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风”的男孩抬头看着天空,在那片无际黑暗里寻找着某个人的轮廓。
他依稀记得自己成为圣言使的原因。他记得自己亲手杀死了母亲。他记得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记得自己深深地爱着自己的母亲。
不是母子之间的爱,而是男人对女人的爱。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他的母亲也从来没有结婚。他只是母亲和某个客人不小心留下来的“意外”。而母亲把他生下来也只是心血来潮。
尽管那个女人从来都没有恶意,也非常的爱护他。可是她实在太幼稚了,太不长脑子了,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那样的童年对他造成了多少伤害,女人从来不知道。而他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大大咧咧又愚蠢至极的女人。
当时他只有八岁,却比很多成人懂得更多的事情。他一直认为人类的心智是否能成熟,取决于一个人经历了多少的事情,而不是活过了多久的时间。
所以他很确定自己的爱,很清楚自己的心情。
于是他趁着女人熟睡的时候,用小刀划开了她的脖子。以他能想象到的最扭曲也最唯美的方式,结束了这个女人的“痛苦生活”。他相信这个世界是痛苦的,他爱这个女人的方式就是终结她的痛苦。
之后他自首了,在母亲鲜血所绽开的花朵中,对走进来的警察露出幸福的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医生把他从精神病院里拉了出来,劝说他加入了“复兴会”这个组织。他同意了。
为了终结更多人的痛苦,为了爱更多的人。他无休无止的进行着杀戮。
“恩?”风皱了一下眉头,看着水边。他不相信有人能在他的圣言攻击里活下来,光是那股怪力的冲击就足够把人类的肌肉组织全数摧毁。
但是他看到刚才坠落到水中的高大男子爬上来了。
“真是的…现在的孩子啊。”男子嘴里嘟囔着,身上散发出宛如地狱饿鬼般的气息,风在男子的身上闻到了比自己浓重的多的血腥味。强大的压迫感几乎形成实质,虽然是幻觉,但是风感觉自己被粘稠的血液所淹没。
杀气充溢着整个江面,将风的四肢锁死,就像无数锋利的刀刃抵在他的身体各处,只要稍微一动,就会被切碎。
“根本没有见过地狱,却用被给予的力量在这里创造着自己想象中的地狱,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吧。”男子似乎有些生气的说着。
风无法做出任何动作,整个身体都在紧张的颤抖,他几乎无法相信这人是刚才被一击抽飞的男子。
“圣言.倍化。”男子颂出自己的圣言,刚才被椅子击中而扭曲成麻花状的军刀在男子手中迅速长大,直至形成一把枪尖为螺旋状的巨型长枪,光是枪头就比风的脑袋还大。
下一刻,风被长枪贯穿,从肚子中心开始整个身体被撕成两半。
“FirstBlood…比想象中还要纠结啊。”
男子把军刀所化成的长枪随手丢在风的尸体旁,走向归途。
——
“不可能!”许攸天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被他所认定是最强单体杀伤圣言的“神枪”在击中那个弱到爆的女孩后凭空蒸发,而女孩只是摇晃了一下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惊恐之下,他不顾精神力的消耗,强行移动将女孩困住的火墙,使之直接烧在女孩的身上——仍然没有任何效果,满身香汗的女孩站在烈火之中,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对他露出可爱又残忍的微笑。
“在圣言使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哦。”女孩说道。
“没有道理…即使不是实体应该也会死!我曾经杀过那样的人!”
“不,你的攻击确实都命中了,只是我否决了它们的效果。”
“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就是这个——圣言.否决。”
随着圣名的颂出,女孩的身影瞬间出现在许攸天面前,几十米的距离如同不存在一般被跨越,接着便是一刀挥出,退无可退的许攸天再次使用火墙来阻挡…而这次,女孩白皙的手臂毫无惧意的穿过了火墙,将匕首送入了许攸天的胸口。
鲜血喷出时,女孩又眨眼间回到了原来所处的位置。
“…”许攸天跪倒在地,他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女孩在将匕首刺入他胸口的同时,还顺手划破了他的喉管。他只能捂住鲜血不住的脖子,无法相信的看着女孩。
“既然你要死了,就把我圣言的效果告诉你吧。”
所有的火焰都因为操纵者的濒死而消失,女孩优雅的走到操火者面前,半蹲下来,以暧昧的姿势贴近对方的耳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那就是——秘密。”
满足了自己恶趣味的女孩微笑着离开敌人的脸侧,在那瞬间,她却看到了本应沮丧无比的敌人露出诡异的笑容。
“什…!”
