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袭白色...墨夭恒倚着廊柱,远远地看着屋内的男子:白衣如雪,温润似玉,柔和俊美,恍如谪仙。即便身处陋室,亦不能掩盖他身上月色般的清华。
天色有些灰暗,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滴落在青石板的路上,发出柔和的“滴答”声.男子的白衣在昏暗的室内越发出尘,他微微侧眸看向屋外,甫一接触那纤弱的墨色身影,不由长眉微蹙.墨夭恒淡淡一笑,举步走进屋内:“辰曜公子。”
“叭”微弱的烛芯爆开一星火光,映的室内一明。玉若宸牵起一抹疏离的笑,“阁下是?”身为江南四公族中玉家长子,江湖三公子之一的辰曜公子,早已习惯了如此的会面方式。
墨夭恒走到桌旁,将垂挂在身侧的药箱放在桌上,转身说道:“雪冢墨隐.”
“是你?”玉若宸浅笑未改,眸中却聚起一层利光.
栖霞山庄,与四公族齐名的江湖组织,庄主白止默被誉为“武林第一人”。几个月前,白止默在后山静地辟雪冢,将一位自称墨隠的年轻人安置其中。这几月来,墨隠在民间行医,医术高明,已有“医圣”之称.可道是栖霞山庄又一次收买民心之举,只是此人去却甚是神秘,独来独往,江湖中少有人见,而受其医惠的百姓,所形容的也是各不相同,唯一不变的是墨衣,束发,身侧药箱。“那是易容术!”好友林沨渟曾笃定地说。
此刻,玉若宸细细打量着他,面色浅白,气息不稳,一双眸子如墨色水晶,似乎没什么易过容的痕迹,那么他此时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含义呢?
墨夭恒看着这个眸中瞬息万变的白衣男子,笑得诚然,“宸兄,在下来此,只为此地疫症。”玉若宸颔首,“如此甚好。”又不着痕迹地开口:“先生一路车马劳顿,费了不少时间吧?”墨夭恒纯墨色的晶瞳看向他,“是。宸兄放心,庄主已命人封了城门,禁止外人出入,药材等物也已送到。”顿了片刻,他将药箱复挂在肩上,转身向屋外走去,“令尊大人甚为着急,已令人驻在邻城。”
玉若宸站在半明的室内,看着那一袭墨衣的男子没入细雨中,渐行渐远,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
翌晨的天空仍是一片残破的灰色,大朵大朵铅块般的乌云正如此时娈河城民的惶恐不安,沉甸甸地压在心上。疫症爆发了已有近半个月,朝廷拨下的粮款杯水车薪,几个大夫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商量出个什么根治疫症的方子,几乎死了近半城的人,每天都可以看见焚烧尸体产生的股股黑烟。墨夭恒轻啜了口手中的茶,看着窗外的天色,淡淡地开口:“都准备好了?”
身后的男子无声无息地点头:“是,少主。”墨夭恒轻笑:“堇,这里是中原。”身后的堇沉默了片刻,“是,少主。”墨夭恒摇头,无奈地说道:“拿你没办法了。走吧,去外面看看。”
雨初停,清冷的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墨夭恒带着堇走过一条又一条的青石板街,终于听到了嘈杂声:新搭的药棚粥铺正将新熬的黑糊糊的药汁一碗一碗地分给众人,而喝完药的人则去另一旁领粥。民居区冒出一股股青黑色的烟,一股又一股,绵绵不绝。墨夭恒侧身对堇说:“全部要烧掉。”堇躬了躬身,如燕子般灵巧地跃上房檐,几个纵身去了。墨夭恒回头,却见那如同谪仙般的男子正在不远处含笑相望。
“公子。”墨夭恒微笑着招呼。玉若宸亦展开一抹笑,恍如白衣在身上绽开刺目的光,越发映的笑意纯净如雪。“先生的效果果然够快,才一个晚上,便准备好了一切。”
墨夭恒走上前,“公子难道不希望快些吗?”看着面前脸色苍白,身形纤瘦的男子,玉若宸微叹:“先生也该注意身体,又何必在乎一个晚上。”
墨夭恒浅浅一笑,“公子,在下既是医者,自当尽早救人,若非...”话未说完,不远处的民居区传来喧哗声,玉若宸微一分神,再回过头来,只闻得哀沉的尾句,“我早该来的。”他正欲再问,却见墨夭恒蹙了眉,低声道:“公子,民居区有变,容在下告辞片刻。”
玉若宸笑得极轻极浅,“无妨,先生请便。”
待墨夭恒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玉若宸仍站在原地发愣,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公子”。他迅速自唇角漾出一抹疏离的笑,回头看向来人,瞳孔微不可见地一缩,“原来是太管事。”
太簇是栖霞山庄的管事,五十多岁,一脸精明的样子。他捻了捻薄须,微笑道:“见到公子无事便好,二小姐和紫枫公子可急着呢。”玉若宸微微摇头,浅笑着说:“我没事,让他们担心了……太管事此次来此是运送药品的吗?这等小事,何必亲自为之,交给手下就是了。”
太簇笑道:“庄主所托,岂敢敷衍了事,更何况先生身上有伤……哦,少庄主现在邻城。”
“哦?”玉若宸微讶地挑了挑眉,“青宇也来了?”
