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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集体约会之前,木棉又一次想起了表弟给她的建议——包装自己。是啊,就连那个在美国上了几趟茅厕就以为满身沾上了黄金的老神经病都能把自己包装成贵族。那么自己是否也可以把自己包装的比较有底气一点。为什么有些人在身上有九个缺点一个优点的情况下,还会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十全十美。(例如那个老神经病)而木棉身上肯定有不止一个的优点,却又总是那么心虚的认为自己一无是处呢。看来,秘诀就在于,不但要包装,还要相信包装下的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其实就是自己。要坚定不移的相信,持之以恒的相信,海枯石烂的相信。并且还要相信,那个褪掉包装的自己,绝对不是自己,谁知道是哪来的瘪三呢。
木棉给妹夫打了个电话,想征用他的桑塔纳。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的飞扬跋扈,不管妹夫有空没空,反正这个节骨眼上我就是老大。这几乎成了香港警匪片的山寨版,木棉当时是把自己想象成香港皇家警察,不容置疑的征用了妹夫的汽车。
四个叽叽喳喳麻雀一样的女人坐着桑塔纳直奔市区,这可比上次木棉坐的拉货的面包车气派多了。张灵说话不多,坐在副驾驶上。木棉,佳佳,余曼挤在后坐,一路上没正经的嬉闹着。木棉和佳佳笑话着余曼过了时的尖头高跟皮鞋。余曼反唇相讥,“你们懂什么啊,我走的是复古风路线。”
“那么高的跟是在踩高跷吗?”
“高跟鞋可是女人的标志,穿着她抬头挺胸的走路,姐们一看就是有气质的高雅人士。”
“瞧你那肥脚,塞在那么窄的尖头里,不嫌疼不嫌累啊?”
“为了美丽事业,吃苦也甜蜜啊。”
佳佳不失时机的说,“她那叫削足适履,为了穿上王子的水晶鞋,皮肉之苦也是小菜一碟。”
“心术不正的俗人。”余曼骂完左右围攻她的两个人,开始从小皮包里掏出粉饼拼命往脸上扑粉。
木棉瞄余曼一眼,“大热天的,你扑的什么粉。”
“不懂就一边待着去,你看电视上那些时髦的女人,都是一张白脸。光‘白’这一个字,就是首当其冲的最时尚解读。跟你说等于对牛弹琴,说了你也不懂。”
木棉趴在佳佳耳朵上,神神秘秘的说,“她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时尚达人了。”
坐在前坐的张灵转过头来说,“我也来点你的粉。”后来佳佳也没抵挡住诱惑,“要不,我也来点?”于是这些人,轮换着拼命往脸上涂粉。
来到一个看起来还比较象样的小区,门口还站着保安向你敬礼,让人感觉莫名其妙。到了约定的楼前,居然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到。打那个联络人的手机却是恼人的关机提示。
余曼第一个沉不住气了,“搞错没有?八成是拿我们当猴耍的缺德骗子吧?”
