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枪响,犹如寂夜中的一声惊雷,刺穿了在场每一个活着的耳膜,也让黑暗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更加彷徨不安。
石川一介的左臂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枪,“夜神”也应声脱手,掉在地上。邪神的影子再度爬回了石川一介的胳膊,蠕动着化成一副诡异的纹身。
天菊丸从昏睡中缓缓醒来,当她迷失在黑暗的深渊中不知归路的时候,陈文的那声枪响打碎了“夜神”的束缚,也将她从恶灵的吞噬中解救了出来。当她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看到石川一介浑身发抖的站在自己身前,左臂汩汩的流着血,他就像泥塑的雕像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中的充满了愤恨、幽怨、痛苦、激动……然而一切又是那么的淡,犹如天空隐现的白光。
周围的忍者骚动起来,纷纷熄灭了火把,拽出了短刀,围在石川一介的周围。
一个领头的忍者试探的问道:“大人……需要吾等前去查看吗?”
石川一介捡起地上的刀,仰头看着天边的启明星,将刀插入鞘中,默默的说:“该来的总算来了……”
“大人,您说的是?”那忍者一头雾水的问。
石川一介指着庙堂说:“那里面有个人,谁如果能拿下他的首级,赏赐五千贯;谁如果能拿到他的随身物品,赏赐一万贯,我在中村大人的‘古岳城’等你们。”
“请大人放心,吾等一定完成任务!”
石川一介点了点头,转而看了眼地上的天菊丸,说:“你很幸运,和宫泽氏产生关系的人都很幸运,这通常是废物身上最难得的东西。天菊丸,若不是枪口指着我,你根本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他又转身对那忍者说:“杀了里面的人以后,这几个人也一并处理掉。”
石川一介转身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他心里很清楚,陈文所在的庙堂地势较高,当过兵的他可以准确无误的狙击大道之上的任何一个目标。陈文射伤了自己的左臂,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想留下天菊丸的命,也并非想要自己的命,这颗子弹无非是一种“霸王条款”式的谈判,自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但石川一介更清楚的是,你陈文就算“英雄救美”得到了战国之刃的线索,也绝对不会活着走出美浓!
三十个忍者均来自“甲贺国”的“万字谷”,每个忍者的额前都铭有一个“卍”字符号,自从一个号称“龙隐”的忍术奇才担任了“万字谷”的首领后,日本各地的贵族大名都雇佣了这样一批忍者,他们狠毒且残忍,贪婪却不失忠诚,武艺精湛绝伦,每个走出“万字谷”受雇于大名的忍者,都是经过严格选拔的,就连四菊浪人也不敢小觑。
陈文没学过闭气,他深知自己的喘息声绝对逃不过“上忍”的耳朵,他们是天生的猎手和杀人机器,若在狭隘的空间里,自己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想到这里,陈文拿着枪飞奔着跑到外面的大道上——天菊丸的旁边。
天菊丸看着眼前这个留着短发,穿着一身草色衣服的奇怪男人,轻声问:“那逃走的忍者是你弄伤的?你是谁?”
还没等陈文开口回答,庙堂里窜出了几十个黑影,身形矫健的像猫一样疾驰而至,将陈文团团围住,毋庸置疑,这里的每一个忍者都希望得到那颗价值五千贯的项上人头,在这样一个普遍贫瘠的时代里,五千贯对于这些深山里修行出来的“打工仔”实在是个天文数字。
陈文曾经赤手空拳的和七个壮汉搏斗过,虽然告捷,体力却严重透支。如今面前的敌人乃是身负绝艺的忍者,而且还是30个“上忍”,理论上来说,自己必死无疑。好在手上有拿着现代武器的精华之作——手枪,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就算对方武艺再高,动作再迅速,总不可能快过每秒700米以上的子弹吧?
