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漠然居中。
雪已然停了,有微弱的阳光洒下,墨夭恒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梅树下,仰头看着树叶间投下的光斑,轻轻地咳嗽,他眼中的清寂极轻极淡,默默无语,流落在他浅淡的面容上,如轻羽点水,飘零无痕。
有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墨兄。”如此温煦,如此柔和。
墨夭恒转头,阳光尽情垂落在那人的身上,白衣就像是最洁净的羽毛,一尘不染。玉若宸穿着一袭秋水纹的蜀缎长衫,乌发束顶,襟袖微扬,望之飘逸清雅,更衬得气质如玉。
“辰曜。”
玉若宸走近,看了看他的面色,微笑道:“你怎么站在这里?”四处看了看,“初三和鸣箫呢?”
墨夭恒抚唇微咳:“今天小沨没过来,後廷过去看看,小三……大概是跑出去看公展了吧。”
辰曜公子看看他,敛去笑意,低叹道:“昨晚是不是着凉了?天这么冷,还是进屋吧。”他携起墨夭恒的手腕,将他带进了屋中。
“小沨怕也是去看今天的公展了……”玉若宸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他对碧魂很感兴趣。”
“嗯。”怀璧少主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沉吟了一会问道:“辰曜,公展之后,碧魂……会怎么安置?”
玉若宸蹙了蹙眉,微笑开来:“父亲的打算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估计也许会给林伯父吧。”
“是小沨的父亲吗?”
“嗯。”辰曜公子点头,笑得温柔和煦:“林伯父以前身体不好,后来将所有的事情推给了管家和小沨,自己一心修养去了,几年前身体倒是变得好多了,最起码可以四处走走。”
墨夭恒端着茶杯捂手,静静地听着。
“不过因为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林伯父的身体顷刻之间就不行了,所以现在还在林府卧床修养。”
“意外?”墨夭恒疑心忽起,扬眉看他,“是什么?”
玉若宸怔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提问,便接着说道:“林伯父当时在玉府,见到了兰霜……”
“你的意思是,林老爷见到三公子以后,病便加重了?”墨夭恒忽然想起林沨渟似乎确实对玉雪忆抱着一种奇怪的态度,不由失笑。
玉若宸苦笑一下:“是啊,父亲似乎也很为难。所以从那以后,父亲便将雪忆送到了平朔的兰双山庄,让他好好修养。”
“那玉三公子的身体……?”
“母亲生他的时候是难产,刚生下他就故世了,而且兰霜不足月,所以雪忆打小身子就不好。”玉若宸微笑着将两人手中的杯子斟满,眉梢带着一丝轻愁。
正在墨夭恒纠结着要不要将玉雪忆中毒的事情告诉他的时,一个人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夺过怀璧少主手中的茶盏,一饮而下,然后坐在旁边,摸了摸鼻子,挑眉:“你们俩看着我干嘛?”
墨夭恒问他:“你不是找小沨去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後廷鸣箫马上开始抱怨:“哎,那家伙,今天在公展的会场徘徊了大半天,跟的我头都晕了,正准备上去讲他逮下来,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有预感,直接溜没影了。我绕了大半个玉府,终于在流兰阁门口把他给抓住了,那小子,居然要和我请假,说什么休息两天再来……”说着又倒了一杯茶灌进口中,“害的我白跟了一早上。”
“小沨去了流兰阁?”玉若宸微微蹙眉。
“不知道,我是在不远处碰上他的。”後廷摸了摸鼻子,“难道那里不能去?”
“那倒也不是,”辰曜公子展开眉,朗润地一笑:“只是这几天兰霜住在那儿,我只是有些奇怪,他会出现在那里。”
玉若宸看了看天色,内心莫名的不安。
新栈。
“我们今晚还要去吗?”敞开的窗户前,一个人声音低沉,宛若自语。
“去!为什么不去?”接话的人正抱着剑轻轻擦拭着,瞄了一眼四周后,他嚣张地大声宣告:“我今晚要和昨天的那个女的暗卫打,你们都不要插手啊!”
“你不要误事就行。”作尘坐在一旁,端起手中的杯子轻抿一口,“绮梦,你怎么了,看起来这么紧张?”
如故的红衣依旧鲜艳妩媚,她关上窗户,回到桌前,低声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心神不安,好像今晚会发生什么似的。”她的声音一轻:“但愿,是我多想了吧。”
寒月使看向醉倒在桌上的杨旭,目光一寒,说道:“可是,碧魂——我们必须带走!”
趴在桌上的杨旭忽然喃喃说道:“嗯……清宵……”
于此同时,三地相交处,荧惑山。
易水总部,凤阁内。
萧极手中拈着一纸帛书,细细展阅,面上浮出满意的神色,他抬起头,看着火柱后的某道墙,低声道:“夫人,易水阁已经做好了一切备战准备,只等……”他的目光仿佛洞穿了那堵墙,“只等碧魂了。”
门口忽然传来清晰的声音:“禀告萧剑使,修罗剑使传来迅报。”说着双手举起一卷细小的竹筒。
萧极脚尖一错,身形便出现在那人身前,接过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他凝目片刻,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哦,宛家的人么,真是久违了……”
玉府内,忆年居。
玉衍站在书柜前,手中拿着一卷画轴,画轴有些旧了,但却保存的十分完好,轴骨处光滑细腻,显然是长期抚摩所造成的。
阴影中的暗卫仍旧在絮絮叨叨地汇报:“土组死伤三人,雷组死伤仍为三人,风组死伤十人……”
玉衍心不在焉地听了片刻,打断他:“今晚加强守卫。”
被打断话的暗卫沉默了一下:“是。”站起身来,身形“唰”的消失。
玉衍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画轴,画中的男子恍如一万亿里外宇宙中的星光,那么柔和,却又那么耀眼,笑意温和,潇洒飘逸,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他握紧手,眼底浮上一层薄怒,转瞬又转变为哀伤与后悔。
“如果,当年,我和阴三尹二一样,拦下了你,不让你去怀璧,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雪铭……”
声音轻若化风,缭绕在他的面前,很快,便消散了。
入夜的玉府,笼罩在一片安谧之中。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就像前天晚上一样,易水的人总会来,而那安谧,不过是暴风雨前压抑的平静罢了。
沈韶伏在西厢的屋顶上,看着完好无缺的东厢的大门,咂舌邪笑道:“嘿嘿,玉家就是有钱啊,”手肘顶了顶旁边的杨旭,“喂,你看看,我们昨晚都打的毁坏成那样了,才一天时间居然就恢复原样了,真是……”
杨旭悠闲地喝下一口酒,一扬手,“啪”的一声酒瓶摔在了地上,他站起身,“走吧。”
“声音这么大,小心吵到其他睡觉的人,扎小人咒死你。”沈韶哈哈大笑一声,跟着杨旭跃进了东厢的院中。
霎时间,两人便陷入了众多暗卫的包围中。
沈韶的眼睛亮的惊人,他舔舔舌,紧盯着面前一脸阴沉的暗羽蕾,看她拔出短剑,他邪邪一笑,手中妖情出鞘,只见一道碧绿色的寒光便炸开在小小的四方院中。
与此同时,青组死士突入各个院落,只见一道道黑色的模糊身影手持短剑,袭杀众人。而红衣翩然的绮梦使则是拦在了赶来的玉若宸和尹素岚面前,白玉的面具上反着寒墨的光。
一场看似毫无章法的混战,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