“是,和二小姐等人在一起。若非庄主明令禁止,少庄主此时已冲了进来。”
玉若宸微笑,眸中闪过一丝暖意,转瞬又被深沉的冷诮所代替。
太簇觑了觑他的神色“公子还是好好休息吧,老朽先行告退了。”
“好。”辰曜公子笑得风清云淡,目送太簇等人离去,忽然眉宇微拢——那个人……是谁?
墨夭恒站在回廊下,负手看着远方的天,忽然说道:“你亲自去告诉他们,不急在一时,让他们都给我回去!”声音不大,语气却甚是严厉。堇站在他的身后,蹙了蹙眉,忍住了想要冲口而出的话,只道了句:“是。”说罢足尖轻点,跃上了屋檐。
看着堇消失在了视线中,墨夭恒终于未能忍住,扶着廊柱开始剧烈的咳嗽,掩唇的手中一片**,他微叹口气,直起身来,不远处的白衣公子正震惊地看着自己。
“吓到公子了,”他的唇色是诡异的鲜红“有事吗?”
“先生患有旧疾吗?”辰月公子瞬间回过神来,带着几分关切地问道,“要紧吗?”
墨夭恒怔了怔,摇头“没什么,幼时患的恶疾罢了,不过秋冬之际发作的多些。”
玉若宸走上前来,看着他的容色,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初见时便觉得不对。他的眸色是深墨色的黑,宛若纯粹的黑色琉璃,深不可探,那种眸色是异于常人的。“虽然如此,先生还是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好。”墨夭恒答的很爽快,仿佛已回答了很多般,语气尽管急促,却没有一点敷衍之意。玉若宸淡淡地笑:“对了,太管事已将这几日必须的东西送了过来。”
“衣物都分给大家了吗?”墨夭恒皱了皱眉,看着面前的辰月公子,却见对方一副了然之色,“原来是你让他们送的,我还以为是他们自己……”
墨夭恒当然知道,玉家长子言语中的“他们”是谁,也没有否认,只点头道,“染了疫症的衣物已全部烧掉,虽然这里是江南,天气依然很冷,不送些衣物来,如何过冬。”说罢微叹了口气,对白衣公子道:“公子虽然武学修为高深,但久在城中,还是饮药为好。”
玉若宸看着对方离去,不觉淡淡回答:“好。”语气急促,宛如片刻前那人的回答。
于是傍晚时分,当太簇命人将新熬的药递给白衣公子时,他便没有再拒绝,含笑饮下。
太簇提着风灯,急行在曲折的回廊中,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灰衣低帽的仆从,推开尽头那扇檀木门扉,但见屋中一片漆黑,太簇不由蹙眉,试探着开口:“墨先生在么?”
“怎么?”室内忽然一明。墨夭恒仅着单衣站在桌旁,放下手中的火石,在光与影的交错中向二人走来。
太簇回过神来说道:“先生,公子服药后昏迷不醒,身体渐渐冰凉起来,几个大夫都看不出来是什么病……”话音未落,便感觉一阵风自耳边掠过,他急忙转身,跟着墨夭恒走了出去。
灰衣低帽的仆从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眸中若有所思,低声道:“公子,他真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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