她看到许攸天的右手握着一个录音笔,里面传来录好的声音。
“…罚咏.灿烂今生。”
响彻云霄的爆炸声响起,横江大桥被一道白芒拦腰斩断,狂暴的热风和冲击波横扫江面,被高温蒸发的江水形成了一个大坑,仿佛被摩西分开两半的红海。一刹那间,时间凝固,黑夜如同白昼。
——
收集信息。整理。分析。推算。然后做出神一样的预判。几近风干的老人相信自己能看清整个世界的未来。
尽管随着条件的改变,未来也在不断改变,但是所有可能出现的分支全部被他算的一清二楚,因此他事先准备好能应付所有变化的方案。无懈可击,步步为营,滴水不露,所以他未尝一败,大多数对手连碰到他的衣角都不能便被事先准备好的陷阱杀死。
这个女人也是一样,虽然是个优秀的狙击手,但是狙击手一旦被近身攻击就难以发挥威力,他很满意自己的战果,这样就给己方的狙击手创造了机会,胜利唾手可得。
“是吗,原来老年人也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啊。”一个绝对不该存在的声音出现在他即将到达的一楼。
“…是幻觉吗。”
“嘛,从计算机的思考方式来看,本应死掉的我还能说话的确只可能是幻觉了。该说你是太相信自己了,还是太相信圣言的能力了呢?”沈若凝悠哉的靠在一楼楼梯旁的墙壁上,“我可是一开始就知道你在那里放了炸弹哦。”
“原来如此…”
“顺便一提,你预计到炸弹会被我闪开所留下的后招也被我在刚才解决掉了。”
“…果然。”
挫败感潮水般袭来,实际上当他看到沈若凝站在那里时,就已经知道自己输了。如果对方能发现自己所隐藏的陷阱,那么其他陷阱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很大。他的圣言只能用来拟定战术,对实际的战斗毫无帮助。
他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毕竟,用各种借口掩饰失败是人类才会做的事情。
“在死之前,能请教一下你的圣言能力吗?”
“可以哦,反正也不是什么值得去隐藏的秘密。”沈若凝指了指自己发着紫色光晕的左眼,“看破世间一切法——‘全知眼’,就是我的圣言。”
“以我为中心,半径两公里以内的一切事物的现存状态、运动趋势以及其自身属性我都会清楚的知道。你的圣言,你的心理活动,你的每个动作,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包括你的同伴,以及范围内一切生命的活动。”
“还真有这种过分的圣言啊。”
“没错,顺便一提,你所认为的胜利也不会来到,因为你的同伴们正在一个一个死去。从结果上来说,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水准的队伍。”
“的确。”
沈若凝举起了手里的黑色狙击枪,扣动扳机,轰掉了老人的头颅。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东方的天空,从江面上洒来的光芒伴随着圣歌般的巨响朝着整个城市扩散开去。
“明明比我更夸张的圣言也不是没有嘛…”
——
雷米将右手所持的长刀向上抛出,左手反腕接住,直刺向凌嵩的腹部。凌嵩在同一时刻扣动了右手银枪的扳机,将顶在雷米手腕上的左枪撤回,横在腹部,作为保护自己的盾。
子弹并没有击中雷米,在雷米的太阳穴旁出现了一个灰色的漩涡将子弹吞噬,而凌嵩也成功的用枪身挡住了雷米长刀的刺击。两人顺势分开。
“身手不错嘛,如果碰上别人可能就赢了。但是你真不走运,我可是我们队伍里最强的一个。”雷米脸不红心不跳、大咧咧的宣告着。
“诶呦,巧啊,我也是我们队伍里最强的一个。”同样不要脸的死宅凌嵩说道。
“我忽然觉得咱们说不定可以成为朋友。”
“恩,那一定是同为废柴的同志吧。”
“那么,终将和你拼个你死我活的好友雷米,名刀——‘御前船长’参见!”
