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露知道我要去BJ后,一脸的惊讶,然后一脸的悲伤,再之后一脸的兴奋,从床上跳下来,手舞足蹈的说:“走了好,走了好,你走了这么大的房子就我一个人住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了。
路露坐在床上问我:“今天就走吗?几点钟的车?”
我把老娘送我的米黄色棉衣叠好放进行李箱,转过头对路露说:“下午五点的火车。”
我疑惑的看着路露,开玩笑的说:“怎么,问得这么清楚是不是到火车站送我啊。”
路露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五点钟我估计还在上班,没时间。”
我说:“你这个白眼狼,你从BJ回来我屁颠屁颠的跑到火车站去接你,现在轮到我走了,你丫的良心泯灭竟然不去送我。”
路露犹豫了一下,说:“好,到时候我请假去火车送你,行吧。”
我见路露动了真格,忙说:“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你上班还没两天就请假,肯定会留下不好的影响,我自己能走。”
路露坐在床上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就干巴巴的一言不发的看着我收拾行李。
我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对路露说:“如果柳成对你问起我,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跟他说我是下午五点钟的火车。”
路露不愿意的说:“要说你自己说,别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顿时无话可说,低着头继续收拾着行李。
其实我也没东西可带的,只是暂时离开一个月,只要带几件衣服就可以了,我把从家里拿过来的相册压在衣服上面,合上了行李箱。
我嘘口气站起身,发现路露依旧是愣头愣脑的坐在床上看着我。
我奇怪的问路露:“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路露睁大眼睛说:“要啊,时间还早,你都要走了,多看你两眼呗。”
我说:“得了吧,刚才还在床上欢天喜地的说我走了好,这下又变得那么的恋恋不舍。”
路露扑哧一笑,然后表情忽然间很严肃的说:“问你个问题,你昨天跟柳成怎么了,小两口从我自BJ回来一直都亲密的让人肉麻,怎么你要走了却闹了个不欢而散?”
我知道路露迟早会问我这个问题,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我强挤出意一丝微笑,假装很随意的说:“什么不欢而散啊,我和他好的很。”
路露表情不屑的说:“你就接着往下编吧,瞧你脸上挤出的那个假笑,苦的要命。”
我岔开话题,对路露说:“快穿衣服起床吧,不然上班就迟到了。”
路露看了眼旁边的闹钟,说:“还有一个小时呢,要不是你收拾行李吵醒了我,我现在都还在睡。”
我说:“我收拾好了,要不你接着再睡一会?”说完我走向卫生间开始洗漱。
路露坐在床上伸伸懒腰,然后一个意犹未尽无限绵延的沉闷哈欠宣告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新的一天,依旧是重复着昨天,只是换了一个插曲,我感觉我和柳成再也回不到昨天了。
我和柳成每次闹矛盾,从争吵到冷战再到重归于好,最多不超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柳成就会站在我的面前,把所有的不好全揽在自己身上,然后拉着我的手,温柔的说:“原谅我好吗?”
我总是坏坏的一笑,然后说:“好,但是为了使你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我要惩罚你。”
柳成总是一脸无奈的转过身,背对着我把屁股高高撅起,然后等我一脚踹过去。
我们习惯了这样,我也习惯了很小心翼翼的踹他的屁股,生怕踹疼了柳成。
而这次,我感觉柳成可能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站在我的面前,再也不会对乞求我的原谅,更不可能会转过身让我踹他的屁股,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紧张,我在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再等等吧,也许等等他的电话就来了,哪怕电话里他不对我认错都可以,我向他认错,乞求他的原谅。”
我走出卫生间,路露已经穿好了衣服,趴在桌上不知道在写什么。
我走过去,拍拍路露的肩膀,说:“你不会还有写晨记的习惯吧?”
路露把写好的纸条往我手里一塞,说:“到BJ有什么事就找我爸妈,这是地址和电话。”
我一阵感动,把路露紧紧抱住,说:“这是你从醒来到现在说的最像人说的话了。”
路露化好妆走出卫生间,把散落一床的手机、纸巾、零食装进拎包,转身对我说:“我要去上班了,确定下午走不要我送?”