“各位,我与你们的雇主有些瓜葛,很多事情也是一言难尽,如果你们不来为难我和这个女人,今后还有性命去赚别人的赏金,但如果你们再靠前的话,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任何财富了,我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很认真的在和你们说……”
这群忍者莫名其妙的互相看了看,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要死的人在唠叨什么,穿着不光古怪,样子更像个傻子,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在庙堂里找错了人,眼前的这个家伙怎么看也不像值五千贯的样子,其中一个忍者恼羞成怒,挺起刀刺向陈文,速度如疾风骤雨般,霎时来到不足陈文一米的近前……
“砰——!”一声枪响,那忍者的颅腔顿时喷出万朵鲜红,一声不吭的跪坐在了陈文面前,缓缓倒了下去,死在那里。
天菊丸惊得一缩脖子,瞠目结舌的看着陈文和他手上的黑铁块,这是暗器吗?如果是暗器的话怎么会发出这么大的动静?是火枪吗?不可能的,火枪需要装填、需要引线、需要火石。这个人抬手的瞬间便把一个上忍打死了!听师傅曾经说过,有一种失传的秘术叫“鬼道”,是一个古老的氏族所创造的绝学,指尖指到哪里,顷刻火光,杀人于瞬间!难不成,这个外貌古怪的人是“鬼道”的继承者?!
忍者们也呆若木鸡的傻了眼,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同伴,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成了一具尸体,大惊失色的向后退了几步,谁也不敢贸然上前,盯着陈文和手上的物件,惴惴不安。
陈文第一次开枪打死一个活生生的人,自己在那一瞬间只感觉头晕目眩,脑仁发胀,看着那喷洒了一地的鲜血和死不瞑目的尸体,突然觉得胸膛内热气翻滚,几欲干呕。
陈文平静了一会,眼睛通红的看着众人说:“你们不要逼我杀人,我只想救这几个人,希望各位能网开一面,谁都是有父母有亲人的,谁也不希望和他们生离死别。你们懂我在说什么么???”
天菊丸心道,这人莫不是个白痴?竟然让忍者放弃任务?雇主既指定了目标,又设定了酬劳,那忍者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完成使命,怎么这人反倒劝上了?对了,也许是他难以抵挡这么许多的敌人,也罢,他既然救了自己,也该应当帮帮人家才是,并肩作战总好过单枪匹马。
忍者们互相递了个眼神,迅速的掏出“手里剑”、“十字镖”等物,飞快的掷向陈文,一时间,数十枚暗器从四面八方向陈文飞驰而来,陈文的脑袋“嗡”的一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用文明社会的方式在封建社会生存。
在弱肉强食的战果时代,没有人会对猎物网开一面,愚昧的逻辑往往会轻易葬送自己的生命,似乎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觉悟的代价竟是这么沉痛!
陈文一闭眼,等待着透彻身体的疼痛,来祭奠自己的出身未捷……
但是,几乎窒息的陈文却没有等来本该属于他的痛楚,当他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四个天菊丸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围在了中间,每一个天菊丸的身上,都刺满了“手里剑”、“十字镖”,鲜血染红了全身,随着四个幻象分身的消失,插在上面的暗器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天菊丸,如秋风落叶一般,倒在泥泞绝望之中。
陈文心口一阵抖动,抱起倒下的天菊丸大喊道:“喂!不能死啊,姑娘!快把眼睛睁开啊!”一边湿着眼眶冲着周围的忍者嘶喊道:“你们他妈的王八蛋!!!”
以天菊丸的体力,最多还能拿“幻王之刃”招出三个分身,但这三个分身却无法保护住来自四面的攻击。说到底,她是了解处境的人,如果眼前的这个男人死了,自己也难以活命;但如果自己死了,他还可以有机会逃走,天菊丸不想揣着对恩人的内疚和对朋友的遗憾,难过的死去,与其终究难逃一劫,倒不如临死还给这个男人一份恩义,就算自己欠他的了。
天菊丸皱着眉头痛苦的说:“还在废话什么,快走!没了性命,一切就都没了!”
