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还是一如往日的繁华,但却自有一番安宁气象。相比于楚汉阵前,这里倒真算得上是人间天堂了。
箫生与刘霜祁再次并行在这大街之上,说来,这几**们两倒是一直在一块,相同的便是,两人心里俱是多了很多疑惑,而不同之处便在于,箫生只是迷惑,而刘霜祁却是多了一分不安与犹豫,这一切自然是在脸上清清楚楚的。
箫生虽不明所以,好在他也并非好问他人心思之人,是以只是心中好奇罢了。
转过一个路口,路边一个招牌颇为醒目,因此一下子便入了箫生眼里。
逍遥渡。
是一个酒楼客栈。名字倒是有些大气了,逍遥渡,呵呵,人人皆欲逍遥,而所谓“心满欲而外为仁义”,谁又真能放下满腔***而达上境呢?便是这“外为仁义”,怕也不是轻易便做得来的了。
逍遥渡,呵呵,我倒是愿意被渡化渡化。
箫生这样想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而后向刘霜祁招呼道:“不如去那里稍适歇息,顺带进些口食,也好赶路。”
刘霜祁看看天空,正当正午,虽是入秋了,这天气仍是有几分炎热,确实不便赶路的,更何况,这几日来在那破姜神庙里,每日也只是箫生打些野味,勉强充饥而已,至于那口味,箫生手艺倒是难得的,不可恭维啊!那几日,每当箫生递来一块烤好的肉时,她总是不由的皱起眉头,几日下来,便是箫生自己,也是对自己的这一手失望至极了。
此时想起那些野味,空气里又是隐隐传来一丝淡淡香气,若有若无,一下便动了刘霜祁胃口,还未等她开口,肚子已是先行抱怨了!
她面色微红,有些羞涩,看箫生莞尔看着自己,不知为何竟是心中微微一怒,嗔道:“你看什么!”
箫生惊了一下,忙咳了一声,但看刘霜祁颊上两朵菲红,却是如日落晚霞,俏丽无比,不禁一动,痴了一痴,而后醒悟过来,连连呵呵笑道:“噢,没什么,没什么!”说着朝逍遥渡一个请的姿势。
刘霜祁闷哼一声,径自朝逍遥渡走去,箫生又是摇头喃了一句,便跟上去了。
这逍遥渡果真有些气派,不愧京城大苑!入门便觉心魄为之一动。只见店内,客虽不少,却并无太大喧哗之声,客官各自饮酒箸食,与旁家酒店绝然不同。店内共有三层,越往上人越少,却越是清幽。一楼正中从三楼向下,正悬一幅巨画,画中山川纵横,江河驰骋,其间更是云雾缭绕,卷鸟归林,更添静意。
整体而观,这幅巨制墨画,赫然乃是中华江海山川之缩影。旁人或许不明,只当这只是普通山川景物,箫生却是多年行走天下,对于这些,再是清楚不过。此刻便是让他指出哪个是洛水,哪个是颖水,哪个是昆仑山,哪个是祁山,他也片刻间便能毫不阻碍地指出来!
箫生盯着这幅巨画,一时痴痴入了神去。天地之间,只觉白云苍狗,子丑寅卯,万事变幻不休,而唯有这山川河流,亘古不变,始终不移!箫生身陷画中,仿佛周围一切,都变成那宏伟磅礴的山河!一时神往识骋,不知所以。
然而,越是身处其中,越是渐渐发觉有些不妥,到底是哪里不妥,又一下子说不上来。他徜佯其中,忽然,一座异山驰入眼中。
只见这座山峰立于中华大地正中,山上寸草不生,俱是砂石土砾,山上更无珍禽野兽出没,一派苍凉之景,毫无生机。此山不像拔地而起,山脚倒像是如利剑般扎入大地,仿佛根深蒂固,山下更有一条河流环绕,却不通向任何地方!