“合着我横竖都是一死的废柴凌嵩,双枪——‘银色彗星’参见!”
凌嵩说完后迅速举起了枪,对准雷米的眉间便扣动了扳机,同时用力后踏,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是一片漩涡出现在雷米的面前,将飞射的子弹收入虚空,同时雷米向前突进,长刀直指凌嵩胸口。
“圣言.扭曲时钟。”凌嵩颂出圣言。
前冲的雷米发现眼前的景物全部改变了颜色,就像进行了反色处理的相片。左脚突然停止了动作——准确的说是左脚的移动速度突然变慢,而右脚在惯性的作用下,又迈了出去,两只脚同时悬空的情况下,他摔倒在地。
四周传来的声音也变得忽长忽短,汽车鸣笛声的某一部分被拖得很长,某个部分又以很快的速度结束,他试图说话,舌头和嘴却无法互相配合,两者的动作不在一个速度上。
他打算抬起头观察情况,但是头仰起来了,脖子还在缓慢的反应。
(什么啊…这家伙明明比我强太多了…)
凌嵩倒跃到比江面高一层的人行道旁的栏杆上。席卷天地的白光从江心袭来,暴风也随之而来,在炸响中天地静默。
“什么东西…?赵思嘉那女人…”
咂了一下嘴,过于担心同伴安危的他决定迅速解决对手,到那一边去看看。然后他把目光重新投向下面的雷米。
“…什么东西?”他又一次发出了疑问。
整个江畔被大片大片灰色的漩涡笼罩,无论是地面还是江水都被逐渐吸入其中。躺在漩涡正中心的雷米显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是圣言却还在肆意的释放。
“麻烦死了!比以往要麻烦很多啊!复兴会那些混蛋怎么弄来这么麻烦的对手!”
凌嵩一边抱怨着,一边纵身跃入漩涡当中。
——
美美喘息着靠在门上,她拼劲全力移动到之前物色好的一家杂货店里。这间杂货店是一个退休的中年妇女所开,是少数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就会关门的店铺。用来做逃亡的藏身点再适合不过。
她的能力“空间跃动”虽然很强力,但是也有诸多限制。她只能控制自己接触过的物体短时间内的移动,移动去的位置还必须是自己记忆中存在的,如果不能准确记忆起移动位置的样子,就无法进行移动。因此无论是自身的移动还是其他物体的移动,都只能在视野范围内,或者是移动到自己所熟知的地方。
“不过…到了这里,应该不会有危险了吧。不知道天哥他们怎么样了…”
从对手的强大来看,大概是凶多吉少…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对她来说,他们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
可是她也没有守护的能力。
“叩、叩。”
响起了敲门声。
美美的心脏骤然紧缩,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奇怪,不是这里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同时,一把匕首穿透房门,从美美的脖颈旁险险擦过。又一刀刺入,再次错过了美美的身体。
“还真的不是啊。”来人嘟囔着离开了。
美美竖起耳朵,确认对方的脚步越走越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危险…”
“是啊,女孩子独自一人走在夜里实在太危险了。”
“…!”
尉迟月坐在杂货屋后,趴在柜台上,头枕着手臂,饶有兴趣的看着坐倒在地的美美。
“真是美妙的邂逅啊,我的公主。”
“怎么…会…”
“圣言这种东西,是将人的意志力转化为实际的能力,只要还是人类,任何圣言都无法无限制的使用,因为人类的精神很脆弱,意志力也不是无限的。就像你现在一样,就算想要空间移动也做不到了吧?”
“…”
“下辈子可要注意啊。”
“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吗!”
美美挣扎着站了起来,摘下扛在肩上的狙击枪对准了尉迟月。
“你明知道没有用的。”
“如果你可以攻击到我,那么你至少在攻击时实体,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杀了你。”
“这种意志真让人钦佩…不过还是没有意义。”
尉迟月继续笑着。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活着的人类。”
从屋子的后门,一个接一个的“尉迟月”走了出来,穿着同样的衣服,同样清秀唯美的脸庞,同样露出温暖的微笑。
“我们根本不曾活过,你要怎么杀呢?”