陈文怒不可竭的拿起天菊丸的刀,如果二十九个忍者一齐冲上来的话,没有近战武器是不行的,他奋力地挥舞着“幻王之刃”,疯狂的扣动着扳机,对着眼前这些利益社会下的扭曲产物,开始了疯狂且绝情的屠杀。
一阵阵枪声犹如死神的晚钟,震彻不绝。哀鸣四野,血色如虹,忍者们相继倒在为之卖命的异乡土地上,几十年来的苦修在那清脆的鸣响中付之一炬,他们到死也不明白,那瞬间便将自己杀死的事情是怎样办到的?而他们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却明白一点——死亡,比贫瘠更可怕……
陈文大开杀戒的怒吼着,这种简单的射杀动作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的亢奋与快感,相反他很害怕,害怕自己的渺小,害怕命运的玩弄,害怕天菊丸死去,害怕自己的一生将永远沉沦在战国时代的血腥之中。
陈文换了两次弹夹,当最后一个忍者倒下去后,他的枪也因空弹而退了膛,陈文狠狠地将手枪扔向了远处,望向着晨曦的光芒嘶声力竭的喊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文浑身发抖的站在那里,不愿看到身后满地的罪行,直到奄奄一息的天菊丸发出一声惊呼,才让他从游离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可当陈文转身的一刹那,一个有生以来最让他震惊的画面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身后站着三十个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把白亮的利刃,浑身是血的看着远方,而他们竟然都是同一个面孔,那就是——陈文!
陈文的瞳孔在愕然中挤着眼眶,就算是死了的三十个忍者再站起来,也不及看到三十个自己这般可怕!而躺在地上的天菊丸,却是满眼兴奋的看着自己。陈文手中的刀,跌落在地上,而就在此时,那三十个犹如分身一般的“陈文”,忽然之间变的半透明起来,最后竟然完全消失不见了。
陈文看了看地上那把剑柄裹着白蟒皮的“幻王之刃”,犹豫着捡了起来,看到这回没有什么分身的出现,便跑到天菊丸的身边,看着那些扎在身体的暗器,关切的问:“你还醒着就好,千万不能睡过去!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天菊丸笑着摇摇头,答非所问的说:“竟然见到了不需要镜像便可以唤出那么多分身的人,我这一死,也算是值了。”
“什么死不死,值不值的,你要是活下来,我再变出一百个分身给你看!”
“可惜我看不到了,鬼菊丸虽然没伤了要害,但却也离死不远了。醉菊丸和乱菊丸的血也快流干了,只是凭着他们佩刀的‘刃芒’做着些无谓的挣扎,这一切都是天意,不可力据的命。”
陈文焦急道:“都这会儿了,就别说那些丧气话了,你还得帮我找到‘战国之刃’呢,你要是死了,我可就白来了,‘八咫镜’也碎了,宫泽仪式也凑不齐五个祭祀,我就永远都回不到木殿了!”
陈文真的没了主意了,他语无伦次之中所说的却都是心里所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天菊丸再次打起精神看着眼前这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男人,自言自语的说:“原来,你就是师傅所等的人。”
“你说什么?”陈文走神的问。
天菊丸摇摇头,静静的说:“我们天菊浪人的四把‘王级兵刃’之中,最具威力的并非是‘幻王之刃’,而是鬼菊丸的‘灵王之刃’。”
陈文心急的说:“现在不是留遗言的时候,你需要的是止血,再用力说话……”
“别打断我,现在告诉你的,就是救人的方法。”天菊丸抢过话头,继续说:“‘灵王之刃’并不是一把战斗太刀,它的能力在于平时可以吸收采集一切植被、动物、菌类甚至是瘟疫的‘生命再造方式’,在关键的时候治愈重伤患者,哪怕是被砍去半个脑袋,只要一息尚存,就能在短时间内再造结构,恢复身体完好时的状态。”
陈文心里虽然觉得像是天方夜谭,但醉菊丸、乱菊丸、天菊丸包括石川一介的武器能力,自己都是亲眼所见的,所以,关于“灵王之刃”的阐述,他对此深信不疑,故而坚毅的问道:“你就说我能做什么吧。”
“你既然能唤醒我的‘幻王之刃’,鬼菊丸的‘灵王之刃’应该也是可行的。只要用心去感受兵刃的存在,同时将信赖与希望的意念完全注入刀身,便可以对它进行‘解放’,到时只要将‘灵王之刃’插入伤者的胸膛,灵王的‘再造’与‘重组’便会让将死之人重生。”
陈文知道天菊丸和其他三人的时间不多了,他赶忙来到鬼菊丸近前,捡起那把刀身泛红的“灵王之刃”,横在了胸前,感受着那所谓的‘存在’,并注入着有感而发的‘信赖’,自言自语的说:“全靠你了,老伙计!”