我笑了笑,挥挥手说:“真的不用,快上班去吧。”
路露说:“到BJ之后若是无聊,就打电话给我,我叫在BJ的那些死党过去陪你聊天。”
我说:“到时候再说,快去上班吧,待会真要迟到了。”
路露走过来,我们再一次的抱在一起,临出门时,路露回头说:“一路顺风。”
我笑了笑,说:“替我好好照顾柳成,要提醒他吃饭。”
路露走之后,我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
我倒在床上,闭上沉重的眼皮,瞬间四周一片清静。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轻轻的向我走来,越走越近,甚至我可以听到一丝微弱的呼吸,那人走到我身边轻轻的拍着我的额头,我吃力的睁开眼睛,柳成捧着一束硕大的玫瑰站在我面前,对着我迷人的笑,我站起来扑到柳成的怀里,顿时嚎啕大哭,不断的捶打着柳成的胸膛,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只是哭。柳成把我搂的紧紧的,静静的听着我哭,等到我再也哭不出来的时候,他推开我,然后两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声的对我说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我不应该不理你,我更不应该把你丢下让你独自走那么远的路回家,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好吗?
我抬起头准备对柳成说我早就原谅你了,可早抬头的那一刹那,柳成不见了,我周围空无一人,我大喊着柳成的名字,柳成再也没有出现,随之一阵冷风嗖嗖刮来,我醒了。
路露走的时候窗户没关上。
这只是一场梦。
我睁开眼睛,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看了眼放在旁边的手机,然后又失望的合上,放到床上。
柳成真的不会再打电话给我了。
我走到卫生间准备洗洗睡眼惺忪的脸,刚打开水龙头,放在床上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我顾不得关上刚打开的水龙头,跑到床边来不及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了电话,然后迫不及待的说:“是你吗?”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手机里传来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一看屏幕上的显示,主任的号码。
主任在电话里说:“你怎么还不来报社?”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疑惑的问:“去报社干什么,难不成你不要我去BJ了?”
主任发现情况不对,在电话里立即补充说:“不是,不是,BJ你还是要去的,我的意思是说你来报社一趟,我有事要对你交代。”
我总算明白了主任这个电话的含义,说:“我知道了,我马上去报社。”
挂了电话之后,我望着摆在房间地板上的行李箱,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去报社时把它一起带上,还是再回来一趟专门取它。
思前想后,从经济角度出发,为了省一点车费,我还是决定带上行李箱。
我确定一切都妥当之后,拖着行李箱下了楼。
当我风尘仆仆的冲到办公室之后,走到空空的办公桌前,把行李箱放到桌子下面,站起身抬头就看见了安娜站在我面前。
安娜将提在手里的袋子塞到我手上,我感觉沉甸甸的,忍不住打开一看,里面尽是些零食和饮料,我粗略的数了一下,品种丰富,有鸡腿,薯片,饼干,面包,可乐,雪碧,八宝粥……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已经断市多年我在上小学时才有的辣椒糖安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买到了,我以为这辣椒糖是安娜珍藏多年的收藏品,可我拿出来一看包装上的生产日期,竟然是上一个月生产的。
我把这一大包零食放到办公桌上,对安娜说:“谢谢你了,你把一个小型超市都装到袋子里送给我了。”
安娜说:“给你路上无聊吃的,值不了几个钱,用不着客气。”
安娜说这话的同时,走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我,这已经是我今天早上第二次被抱了,我感觉我太幸福了,我想如果我要是不去BJ的话,她们每天也能这样拥抱着我一次两次的,我肯定心花怒放的无比鲜艳。
我拉着安娜的手,顷刻间我和安娜的关系似乎又向前大大提升了一个档次,我像柳成经常对我说话时的口吻对安娜说:“你放心好了,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深深的记住你的,没事的时候就会想起你。”
而安娜也小鸟依人般撒娇的说:“你也太没良心了,没事的时候才会想我,有事的时候就不能想我了?”说完坏坏的一笑。
我立马说:“有事没事我都会想你的,只要我心跳还在继续,我对你的想你就会无限延续。”
我说完看了眼安娜,丫脸上爬满了满意的表情。
我走进主任的办公室,主任正趴在办公桌上看着报社刚刚改版的报纸,表情相当的乐和,我故意大声咳嗽,以便告诉主任我来了。
主任抬头一看是我,扔下刚才还看的津津有味的报纸,起身向我走来,伸手递给我一张车票,说:“你总算来了,这是今天下午去BJ的车票,软卧下铺,不错吧。”
我接过车票,对主任说:“这么高档啊,要不主任你亲自去?”
