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夜并非纯黑色,那黑色中还露出一抹无垠的墨蓝,一直沿伸向远处,远处......天幕中,往日里明亮的星子几不可见,唯一弯月似有意似无意地挂在子时的夜空,如夜笙楼里红衣绿袖的舞娘那懒散无波的明眸,似娇似嗔。三五之夜,小溪静静,和风微微,轻摇河边清柳,树影婆娑,可怜那才上的一层露水便晃晃悠悠地撒了一地。
夜虽安宁,可今夜于那沧寒殿中还正襟危坐的人来说,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眠的。
“皇上,三更已过,还不安置么?”秦海面有忧色的问道。
“怎么,已三更了么?朕竟不知?”端坐在龙椅上的那一抹明黄缓缓回神,挥挥手沉吟道,“你们去安置吧,朕再坐坐。”
秦海望向他的皇帝,皇帝不善的面色不免又让秦海面上的忧色更深了一点,缓缓端上一杯茶,“皇上可是还想着西南的战事?”
“呵呵......”皇帝一笑,随手接过那茶,“朕是在想晞泽。”
“皇上是说皇九子昀王?”秦海有点困惑,此时此刻,他那万人之上坐拥天下且又清明如镜的皇帝不是该想着如何保全西南边境么?
无奈皇帝似是直接无视秦海的困惑,幽幽道,“西南战事早已传遍四海五湖,不论晞泽是在何处,也应早就听说此事,我北沧王朝西南告急,其形势之凶他定了然,何以迟迟不归呢?”黑色的眸子凝向远方,“他,终是对我有所芥蒂。”眼中竟又多了一分忧伤。
“前日奴才听说白州水灾,昀王在民间素有美誉,想必是在白州有所耽搁,一时无法回都,皇上不必多虑的。皇上若要兴兵何不用七皇子?”秦海可很是知道七皇子那北沧战神的美誉不是白来的。
“你去吧,明日免朝,请荆卿往北宫议事。”
“是,奴才遵命!”
月暗星隐,那一抹墨蓝已然不见,夜真的很深了。
北宫里一抹明黄正执笔在宣纸上书着什么,荆峰虽稍有迟疑,却还是轻轻步入殿里。那一抹明黄放下手中之笔,绽颜一笑,道,“荆卿几时来的,朕竟不知?”
“荆峰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荆峰一侧身,那宣纸上苍劲有力的字便映入眼帘,却是“倚天城”三字。
“荆卿不必多礼,可知朕此时寻你来所为何事?”皇帝略一挥手。
“皇上可是要问倚天城?”
皇帝略一沉吟,“卿亦知此?呵呵.....嗯,你也深知西南之战事因东西北三面均环山或水,我北沧若兴兵,便只可取道倚天城。可倚天城......”皇帝凝眸望向立于一边之人,“你说说吧。”
“启禀皇上,倚天城自我朝祈轩帝以来便有之,当年祈轩帝因着当年兰雅姑娘......呃......开国之功,便封其为倚天城主,赐倚天城清风荡之名,允其城自立于北沧王朝,年上朝贡,名为我北沧之城,实则乃国中之国。近百年来,倚天城虽纳朝贡,户部却无任何关于倚天城之记载,甚至,连其现今之城主姓甚名谁也未可知。且江湖传言,时入倚天城者,年年有之,却不见归。所以,取道倚天城,无十成之把握,臣窃以为不可。”话出口之后,荆峰却竟不敢望他的帝王了。
“呵呵......竟是如此?可朕只可取道倚天城你是知道的!”皇帝直视荆峰双目,“朕派我北沧战神去如何?”
“不可!”手心已渗出点点汗丝,“皇上,恕微臣直言,七皇子虽骁勇善战,可于倚天城,却一无所知。古语云,不知彼者,兵必败!望皇上三思!”
“如此?那你让朕派谁呢?”眼中竟有丝丝笑意。
“微臣以为,昀王既善军事,又深明江湖之境况,不如让昀王先行探听,再用兵不迟。”
皇帝面无表情,“你让朕以自己的儿子为诱饵么?”话语却是凌厉的。
荆峰惶恐跪下,声音已是颤抖却依然坚定,“臣并无此意,只是不想皇上兵入险境而已!况昀王在江湖素有“天下第一公子”之誉,武功冠绝天下,品行俊雅无双,仪表器宇轩昂,定不会有事。请皇上三思!”
“呵呵......我竟不知我晞泽是如此之优秀呢?便依你所言吧,再让晞洛同去。”说罢,也不顾荆峰惊诧的眼光,继续说道,“秦海,你速修书昀王,告知圣喻,迎其归!”