美美手中的枪滑落在地,无言坐倒,闭上了双眼。
——
“这是天堂的光吗?”云龙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因为身边那个已经完全坏掉了的女孩不会回答他任何问题,因此当他看到天边席卷来的一片白光时,也只能认为那是某些长着翅膀的纯洁生物从天堂来此给罪恶的他下达末日审判书。
可惜伴随着圣光而来的还有巨大的炸响,从现实层面来说,他认识到那是什么炸弹爆炸了,而爆炸的规模足以登上明天报纸的头条。
(还能看到明天的报纸吗…)
奇怪的是,尽管他要死了,但是云龙丝毫不感到害怕,至少比要向雨铃告白时冷静多了。如果他死了,以后就不用再害怕孤独,不用再努力变强,不用去想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不开心的事情。
也再也见不到雨铃了。
想到这一点的他开始害怕。
也许从根本上来说,圣言使都只是些欲望很单纯的孩子,又恰好很执着,因为忠实于自己单纯的欲望而不惜弄脏灵魂,染红双手。
云龙发现白光溢满天地时,身边的赵琪再次发生异变,她身上的裂缝开始扩大,感觉里面的暗色物质就要冲破女孩的躯体逃到外面来。趁着异变还在进行中,云龙果断的启动了涅槃,然后迅速离开赵琪身边。
朝四面望去,云龙发现整个夜晚都被照亮了,就像白昼一般,爆炸所形成的光芒久久没有散去,他一瞬间有些失神,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习惯了黑暗的他,不知道怎样才能逃出这片光芒。
“危险!”他忽然听到了赵思嘉的声音,然后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的腰部,把自己撞到在地。
“怎么了…?”
云龙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赵琪的全身已经不剩一片肌肤,暗金色的物质溢满了她的全身,而她没有五官的脸正朝向这边。而赵思嘉趴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压在下面,似乎没有打算起来的意思。
他看到赵思嘉背后不远处,也就是自己刚刚所站的地方,一个黑色裂缝正在缓缓合拢。
明白了什么的他,用颤抖的手探向赵思嘉的后背。
一片潮湿,就像被雨淋湿了一样。
可他知道那不是雨。
就像今夜的第二个炸弹在他脑子里爆炸,白光席卷了他的意识,他发觉自己完全无法冷静思考,如同疯了一般。
而此刻的他觉得就这么疯了更好,他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比如此刻的慌乱。
他根本不可能喜欢这样一个擅自闯进他生活的古灵精怪的女孩。
这家伙是个残暴的圣言使。
这家伙总是不怀好意的引诱他。
这家伙脸上总是挂着狡黠的坏笑。
这家伙从不称呼他的名字,总是模仿动漫叫他“学长”。
这家伙刚刚为他挡了一下足以致命的攻击。
这家伙现在没有笑,没有说话,明明倒在他怀里,却没有想方设法诱惑他,那句熟悉的“学长”没有出现,只有一片死寂,连她的呼吸都变得那么微弱。
“给我叫啊…”
“平时叫我‘学长’叫的那么开心,让你说的时候为什么又不说了?”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也可以说这么多话。
“给我说话啊!”
他哭了出来,无法控制的哭了出来,没有理由的哭了出来。
然后他抱起赵思嘉的身体放到一边,盯着一旁的怪物,说到:
“…我要杀了你。”
——
“自爆系的圣言吗?真是壮观,人类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的能力和勇气了呢?”自言自语的王者靠在栏杆上,朝下望去。
在他身后,马路上所有的汽车都停了下来,行人们都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惊呆。暴风和强光之后,有些人哭喊起来,有些人发疯的打电话,还有些人不知所措的站着不动,孤独的王者看着众生百态,觉得乏味起来。
“那么,也该去见一面了吧。从刚才开始就露出讨厌气息的,剽窃吾之力量的偷窃者。”
黑暗之王说着,朝通往江岸的台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