主任知道我最擅长的嘴贫的功夫即将又要开演了,赶紧跳离我三尺远,摇摇手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其实我的却也就是调侃一下主任,我当然知道主任是不会去BJ,除非我手里捏的是一张航天飞机的机票。
我对主任说:“还有什么要对我吩咐的吗?”
主任停顿了一下,摆出一副只有在开会时才有的严肃表情,说:“小秦啊,这次你去BJ那可是代表我们整个报社,一定要在这有限的一个月里多学点东西回来。”
主任对我说话时的语气像是一个快离世的人临终前急着交代遗言似的,那么的不放心和期待和余愿未了。
当然,这只是我心里面的个人想法,有点荒唐和牵扯,我估计要是我当主任的面将自己的这种想法说给他听的话,主任递给我的火车票极有可能变成天地银行发行的大面额阴票,直接送我下十八层地狱。
主任对我进行很长时间的孜孜教导,并且在听到我信誓旦旦的表示完全领悟且绝对执行的表态之后,最后挥了挥手,对我说:“好了,我对你说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你若还有别的事就抓紧时间去办吧。”
我心里一阵嘀咕,什么叫对你说的只有这么多啊,我足足站在你面前两小时啊,听你长篇大论的给我洗脑。
走出主任的办公室之后,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十二点,办公室里一如既往的一片沸腾,推着快餐车的阿姨在往每张办公桌上熟练的放着快餐,然后是收钱找钱,接着又推着快餐车匆匆的出了办公室,可能是赶着去别的写字楼送快餐。
空气中五颜六色的各种味道迅速蔓延。
我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准备拿着行李去火车站,桌子上安静的放着一盒快餐,我转身看着正对着电脑细嚼慢吞吃着快餐的安娜,走过去拍拍她的肩旁,然后指着桌上的快餐,说:“你买的?”
安娜点点头,说:“快点端过来,我俩坐一块吃。”说完,将坐着的椅子朝旁边挪了挪。
我将快餐端到安娜的办公桌上,坐在安娜身边一声不吭的慢慢吃着。
安娜吃的比我还慢,我们都在有意的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我们珍惜仅有的片刻。
尽管我不是一去不归,尽管我们不是就此杳无音信,尽管我们都知道彼此姐妹情深,但是,我们还是那么的依依不舍。
安娜把我送到报社门外,我接过她一直提着的行李箱,放在地上,说:“快上去吧,我也要走了。”
安娜拉着我的手,说:“可现在还早,还要四个小时才能上火车。”
我说:“我想回家看看我的老头老娘。”
安娜哦了一声放开手,说:“那你记得打电话给我,到BJ换了号码一定第一个通知我。”
我笑着紧紧的抱住安娜,说:“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其实我是骗安娜的,我没打算回家,我怕回家了老头老娘老泪纵横的太煽情,我想在走之前去找柳成,我有好多话要对他说,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所以我找了个这样的借口来敷衍安娜对我的依依不舍,我知道这样对安娜很不公平,但我只能这样做,我想不出更好的借口。
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在一片萧条的马路上,我从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柳成的电话,但响了很久还是没人接。
我无奈的合上手机,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消失全无,我望着毫无生命的冬日天空,闭上眼睛内心无比哀伤。
我生来第一次这么哀伤。
本来是准备去找柳成的,但是打不通柳成的电话我多多少少没有底,我不知道柳成是不是故意不接我的电话,如果是故意不接,就算我去了,那也是徒劳。
我站起身拉着行李箱,在干燥寒冷的空气里,朝着火车站的方向吃力的迈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