“应该不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你也别乐观。“
“人不见,手机不通,这不明白着的吗?佳佳你从哪联络的人啊?“
“哎呀,都别埋怨了,先在车里等等吧。”
大家七嘴八舌的吵翻了天。余曼这个有事就写脸上的人,刷了半天白墙般的脸瞬间成了黑锅底。她把穿在脚上的尖头皮鞋甩在一边,大肥脚这才释放出来,丑陋的摆在她的象腿面前。她垂头丧气的呼哧呼哧生闷气,但很可能是在生她自己的气,原本铆足劲想当一个有气质的高雅人士,没想到现如今却成了一肚子怒气的低头人士。
佳佳更是无比憋闷,好心好意联络筹划了这么长时间的事,到头来却落个里外不是人的结果,自己累不说,连朋友也误会。她放空眼神沉默不语的坐着发呆。木棉轻轻的握住了佳佳的手安慰她,她知道此时说任何话都不合适。妹夫在这个时候展现了他男子汉的气概,“他娘的,狗崽子,逮到他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撤!”余曼这一声令下,让不知想什么的张灵猛然一抖的回过神来。这个“撤”字象那天的“吃”字一样的地动山摇,大气豪迈。如果这时候谁还敢撞枪口上,估计他得被当成烤鸡撕成八大块。然后狼入虎口,决不留情。
妹夫的车缓缓的转一个弯,掉头向大门的方向开去。突然有一个傻不隆冬的冒失鬼张开老鹰般的臂膀,横空出世的拦截住了车辆。他T恤的前襟上用黑色的毛笔字写着,“恭迎美女驾到。”
“疯子,”“有病,”“好玩。”
只有余曼觉得这是一个好玩的做法,她原本愤怒的心情因为这个人的出现,雨过天晴。木棉心里暗自嘲笑着余曼,真是想嫁人想疯了。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其它的人都已经到了。”这个网名叫浪迹天涯的人倒是比较有理。
佳佳说,“打你手机也打不通。”
“手机没电了。我只能隔十分钟出来看看你们来了没有。”
“真是黑色十分钟。”佳佳小声的自言自语。
浪迹天涯所提供的场所竟然是他们家的地下室。不过这也不错,在解决问题的情况下,让大家都不用破费。
“美女到,欢迎!”浪迹天涯好象很有司仪的天分。
啪啦啪啦的掌声响起,小小的木棉躲在余曼宽大的肩膀后面不敢露头。刚才瞟过去的一眼,只感觉屋子里黑压压的都是人。屋子中间摆着两张桌子拼接起的长桌子。六个男人坐一排,六个女人坐一排,面对面的开始唧唧复唧唧。房顶中间吊着的黄色灯泡,好象一只居心不良的眼睛,高高在上,或偷窥或耻笑的看着这一屋子滑稽可笑的人。
木棉对面的肥头大耳朵的男人,难道是猪八戒投胎的?木棉听他说话的时候,精神偷偷的溜了号,她想起姨夫把她当成需要降伏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真可惜了木棉这么漂亮清秀的身材容貌。是否要唤对面的人一声“二师兄”,或者“八戒”或者“呆子”。这样的人,应该和余曼搭档才对,他们两个人乌鸦不用嫌猪黑,一同白白胖胖茁茁壮壮的享受美食享受美好人生。木棉竖起一只耳朵听到了余曼矫揉造作的声音,“我平常爱好文艺方面的东西,琴棋书画啊都非常喜欢。”木棉在心里偷笑着,替她解读了她所谓的“琴棋书画”,琴,口琴,并且只会吹“两只老虎”。棋,纽扣摆成的五指棋。书,小人书。画,估计她最会画大饼,越大越好的那种,用来饿的时候想吃又不敢吃的时候充饥。
叮铃铃铃铃——惊天动地的一阵闹铃声响起,吓得木棉一个激灵。浪迹天涯一板一眼的说,“第一轮时间到,请大家滚动交流。”第二个男人坐在了木棉的对面,他说,“木小姐你好。”他大概一早就盯上了木棉,从别人口中听到了木棉的名字。木棉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姓沈。只是很有礼貌的回应他,“树先生,你好。”“树先生?不好意思木小姐,鄙人姓金。”这个金先生看起来最少有五十岁,应该不在公开的年龄范围之内。真没劲,这些人大概除了性别不谎报,其它的一律掺杂水分。闹铃快响闹铃快响,木棉瞪着灯泡等铃声响。
第三个人坐过来的时候,木棉啊——一声的惊讶。居然是她的同桌江腾,上次在骆成高闺女的满月酒上见了一次,这次又在这么小的一个地下室里碰了头。
江腾说,“你一进来我就看到你了,刚才已经和余曼打过招呼了,你还‘啊’什么啊的。”
“我是真没留意你,谁没事盯着对面看啊?”