如此异山怪水,箫生却是未曾见过的,他甚至可以确定,华夏大地绝无此山此水。
只是,人力有余,难免有些见识短乏,偶尔一两山川水流不曾听闻,也是正常,这么一想,也就有些释然了,不过仍旧有一丝疑惑,压在心头。
忽然间,一声轻喝传来,声音虽不甚大,却直入箫生耳中深处。他蓦然一惊,方才回过神来,没想到竟是被这一幅画给摄了心思!
他转过身,正好对上刘霜祁疑惑目光,想是方才刘霜祁情急之下,用上方仙真气,一声叱喝方将箫生唤醒。
箫生歉然,向刘霜祁一笑。
旁边另有一人,惊疑之色看着箫生,却是逍遥渡的店小二。此刻也回过神来,招呼道:“二位客官,来点什么?本店京城一府,天下绝无分号!”
箫生微微一笑,道:“随便来几个特色小菜,再来一沽酒便罢!”蓦了,看一眼刘霜祁又补充道:“还有一壶茶,要上好细雨乌龙噢!”
店小二道:“好嘞,客官楼上请!”说罢便去了。
箫生方欲上楼,却又回转过来,看向那幅画。此时有了戒备,自然不受其惑。他收敛心神,缓缓伸出右手,向那幅画垂下的一角,伸了过去。
刘霜祁一动不动看着箫生,此时箫生竟是少有的露出凝重之色。
就在手方要触及之时,突然莫名的一股斥力传来,箫生手臂竟是一滞。他深吸一口气,陡然加强真气,手便突破那层斥力,直接触及那画。
仿佛是蓄积一般,只是转瞬之间,突然一股巨力,如潮水般汹涌奔来,像要将箫生吞没,箫生只觉,那力绝非常人所能抵挡,当下毫不犹豫,彻手收回,饶是如此,他仍是被迫的一个踉跄方才稳住身行,而那股巨力却如长虹吸水般,转念便已生生收回画中,外面看来,竟是毫无生息,唯有箫生方知其中之凶险!
箫生重新立好,不由惊道:“好霸道的禁制!”
柜台前一掌柜模样中年人,一直盯着箫生和刘霜祁二人,直到他们上楼,他的眼中才焕发出不同的奇异光芒,手支下巴,若有所思!
箫生两人直接便上了三楼,找了靠街边窗子坐下。箫生忍不住重又打量了一番这整个逍遥渡,却并无任何不妥之处。然而,普通酒楼又如何会有那巨画这等化外仙法禁制?亦或,此间掌柜竟也不知那巨画实情?
箫生只觉脑中又是一胀,便两手将头拍了拍,好像这样思绪便清楚一分。
刘霜祁看他动作支绌,带着几分滑稽,不由笑道:“人笨了,拍脑袋又有什么用处。”
箫生听言一愣,貌似,面前这女子,一路上总是少言少语,如此这般无忌玩笑,倒还是第一次呢!箫生心中一动,但随即便呵呵笑道:“甚是,甚是!”说罢朗声而笑。
正笑谈间,楼梯上脚步传来,却是小二哥端着菜肴酒茶上来了。
“两位客官,慢用!”店小二放下东西,刚欲下楼招呼其他客人,却被箫生拉住。
箫生眼含微笑,将小二拉回,道:“小二哥请稍坐,在下请教点事情。”
那小二脸色微变,但很快便又笑呵呵了,也不推辞,径自坐下道:“客官请问,小的知道的自会知无不言!”
箫生点头道:“这逍遥渡可是新近开的?”
小二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逍遥渡可是很有些年头呢!听以前店里的老李说,这店在秦国时便已有了呢!好像还有个来历呢,哦,是个传说…”那小二抓抓脑袋,眼睛翻上翻下做回忆状。
箫生追问道:“那是个什么传说呢?”
小二又作弄一番,最后一摊手,耸肩道:“哎呀,记不大住了!”
箫生心中一个失望,但仍向小二笑道:“不知你们掌柜的是?”
