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哥哥,”唐初三推门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墨夭恒身边,轻声道:“他们都到了,让他们进来吗?”
倚在榻上的墨夭恒睁开眼,微微蹙眉:“不是告诉他们子时以后来吗?这时候被玉府的人发现了怎么办?”说着直起身,唐初三急忙扶住他,撇撇嘴解释:“那个,因为明天就是冬至了嘛,你明天一天都要好好休息,所以他们这么早来是……”
“那让他们进来吧。”墨夭恒揉了揉眉心,坐在桌边。
“哦。”唐初三看墨夭恒安稳地坐下,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须臾,只听得门轻轻打开,几个人自门外鱼贯而入,当先一人葛衣黑巾,目光平和,面貌清瘦,气度尔雅,后面一人神情古板,却不怒自威,再后面是两个和唐初三长的一模一样的男孩,一个狂躁骄傲,一个羞涩温和,一般的打扮,一般的个头,只有表情举止看来不是同一个人。
“少主。”当先的人走近墨夭恒,半跪在地上,一副诚心认错的样子。
墨夭恒淡淡地笑:“风涯,怎么不听我的命令,就这么跑下来了?”
风涯摸了摸鼻子,回答道:“嗯,因为大家不放心少主,再加上冬至就快到了……”
“后面的人。”墨夭恒撑在桌上,扶住额头,闭上眸,打断他:“苍吟,初一,初二,你们呢?”顿了顿,他又说:“如果是同样的理由,就不要说了。”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半跪在地上:“请少主惩罚。”
“处罚什么啊,”墨夭恒叹气,“都只是担心我呀。”
“风涯,”顿了一会,见没人起来,墨夭恒只好问:“幽予现在怎么样?”
“一切正常。”风涯很快回答。
“怀璧……”他停了一会,几人纷纷抬头看他,见他半扬起头,眸子里幽光闪动,少顷,那幽光隐去,墨衣医者复温和地笑问:“你们就打算一直这么混在阴家的队伍里?”
“就近保护少主。”几人同时回答。
墨夭恒再叹气,可表情却是骄傲和满足——其实,幽予有一支不输于玉家暗卫的队伍啊,不管是武功,还是忠诚度……
“留初三一个,其他人分散到城内各处。”怀璧少主如此下令后,仿佛很是疲倦的样子,“都走吧,没事少来玉府,我会让初三随时联系你们。”
几个人只好应了一声,退出主居。
“小三!都怪你!”三兄弟中的唐初一抱怨一句,瞪着唐初三,“这么老实就把我们招了,一点兄弟情意都没有啊!”唐初三急忙半举双手,陪着笑脸,“一哥,你要冷静,冷静,这个不能怪我,少主他……”刚说到这里,他托着下巴皱眉:“不对呀,好像是你先把我暴露了的呀……”
“还敢狡辩,小子想死是不?”唐初一一见弟弟反驳,立马火冒三丈,右手一抖就要冲上去。
“别啊,一用飞音,箫哥哥来会剥了你的皮的……”唐初三一边躲,一边“友情劝说”。
“一哥,三弟,你们两个别闹了,少主要休息啊……”唐初二急得脸颊薄红,一把拖住唐初一,抱住他的右臂。
三个小孩吵得不可开交。
“怎么了?”苍吟斜眼睨着风涯,“愁眉苦脸的,可真不像那个幽予的‘三月春风’啊。”
“苍吟,你说,”风涯正对着苍吟,不解道:“少主所谓的分散到城内各处,是什么意思?”
“估计啊,”苍吟酷酷的一甩头,沉吟道:“是让我们在城内找点事情做,不要再呆在玉府或呆在阴家的队伍里吧,毕竟不安全。”
“也就是说,我们得在市井之内找活干?”唐初一竖着耳朵听到前几句,立马插问。
“也许是。”苍吟一本正经地点头,“我和风涯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你们两个小孩估计没地方要,实在没钱,就只好去街上卖艺了,总不能去要饭吧。”
“啊,少主好恶毒!”唐初一立马哀嚎。
“你们可以养着一哥和二哥呀。”唐初三建议。
“哼!小三你个落井下石的家伙,自己呆在少主身边,少说风凉话……”
“我哪有?明明是好心……”
“闭嘴!”
“啊,一哥我错了……”
“哼!”