“这也叫没事,大老远的跑来,还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还装没事。”
“去,少跟我贫嘴。”
“怎么样,想找什么样的?哥哥我给你参谋参谋。”
“那你说你想找什么样的,姐姐我给你策划策划。”
“这也真巧了,你说我们做了那么多年同桌,中间十几年不见,现在居然头对头的相起亲来。人生这个东西真是难以预料啊。”
“得了得了,别给我酸溜溜的把人生挂嘴上,搞的自己好象多深奥似的。”
江腾凑近一点小声对木棉说,“那个戴眼镜的姑娘不错,又文雅又有气质。”
木棉侧过脸,看看佳佳,她正彬彬有礼的和那个金先生交谈呢。“我说江腾,你给我听好,少打我闺蜜的主意。你即便年轻五岁,一次婚都没结,她也绝对不会看上你。”
“那可没准,现在离过婚的男人才是宝,也可能你朋友的口味比你辛辣呢。等下我来打探打探她。”
“厚颜无耻。”木棉骂起这个老同桌来一向无所顾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还照旧嘻嘻哈哈的毫不在意。
接着又过来一个人要和木棉谈谈人生谈谈理想。木棉刚刚说完江腾假深奥,现在又冒出一个装深沉的。
“我不懂人生,也没有理想。”木棉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
“你不懂人生还可以理解,但你没有理想这是万万不行的。理想就好象大海上的灯塔,漫漫长夜里的明灯。理想给人鼓励催人奋进。你怎么可以没有理想呢?”
“能给我说说你的理想吗?”
“我的理想就是,帮助那些迷失的人,找回他们的人生方向。还有那些没有理想的人,使他们树立人生的理想,然后奋发向前。”
“你很象人类灵魂的导师。”
“在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能成为人类灵魂的导师。就好象****一样伟大,****一样了不起。****一样忧国忧民。”
他说的那些外国人的名字木棉一个都不知道,听着好象是呜里哇啦,稀里哗啦,丁零当啷。
浪迹天涯告诉木棉,他曾经是个独生主义者,最大的心愿就是云游四海,浪迹天涯。于是乎在祖国的天南海北闯荡数年后,伤痕累累心灰意冷的回来了,决定找个美女生孩子过日子。木棉看到他白T恤的胸口上写着的“恭迎美女驾到”几个大黑字,就能想见她对美女怀有一种多么万分崇敬的心情。木棉考虑了一下,即使他相信木棉是他眼中的美女,那她也不能确信这个表面上回了头的浪子,还会制造出什么惊涛骇浪。
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木棉已觉得有气无力,眼花缭乱。不同的人影在她眼前晃动,不同的嘴巴开合着展示自己。木棉听的都口干舌燥了,不要说那些滔滔不绝说着的人。她喝了一口准备好的茶水,瞅一眼女同胞们的表情,除了余曼兴致勃勃,其它的人似乎都有点蔫头耷脑了。
第一轮结束,第二轮是自由组合。木棉提议大家先休息一下再聊。于是男人们出去抽烟放风。六个女人扎堆议论起了这些男人。那两个女人是市区的一家外企白领,平常也参加一些不同场面的交友派队,第一次看到地下室,昏暗灯光和墙角的蟑螂,感觉象是地下党的秘密会议,还挺新奇的。至于这些男人嘛,当中最好的也不及当年自己踹掉的那个。
其中的一个美女更是言语大胆,说话方式有点象那个张口闭口称自己为老娘的小亚。她说,“想当年,我不想结婚的时候,有100个男人排在我身后,任我挑挑拣拣。如今,在我想结婚的时候,我在那个男人的屁股后面排101位。那个瘪三一样的男人,我曾经还把他踹到了西天上。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啊,小人也得了志了。我现在就是坐在地上哭天抹泪,属于我的大好时光也已大江东去。”
余曼悄悄的告诉木棉,等下她还想和某人某人再细细交谈交谈。木棉不耐烦的说,“随你便。”木棉转过去问佳佳和张灵,有看着中意的吗?她们齐刷刷的噘嘴摇三下头,好象事先排练过的动作。
男人们回来了,发现这一堆女人围在一起谈的是美容是时装是一道菜肴如何烹饪,还有娱乐上的八卦。他们也只能义愤填膺的谈谈政治上的黑幕,咬牙切齿的好象别的所有人都是从墨缸里拎出来似的,只有他们自己又红又专光芒万丈。还喜欢谈与经济有关的股市,再就是历史上的东西,或者再不然就是国际风云。这小小的地下室里,容纳了政治学家,经济学家,历史学家,军事学家,真是蓬荜生辉,无上荣幸。
妹夫等了两个多小时,在车里睡着了。余曼上前当当当的敲车窗,“瞧你还睡得挺香的嘛。”妹夫打开车门,第一个问佳佳,“梁老师,还满意吗?”