不等小二开口,一个雄浑精朗的声音伴着爽朗笑声传来。
“此间掌柜的,便是我了。”一个高峻伟岸的中年男子,从楼梯走来。
“二位客官,若有怠慢之处,还请海涵,小二哥不懂礼数,怕是冲撞了二位!”说罢又是朗声一笑。
方才掌柜从外边回来,柜台前那中年人便在掌柜耳边低语了些什么,尔后掌柜略一沉吟,便向他们所在三楼上来了。
此时,箫生与刘霜祁两人齐齐向那男子看去,只见那男子身材高大,准目隆额,脸上笑意盎然,却无丝毫做作,他负手走来,竟是一股洒脱之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震。
不过,这身形轮廓是否有些似曾相识?还有那浑厚的嗓音?
不论如何,箫生已是心生敬意,想必这酒楼掌柜也自是人杰了!
不等箫生反应过来,那掌柜的已在桌前自行坐下了。他拿起茶壶,向桌上杯中添满茶水,然后拱手道:“这细雨乌龙乃是我上次自江南而过偶得,虽非上上品,滋味却是极好的,不料客官也是此中人,呵呵,二位不妨偿偿。”
刘霜祁自顾品茶,默然不再言语。箫生也品啧一口,而后微笑看向掌柜的,却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看着他,笑中似乎有些怪怪的阴谋意味。
方才掌柜的从楼梯口走来直到现在,他始终细细打量,心中审度盘算,终于有所感悟,只是那结果有些突然,他自己也是不甚接受,此时便只盯着那掌柜的,眼中露出有点诡意的笑,仿佛看透人心中所想一般,又好像在说,“我早已知晓,你还是从实招来罢”。
那掌柜的也看着箫生眼睛,一时四只眼睛圆愣愣的,只笑吟吟看着对方,谁也不肯先移开。良久,还是掌柜一声轻叹,呵呵一笑移开了目光。他一笑,箫生也是一笑。
小二乖觉,这份功夫已经又添了一副碗筷杯子,看眼前情况,便匆匆下楼去招呼其他人去了。
掌柜轻呷一口碧绿清茶,也不看箫生两人,自顾说道:“这酒楼本是老店了,少说也有百来年光景,不过,我却是不久前方购下的。”
“哦?听说这店来历还有个传说,掌柜的可愿说说?”箫生又是一笑,那种诡异目光便又落在掌柜眼里。
掌柜的苦笑,继续道:“传说?呵呵,传说大抵是人瞎传的,不过,这店却是真有一段来历呢!”
“这店以前只是个小小茶楼,生意也不是很好,不过,这小店硬是撑下来了这许多年岁,以前嘛,这店仍旧是叫做逍遥渡的,我也不愿改它,便沿用这名了!至于传说,倒是有一个,也是简单至极。便是这店的开店老掌柜,曾在这店内渡化了一个绝世魔头,仅此而已!”
绝世魔头?既然绝世,又岂是轻易便能渡化的!这简单几句话说来确简单无比,但其中复杂困难之大,却是不言而喻的。再又转念一想,那老掌柜渡化得了那绝世魔头,他自己岂非更加高明?
一念及此,箫生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一派的开山祖师,逍遥无名氏!
逍遥渡,无名氏,他们莫非又有什么关联么?
箫生顿了顿又问道:“敢问掌柜的,这幅巨画…”手向楼下指去!
掌柜微一笑,道:“不瞒二位,这画那是的确有些特别的,至于其来历我也是不知晓,但知这画也是和这逍遥渡一同,走过无穷岁月的!”
箫生哦了一声,想来那画中禁制过于霸道,化内当无人可以动得了它,只不知,这等禁制何以竟会留在这画内,如此多年。
又是一个迷团扎根脑海,这几日来,仿佛特别有些奇怪,总有迷惑不断进入箫生脑中,却不曾见解开过,而更是一团接着一团纷至沓来,冥冥中引领着他向着某个方向,他自己却是不甚察觉。
箫生猛摇了摇头,清了清头脑,忽然眼睛一亮,向那掌柜的笑道:“只顾着问询,却是忘了请教掌柜的尊姓大名了,失礼失礼了!”
那掌柜的默然一会,微微一笑,却将目光转向窗外,手中握着茶杯,淡淡道:“在下复姓拓拔,单名一个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