,偏偏到了自己这里露出傲娇本性,时常耍脾气,也不怎会温柔的对待他…这算是在撒娇吗?被这么想着的雨铃好像打定主意不再去理会云龙,皱着眉专心致志的做习题。
女孩的长发依然柔顺的让人心里发痒,皱着眉的样子也非常可爱,如果形容赵思嘉是一只调皮又狡猾的猫,那么雨铃就毫无疑问是一只高傲又羞涩的孔雀,云龙总是难以把自己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不过…就这样就好。)
无法再进一步。
前方充满了危险,他无法把这个女孩牵扯进去。
云龙叹了口气,随手把语文书放到两人桌子并起来的位置。那里已经堆了高高的一摞书,既有雨铃的也有云龙的,把书混杂着放到一起——恋爱经验稀薄的两人以这种方式默默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在心里的某个位置,他们都希望可以不分彼此,就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互相依靠的家人。
买来的饮料总是一起喝、吃饭的时候突然抢过对方的食物、午睡时悄悄勾住对方的手指、更喜欢用眼神而不是语言交流…两个无法向前迈进的人,只能靠这种早就过时的幼稚举动来满足自己。
“有时候…觉得厌倦了。”
云龙看着窗外的黑夜。他清楚地知道,人类的生命如此卑贱,在这不可见的世界中。
——
“那就是目标吗?”
男子站在酒店的顶层,从高达百米的位置向下看去,猛烈地夜风在身边呼啸而过,却丝毫没有吹散那低沉的声音。他的身侧还聚集着另外四个人,高矮不一,都朝着地面望去。
“没错,已经接触过了,用‘那个’调整了一下目标,他应该能认识到形势的危急。”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
其余四个人随意的点了下头,拿出自己的手机,他们站立的地方闪起一阵蓝光,接着所有人都消失在屋顶上。
——
和资料中的一样,名为孙俊的大学生正在所读学校附近的一家网吧里玩着游戏,而门禁时间已经过了,估计是要在这里通宵。云龙走到孙俊的身旁,打开了机器,然后戴上耳机随便找了部电影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他依靠电脑屏幕在场景切换时黑下来的瞬间来观察目标的眼睛。
(这么说的话…狩猎名单所指定的目标都有个共同的特点。)
…以往所有的目标,都会有规律性的独处时间。对一般人来说,虽然也经常会出现独处的时候,但是很少有人规律性的、经常的独自一人做事。在家里还好说,狩猎名单所选的目标几乎都是在不安全的位置进行规律性的独处。
比如固定某个时间去江边无人处写生的画家、喜欢每天午夜去书店的男子、经常在无人街巷里的电话亭里煲电话粥的女性…就像为了方便圣言使去猎杀而故意做出来的一样,云龙并不认为复兴会有可以控制人心的力量,所以推断狩猎名单的系统为了降低圣言使被警方逮捕的可能性,将其作案难度减小了。
而这次的目标,从资料上来看并没有在外独处的时间。从系统给的资料上看,孙俊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教室和宿舍里,无论哪一个都是无法下手的地点。唯一可能的就是网吧,但是这种大学附近的网吧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呈现着爆满的形态,下手的可能性也很小。
(难道真让我等到没人的时候?会有这种时候吗?)
云龙漫不经心的看着电脑中的画面,正在播放的是金凯瑞的名作《楚门的世界》,讲述一个从生下来开始就被安排在一部生活轻喜剧里的人如何从摄影棚中逃出来。初中时云龙就看过这部电影,对主角最后终于离开了巨大的摄影棚感到欣慰,现在来看,他不过是走到了一个更大的摄影棚而已。
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戴着各自的面具,观众有多有少,目的也各不相同,最后的结果却是一样的。
“我也不过是在演戏而已吧…”
云龙感到很疲惫,虽然家里没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不过为了第二天的学习还是必须回去休息。
正准备下机的时候,云龙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从刚才开始还一直很喧哗的网吧不知不觉间变得安静下来。环顾四周,除了正在游戏中奋战的孙俊之外,整个网吧已经空无一人。
几乎是同时,孙俊也反应过来,傻傻的看了看四周,然后看向云龙,说:
“人都哪去了?”
云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把键盘从主机上扯了下来,在危险地时候至少还能当个盾牌。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圣言使,而且是无法理解的圣言类型。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攻击性,但是无法解释为什么人从视野中消失了,而特定的人还能留下来。
(是控制感官吗?让我只能看见目标和自己,声音也屏蔽掉了?)
