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海的第二天,欢颜就到麦克哈顿律师事务所找光夏。
光夏的律所在陆家嘴的高档写字楼,欢颜的头仰到几乎与地面平行了才看到楼顶。也许是光夏不想让欢颜介入他的工作和生活,所以从来没有邀请她到所里参观。欢颜转了一圈才找到大门,又在大堂转了半天才找到楼层的指示。
电梯在56楼停下,欢颜忐忑地走出了电梯。出了电梯,一缕淡雅的百合花香气丝丝飘来。走进气派的律所大厅,厅中央的古罗马汉白玉桌上放着一束新鲜百合插花.
“你好,我找尹光夏律师。请问他在吗?”欢颜走到前台,问坐在里面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请问有预约吗?”
“预约?”欢颜有些意外地重复了一下,摇了摇头。
“对不起,如果没有预约,您不能见尹律师。”前台的女生微笑着说道,又好奇地打量了下欢颜。尹律师的客户一般都是金融界人士,每次来律所都穿着笔挺的西装。但是眼前这位小姐穿着一件杏色的丝质宽松连衣裙,长发披肩,气质说不出地干净与古典,根本与职场精英搭不上边。
欢颜失望地准备回去,身后却传来光夏的声音。她开心地转身,长发划过一道弧线,勾在了站在身后的光夏的西装扣子上。
欢颜着急地去拉头发,却无济于事,只能红着脸求助地看着光夏。光夏低下头轻轻地把头发解开,然后面无表情地把欢颜拉进会议室。
“请问您喝点什么?我们有BlueMountain、Latte、CaramelMacchiato。”前台的女生走了进来,问道。
“给她一杯果汁。”还没报完,光夏就直接说道。
“我要喝Macchiato。”欢颜眼巴巴地看着光夏。
“不行,女孩子不要喝咖啡。”
好吧,这是尹光夏的地盘,就得听他的。欢颜扁扁嘴,在椅子上坐下。
“你特意到律所来,是有什么事吗?”光夏觉得很奇怪,以前欢颜从来表示过对他工作的兴趣,因此他也从来没有带她到办公室来过。这次她这么主动地过来却是头一遭。
“我来谢谢你。”欢颜认真地说道。她从蓝珏口中得知针对她的那篇负面报道出来的第二天,就有至少十几家的全国性媒体在重要版面刊登了她比赛中的作品,并且大加赞扬她天才的设计能力。runway的大赛特别别册中也重点推荐了她的设计。王薇薇还特地写了大篇赞扬的评语。要知道王薇薇可是有服装界“黄金手指”的称号,点到谁,谁就会成名走红。公众舆论一片惊叹和赞扬声,那些纷扰的负面新闻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事情发展得如此云波诡谲,连蓝珏都好奇不已。在千方百计打听消息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尹光夏,是他跟这些媒体打了招呼。但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是怎么去说服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呢。这是蓝珏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我说了我会处理的,就一定能办到。但是我想你该说的不是这三个字吧。”
“对不起。”欢颜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恩,好吧,原谅你。”光夏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欢颜从包里掏出一封信,拿给光夏看。她一到上海,就收到了从一家律师事务所寄出来的这封律师信。信上说origin的25类商标已经被注册登记,未经商标权人许可不得擅自使用该商标。如果欢颜的服装品牌使用这个名字的话,对方将会采取法律措施。
欢颜收到信的时候一下子蒙了。origin这个名字是她和姐妹们一起想到的,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商标已经被注册过了。因为欢颜在比赛的发布会上已经提到了这个名字,现在origin已经和欢颜联系在一起了。如果现在再更换名字,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怎么样?”欢颜很紧张地问道。
“事情很棘手,但并非不能解决。”光夏沉默了好半晌才说道。也许这是个改善他们关系的契机,他应该把握住。
“你能帮我这个忙吗?”欢颜期待着看着光夏。他在她的眼中是无所不能的。
“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光夏顿了顿,“那就是你要搬回来住,不要再跟我提离婚的事。”光夏眼光深沉地注视着欢颜,他在猜测她可能的回应。她会答应吗,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开?