“等等!”天菊丸突然叫住陈文,补充道:“我还没有说完,‘灵王之刃’虽然可以创造奇迹,但每次唤醒它需要损耗一半的寿命,而且两次唤醒的间隔,最短也要一天。也就是说,就算你耗费掉一半的生命,却也只能救一个人。你走吧,我们四个从小到大没有分开过,黄泉路上少了谁都会感到寂寞的,你不要试图救我,就算是那样,我也会自杀的,因为我永远不会放弃同伴,哪怕是死。”
陈文木然的站在那里,他并非舍不得那一半的寿命,要是没有天菊丸相救,自己的生命早已到了尽头。但他又很清楚,如果天菊丸被自己救了的话,一定会难过,因为陈文想起石川一介对其他三个人抡刀痛宰的时候,天菊丸那撕心裂肺的绝望神情。
我该怎么办?
他看到天菊丸迷离的望着天空,似乎在用一生最美好的回忆迎接最痛彻的死亡。鬼菊丸、醉菊丸和乱菊丸恐怕早已死透了,泥水和血水挂在他们的脸上,在晨辉的轻抚下渐渐凝固。冷风吹过路边的树林,叶子上的水滴如眼泪一般纷飞飘零,似乎在诉说着不尽的悲哀。
守候死亡比等待死亡更痛苦,陈文更愿意拿着刀刃去战胜死亡,而不是在这里安静的看着死神夺走一个本不该死去的生命,他的脑海似乎被触动了一下,有个奇怪的念头在内心深处窸窣低语着,但却朦胧隐约,每一次陈文想要抓住它的时候,都从指缝间悄然溜走。
陈文的目光无意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幻王之刃”,他的心跳砰然的震动了一下,当他又有意无意的看到手中拿把“灵王之刃”时,一股巨大的喜悦将整个阴霾的情绪瞬间敲碎,他淡淡的说:“天菊丸,你死不了的,你们都得给我好好活着。”
天菊丸气若游丝的一笑,算是谢过了人世间最后一句安慰,也或许是祭慰。
陈文拿着两把刀,左手“幻王之刃”,右手“灵王之刃”,虽然不知道后果会是如何,但他却想试试,用“幻王之刃”创造三个分身,再用自己和三个分身手上的“灵王之刃”分别插入“四菊浪人”的胸膛,这样便可以用一次唤醒救活所有的人。
陈文记得石川一介曾说“幻王之刃”是一把可以创造实体分身的剑中极品(日本的刀剑概念并不是分开而言的),那么理论上来说,分身拿着的也会是名副其实的“灵王之刃”,这种强大的复制能力会持续到“幻王之刃”的唤醒终结,唯一不可预知的,恐怕就只有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陈文端起“幻王之刃”,他并不知道具体要如何创造分身,但回忆起痛杀忍者时自己的情绪,以及天菊丸对“存在”与“信赖”的诠释,应该可以掌握“唤醒”的方式了。他闭上眼,在脑海中浮现着“幻王之刃”的剑身,他坚信自己正在愤怒,从踏入日本那一刻起,从踏入宫泽木殿那一刻起,从踏入传送祭坛那一刻起,自己就该有理由去愤怒,而手里的“刃”却是斩恨的唯一方式!
陈文睁开眼后,着实又把自己吓了一跳,眼前并没有出现自己预期的三个自己,而依然是三十个“陈文”!唯一不同的是,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那把黑里泛红的“救世主”——“灵王之刃”!
“灵王之刃”似乎受到了“幻王之刃”的感染,幽幽的泛起了红光,陈文同三个自己走到“四菊浪人”的跟前,将刀剑抵着每个人的胸口,那“幻王之刃”竟奇迹般的融进了身体,缓缓的循序而入,最终消失不见了,紧接着,所有“陈文”手中的刀也都渐渐隐去。而陈文再一看鬼菊丸的剑鞘里,那把拯救了众人的“灵王之刃”安静的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