“我估计这当中的任何一个带回去面见我老妈,她老人家肯定哪个都瞧不上。”
“要说现在的男人压力大嘛,不但要讨好媳妇还要讨好丈母娘。”妹夫说完了才意识到木棉在这里,他心虚的看一眼他的大姨子,不知道她会不会通风报信。
木棉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征用了妹夫的车,如果早知道是这个结果的话,坐小汽车跟坐拖拉机又有什么两样。她并不介意妹夫的话,还开一句玩笑,“你的压力更大,还有大姨子要照顾。”
大家都乐呵呵的笑了起来。汽车甩下一串尾气就离开了这个秘密接头地点。她们终于可以畅所欲言的谈论刚才那些各有千秋的人才了。
“那个姓金的是个做玉器生意的人,研究你脸的认真程度好象是在研究一块玉,恨不得拿着放大镜,看看究竟是什么成色有多少瑕疵。”
“我猜他最少有五十岁,还不羞不臊的说自己四十。”
“什么五十,你也太低估他了,六十都有了。”
“那个满嘴理想满嘴拯救人类的人,说话喷了我一脸唾沫,还真把我当成祖国的花朵辛勤灌溉了。”
“木棉,叫江腾的人是你以前的同桌啊?油嘴滑舌,长得跟个烧饼似的,还以为自己多有魅力呢。真够无耻的,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就那样吗?”
“你别理她,他敢惹你,你就骂他,怎么舒服怎么解气就怎么骂,他就是个欠修理的人。”
“浪迹天涯还凑合,怎么让人那么没安全感呢。”
“你也看出来了?”
木棉说,“我不用拿放大镜,瞟一眼,谁什么德行,绝对一目了然。”
余曼立即开始打击木棉,要相信现在流行的一句话绝对是有道理的,“对男人一知半解的女人,最后做了男人的妻子。对男人什么都了解的女人,最后做了老处女”。
“再多嘴就把你扔半道上,让你踩着你的尖头皮鞋好好的抬头挺胸的走路,尽情的显示你高雅人士的高贵气质。”
“你这是打击报复。”
“我只是报复,还没有打击啊。我以前可是校队的鼓手,要不要尝试尝试我的打击能力。”木棉转身对着余曼,刚想把她当大鼓练练手艺,可还没来得及出手,就笑的前仰后合。你们看余曼的脸,大花脸。
原来刚才地下室里热,她脸上流下的汗弄花了粉底。脸上一路白一路黑,一路白一路黑。一个活脱脱的斑马纹。
余曼拿出小镜子,一照,就哇哇乱叫起来,“妈妈呀,丢人丢大了,想美没美成,却出了丑。可为什么你们的妆没花掉,不是也用了我的粉吗?”
“我们可是淑女,淑女当然不会满脸流汗的。”
“我不淑吗?”
“你书啊,琴棋书画,你自己说的嘛。”
“好啊你,敢偷听我说话。”
“这也能叫偷听,你让大家伙评评理理。”
妹夫为了抚慰这群女人集体受伤的心灵,带她们去饭店吃饭。余曼可是逮着机会了,丝毫不把妹夫当外人的猛宰。减肥中的她,还点了一个红烧蹄膀。她说,“猪皮可是美容的,那个叫胶原蛋白的东西,说了你们也不懂。”
木棉挤兑她,“就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天文地理那都是对咱寻常老百姓没多大用的东西,我只要懂生活就够了。生活,什么叫生活。生活就是生火,生火的时候有烟。所以生活就是人间烟火。”
“打住打住,赶快用肥肉塞上你的嘴吧。”
吃完饭,尽职尽责的妹夫先把佳佳和张灵送回了镇上,又把木棉和余曼送回了村里。他还去父亲的葡萄园子看了看。以往葡萄的销路都是妹夫联络打通的。说到为这个家做的贡献,妹夫的功劳大大的,可谓有口皆碑。现在木棉只要把自己个人的问题解决了,就等于不拖这个家的后腿了。
第二天一早,木棉出门散步,遇到那个西墙根等着抱曾孙的老太太,她见木棉的第一句话就是,“闺女,昨天相对象相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