就在云龙犹豫是该从网吧里出去还是继续等待时,一阵喇叭声传来,听到那声音的瞬间,云龙的胸口一紧,某种厌恶的情感涌上心痛,就好像这个网吧里有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他无法自制的朝入口走去。而孙俊在他背后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圣言——梦魇。”
一匹足有两米高的巨型黑马随着声音的响起从网吧的墙壁中一跃而出。黑马的双眼和马蹄都燃烧着熊熊烈火,身体两侧密密麻麻地游动着黑色的不知名文字,它瞬间锁定了目标,打着响鼻朝云龙飞奔过来,一人一马之间只有二十米不到的距离,虽然因为是起步,黑马的速度较慢,不过以这匹马的体型光是用踩的都可以踩死云龙,情况已经遭到了不能再遭。
云龙被马的响鼻刺激一下,头脑清醒了起来,刚才的厌恶感消散无踪,他立刻明白自己中了某种精神上的攻击,不过眼前的危机更难解决。他快速弯下腰,双手按在地面上,念出了自己的圣言:
“圣言——苏生。”
粗壮的藤蔓掀开地板蔓延向黑马,直径足有十厘米的藤蔓轻而易举的缠上了黑马的身躯,接着只要用力一勒——在云龙惊诧的目光中,名为梦魇的黑马从藤蔓中穿了出来,就像缠在身上的藤蔓都是幻象一般,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马高高举起蹄子朝他用力踏下。
预料中的剧痛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耳边猛的响起女人的哭号,声音大到足以刺破耳膜,云龙的头被震得几乎裂开。
(又是精神系攻击吗…)
“圣言——苏生!”
云龙按着头,用尽全力喊出了圣言,瞬间,绿色的藤蔓从房间的各个角落疯狂的蔓延出来,整个网吧内部都被藤蔓覆盖起来,更有藤蔓编织成一堵墙壁,把云龙、孙俊和黑马分隔到两侧。
(虽然可以穿越实际物体,不过看不见就没办法了吧?)
确认了劣势之后,云龙拉过一旁被吓傻的孙俊,朝着网吧后门狂奔而去。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杀死目标后快速逃离,一个是带着目标先行解决攻击自己的圣言使。他选择了第二个,第一个选择看上去比较安全,但是却失去了保护他最重要的筹码,对方发现他杀死了目标之后极有可能气急败坏的追杀他到底,而如果带着目标逃跑,对方可能会有所顾忌,为了防止云龙被逼到绝路时破罐破摔把目标杀死,敌人会下意识的降低攻击力度。
两个人在藤蔓的遮盖下顺利的冲出了后门,后门连接的是上楼的楼梯,云龙只能拽着孙俊朝上方跑去。
头痛已经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本来圣言就是利用人的精神来实现的神迹,使用的时候必须思维高度集中,效果越强的圣言对人精神的负担越大,连续中了两次精神攻击又释放了大范围藤蔓的云龙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剧痛麻痹了他的神经,而黑马的攻击还持续的影响着他的感官,不光是耳边的哭号,眼前也渐渐出现了以鬼魅为主的幻觉,虽然心中明了,不过情绪还是受到那些画面的感染而不受控制的恐慌起来。
很疼。
视野渐渐模糊。
只有向上逃。
快要支撑不了多久了。
“圣言——七星喇叭。”
仿佛死亡宣判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云龙看到了一个站在比自己所在位置高一层的男子,手里正拿着一个喇叭吹奏着,厌恶的情绪又翻滚上来,他下意识的甩开了孙俊的手,身体也向着一旁的窗子移动过去——从七层的高度。
在他触摸到冰凉窗框的刹那,头脑清醒起来,云龙努力压下恶心感,不过胸口依然烦躁不安。恐慌、愤怒、烦躁…数不清的情绪被对方的圣言引发出来,云龙无法吟唱出圣言,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着墙壁倒了下去。
“了不起的能力,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拿着喇叭的男子从楼上走下来,身后居然还跟着三个人,看样子明显是一伙的。
(果然…黑马和喇叭声不是一个人的攻击吗?)
“我的圣言是让你产生离开现在所在地的厌恶情绪,而旁边这位的梦魇则是干扰所有感官的精神攻击,正好克制只有物理防御力的你…诶?没在听吗?”
“已经失去意识了吧。”一个中年女性接口道。
“杀了吧,杀了他以后再去解决目标,毕竟敌对势力的圣言使也是一笔不小的积分。”操纵梦魇的男子说。
几个人走到已经瘫倒在地的云龙身边。使用喇叭的男子是最年轻的一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模样普普通通,穿着黑色夹克和牛仔裤,操纵梦魇的男子则老成了许多,另外两人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小孩子。
年龄最小的孩子平伸出一只手,念道:
“圣言——水晶牢。”
从他娇小的手心发射出无数道银白色的光芒,光芒把傻站在一旁的孙俊笼罩起来,然后互相交织,最后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茧。
“呵呵,果然是方便的技巧,用来禁锢目标的行动力防止逃跑再好不过了…那么,再见了,孤身一人的圣言使。”
拿着喇叭的男子微笑着走近了云龙,手里握着一把开了刃的短刀。
“我敢保证…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