欢颜震惊地看着光夏,她觉得自己完全糊涂了。他是被逼着结婚的不是吗?现在这样的情况应该是他很期待的结果,可是为什么他又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我不明白。我以为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你想要的。”欢颜喃喃地说道。
“如果真是你想的那样,那我为什么要到布拉格去找你,又为什么要丢下一大堆的工作跟着你去海南,为什么要为你不信任我而难过,为什么要帮你摆平危机。”光夏有些激动地说完,这么浅显的事情她为什么就是看不透呢?不过看看欢颜困惑的眼神,光夏觉得她有些被说动了。果然,欢颜点了点头。现在的情况她没办法选择不是吗?她这样说服自己。
“那你先回去,我下班来接你。”光夏温柔地说道,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笑意。
欢颜听话地点了点头,光夏把她送到楼下,帮她叫了辆出租车。直到欢颜坐上出租车,她的脑袋里还是晕乎乎的,没办法转过弯来。她刚才好像作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呢,而且是很仓促的决定。那么长时间的坚持,就因为尹光夏的几句话就变卦了,她怎么是这样的人呢。
如果她只是因为商标的事情不得以才答应,如果她还是没有办法对光夏建立最基本的信任,如果她因为害怕被再次伤害而无法付出爱,那么她回去会是正确的选择吗?欢颜忐忑不安了一天,知道傍晚的时候光夏来接他,她的心里才稍微平静了些。
光夏难得的给她带过来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还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带她去他们初次遇见的餐厅吃饭,烛光下他温柔的眼神就像一张网,越挣扎就陷得越深。饭后他并没有开车,而是牵着她的手散步回家。衡山路上的灯光安静地照着路面,路两旁梧桐树影婆娑。正是台风时节,风吹着大朵的白云在天空迁移,空气中有一种怀旧的味道,心情也渐渐发酵,直至堕入不真实的沉醉。
日子似乎开始往幸福的方向渐渐推进。欢颜和光夏的关系开始缓和起来。光夏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很晚回家,而是准时下班,准时回家。欢颜的脸上也有了笑容。甚至就像现在,他们也会坐在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了。
“工作室筹备得怎么样了?”本来对着电脑的光夏突然从屏幕中抬起头来问道。
“在南京西路看中了一个门面,但是价格太贵了,还在谈。”欢颜放下手中的书,说道。
“下次去谈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光夏说。
欢颜点了点头,并没有对此抱太大希望。光夏平时那么忙,他怎么有时间来管她的事情呢。欢颜突然想到一个以前很好奇但是一直没有问的问题,于是问:“光夏,我听说在大律所当合伙人是很困难的事情,为什么你回国后不久就当上合伙人了呢?”
“我有这个能力。”光夏很骄傲地说道:“哈佛的JD也不是浪得虚名的,而且我也考过了美国纽约州的律师执照,另外还在IMF实习过,回国后接的几个案子处理得也很顺利。”
“这么厉害?”欢颜惊呼。
“我的优秀只会变成你的安全感,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光夏害怕欢颜听了之后又回到过去的自卑感中去,于是接着补充道。不过他的表情实在是自负得可以。
“你应该可以在美国发展的,为什么要回国呢?”欢颜很好奇地问。
“我不想遵循爸爸安排好的道路走下去,他希望我去华尔街,可是如果一个人所走的道路都是安排好了的,那自己的人生价值又怎么体现呢?”光夏笑着说。
“那爸爸不会生气吗?”欢颜只见过光夏的爸爸一次面,那还是在她和光夏结婚的时候。他穿着一丝不苟的高档西装,眼神凌厉,没有笑容,显得十分严肃。而且他以一种仇人的眼光盯着他的儿子,这是让欢颜最纳闷的。结婚后,光夏也从来没有去美国探望过父母,只有光夏的母亲会偶尔飞回来看看他们,这让欢颜觉得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常糟糕。
“他当然生气。”光夏苦笑。他不会忘记他的爸爸在他回国后对儿子的“礼遇”。他收买了一个同样毕业于哈佛的律师,专门从自己手里抢案源,破坏客户对自己的信任度,也因此导致开始的一年过得异常艰辛。他不得不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努力,早出晚归,甚至因此直接导致了欢颜的误会。
“他从小对我过分严厉地教育,就是希望我能毕业后进入华尔街,继承他的位子,然后从政,走上让他光耀的道路。我打破了他的希望,他当然对我恨之入骨。”光夏继续说道。
“也许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欢颜,如果你知道他都对我做过什么,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光夏叹道。
欢颜不再言语,她只是双手抚上他紧皱的眉头,轻轻地把它抹平,然后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当她月光般皎洁的脸庞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注视着他的时候,当她柔软细嫩的手抚上他眉心的时候,他的心狂跳一如初恋的少年。
有欢颜的日子,一切是这么恬静、精致,就连苦难也是安稳的,丝毫没有峥嵘、乖戾之气。那些剑拔弩张的战争,此时也被淡忘了。
幸福得让人想叹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