……
躺在榻上的墨夭恒听见窗外传来的争辩声,不由莞尔。
忽然,更漏声清清楚楚地响起,墨夭恒的眉心一蹙——子时到了,已是冬至。
子时。冬至了呢,少主。
堇独自站在无人的街头,看着遥远的玉府的方向,冰眸中一片担忧。
站了一会,他抬脚,顺着街道向后走去。
月城,回来了呢。
这么多年了,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啊,高屋翎瓦,鳞次栉比,破败的屋舍,依旧在风中摇摇欲倒,就连脚下的石板路的脚感都没有变,果然,宛家的离开,对这个地方一点影响都没有,太阳照常升起,人们照常生活,所谓的痛苦,所谓的灾难,所针对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啊……
冬日清冷的夜,他青衫翩飞,月光照在地上,恍如一层薄霜,他的衣袂染着微黄的冷色,衬出他的清冷孤寂。
——“什么,十六年前吗?宛家是谋反罪,被处斩和放逐是罪有应得啊……”
——“没想到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人居然会包藏祸心,真是其心可诛啊……”
——“幸好皇上发现的早,要不等他真的挑起战事了,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嘛……”
——……
堇止步,低声笑了起来,无不自嘲,无不讽刺,无不,哀伤……
当他赶了一天路,终于回到心心念念的故土时,所谓的乡民,却给了他这样的回答。
看啊,父亲,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百姓,你为他们勤勤恳恳设身处地地做了那么多,等到你死了,换来的,就是这些鄙夷,讽刺和痛恨……可是,我们一家一百多条性命,真的就是其心可诛,罪有应得吗?那么忠直的你,那么善良的母亲,还有二叔,三叔,姑母,小琴他们,真的就该死吗?
我不相信,不甘心啊。
所以,我一定,会查出真相,还宛家众人一个清白。
宛献发誓。
请等我。
“我再说一遍,轩哥哥现在很忙,没空理你,你这人好烦啊!”
冬至的一大清早,软软嚅嚅的童声就在漠然居主居的屋门口响起,声音的主人显然极度不满,一个劲地瞪着上门来的客人,哦,虽然他们本身也是客人。
不过,这两个客人的待遇,可是明显不一样……
玉鸢坐在主居前回廊的廊杆上,抿着嘴笑,看唐初三和紫枫公子俩个人的口舌之争,而林沨渟明显不敌这个看起来只有九,十岁的小男孩,只好压低声音解释,“喂,我只是来请隐兄去城内逛逛,一会会就好了啊,别这么无情啊,小朋友。”
“谁是小朋友!我都十岁了!你这个浪荡公子!”唐初三气哼哼的,却又不敢大声——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在寅时左右,风涯等人已离去后,墨夭恒浑身寒气侵骨,人已昏了过去,到现在都没有醒,还怎么去逛城,偏偏在昏前还说不要声张,该来的人又没有来,只能先这么搪塞了。
“该死!该死!等你来了非打烂你的鼻子不可!”唐初三急得火烧火燎的,心里早已把某人骂了几千几万遍了,可是墨夭恒还是躺在榻上,体态近僵,这个什么紫枫公子还在这打扰他,真是急上添乱。
“什么浪荡公子,本公子号曰‘紫枫’,紫枫!”林沨渟气的大叫。
“什么时候去不好,非要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去,碧魂公展即将召开,易水和各路人马陆续进入阜城,虎视眈眈,只有你还有这么轻松愉快的心情去逛城。”唐初三几乎指着林沨渟的鼻子就是一顿抱怨。
林沨渟怔住了,玉鸢也怔住了——这个孩子,真的只有十岁吗?
接着,唐初三也一怔,狂喜霎时点亮了他的眼。
因为,主居内,传来怀璧少主虚弱却清晰的声音:“小三。”
推开门,冲进去。墨夭恒披着锦裘,斜倚在榻上,对着进来的三人浅笑。
“轩哥哥,”唐初三的眼眶一湿,扑进墨衣医者的怀里,软声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
听男孩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墨夭恒微微一笑,晶珠未动凝双眉,铅华落尽现晴空,原本死灰般的墨眸便似淋了春雨,极轻极轻地颤动着,漾开一圈一圈的波,染上了几分鲜活和生命力,“我没什么的啊,尽瞎担心。”
唐初三吸着鼻子点点头,从他怀中退出。
“小沨,玉姑娘。”墨夭恒冲二人笑道,“是有事吗?难道是阴姑娘……”
“没有没有。”紫枫公子见这情况哪还猜不出来,立马陪笑否认:“就是来看看你,呵呵。”
“那个浪荡公子说要请你去逛阜城。”唐初三耸耸肩回答。
“这样啊……”墨夭恒刚沉吟了一下,林沨渟便抢道:“隐兄你要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们再去。”
“也好。”墨夭恒想了想,微笑着应了下来。
“墨先生在吗?”一个声音响起,随着声音,一个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是玉府的管家。
墨夭恒皱了下眉,打量了那人一会,眸中一动,眉梢微扬:“小三,你下去吧,小沨,玉姑娘,你们先回去吧。”唐初三不满地瞪了来人一眼,和林沨渟,玉鸢走了出去。
待到已听不到几人的脚步声后,墨夭恒抬眸看他,玩味地开口,“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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