“是,奴才遵命。”
“荆卿便先下去吧!秦海,送荆卿!”帝王的语言里往往带着一丝不容侵犯!
“微臣告退!”
秦海送过荆峰回来,却见皇帝已亲拟好圣喻,便问道,“皇上真的要让昀王和四皇子先行么?”
“既然太子如此之想试试晞泽的实力,朕,便让他试试!”皇帝眼中的眸光让秦海为之一震。
“太子?”秦海一惊。
“呵呵......你不知吧,荆峰,是太子的人!”眸光转向殿外,晞泽,你,何时回来呢?却只见那池中荷花,袅袅娜娜地开了一池,“早年朕就知道荆峰心不在朕的身上了!哼!”神色中尽是轻蔑,“也是,朕老了,自是要寻好新主的,哼!”
“皇上息怒!”秦海忙道。
“朕何怒之有?只是那荆峰却不知自己寻错了主子,将来倒是有苦要吃呢!哈哈......”话到后来,竟化成一串爽朗的笑声!“去兰妃处,朕好久不见她了,顺道说说晞洛出行的事!你派人告诉一声,让她们准备准备!”
“是!奴才遵命!”
兰心阁中,一片温暖与祥和,皇帝与兰妃正自坐于塌上闲话,侍女们自外去寻得一时清闲,桌上夜薰香散出淡淡香气。
“皇上派洛儿前去办事是看中洛儿,臣妾怎会不允呢?皇上多想了......”兰妃娇嗔点点,虽是近四十岁的年纪,却也不失风韵,一双含情的明眸正款款地望着她的帝王。
“朕也只你是最深明大义的,点洛儿出行也有因着你的原因。只是此次出行非同寻常,若万一有个意外......所以,你也可以选择不让他去!”皇帝叹口气幽幽道。
“皇上,”听得此言,兰妃却也是挂不住了,可一想着还有昀王同去,便复又放下心来,“皇上不是说还有昀王同去么?昀王虽年小,可也是在风雨中历练的,听说在江湖上也有一席之地的,想必对外界情况亦有所了解。洛儿又是谨慎的性子,他们同去,能有什么事呢?皇上放心就是!”
皇帝听说,侧目望向兰妃,“真是难为你了,倒要反过来让你安慰我!”
“皇上,此本是臣妾分内之事!夜了,皇上还不安置么?”
次日清晨,阳光一寸一寸打在兰心阁中,暖暖的,叫人心神气爽。皇帝与兰妃端坐于柳下正用早膳。
“皇上,前殿传讯,说是昀王已归,正在养心殿待君!”秦海如此说道,面上不掩喜色.
“是么?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早说?朕去看看!”说着便要往外走,也没来得及听见兰妃那一句“皇上,您慢点。”亦没看见兰妃那略带忧伤的神色!
温暖的阳光把养心殿装饰的祥和美好,静静的却怎么也化不开那一抹墨色的忧伤!
沉静的双眸,无波却明亮,飘逸绝尘;倾世的容颜,俊雅无双;如段的墨发,如锦的墨衣映得养心殿也跟着暗了几分。那可是朕的晞泽?吟儿(怡妃,皇九子晞泽的母妃,怡妃生前为朝晞帝唯一所爱之人)!那可是朕和你的晞泽?如今已谪仙姿的晞泽!
皇帝微微一颤,整了整衣襟,似是信步走进了养心殿。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吉祥!”那一抹墨色跪向那一抹明黄!声音如练,竟无一丝杂质,竟也无一丝情感!
“嗯。”皇帝淡淡道,“起来吧!”
“谢父皇!”似是错觉,那声音越发的淡了。
“可已接到圣喻?”威严地仿佛他仅仅是一个君主。
“是,儿臣昨日已收到父皇圣喻!”
“你有何想法?”皇帝双眸中竟有了一丝柔和?是错觉吧?
“儿臣定不负父皇!”虽是表决心的话,可自墨衣说出却云淡风轻!
“嗯,很好,你下去吧!”望着那一抹墨色淡出自己的视野,皇帝眼中竟有什么滴落在地上了。晞泽,我要如何,你才可原谅我呢?吟儿,你怎么不帮我劝劝我们的晞泽呢?
“皇上!”见皇帝面上悲痛之色稍缓,秦海忙问道,“皇上,养心殿风大,皇上还是回沧寒宫吧!”
“朕今日去怡和苑,你等先行回宫!”皇帝转身,“还有,此事,朕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奴才明白!”秦海深明皇帝心意,带着众人缓缓离开,留得那一抹寂寞的明黄还在悲伤中无法回神!半晌,才缓神回来想那个心中尘封已久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