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是?”
虽然自己是硬生生地插到了书生和杨云的酒局里,但其实都余并不喜欢别人也这样做,特别是当这样做的人是一个陌生人的时候。
这人却有些不同,不知道是脸部线条柔和的缘故,亦或者是他周身的气场,都给人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让人生不出讨厌的心思。
像是意识到都余的不快,这名男子收敛了话语,只是淡淡回答道:“风吹雪。”
就像是独孤求败西门吹雪之类的名字,这种极有逼格的名字一报出来,冷冽的气息就覆盖了他整体的亲和气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敬而远之的高冷范儿。
这样子的人都余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产生了一股好奇之意,正想问些其他的信息,风吹雪却收起扇子,转过身稳稳地坐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有意思。
都余默默地记住此人的长相,这种夸张的颜值,倒也不需要多花其他的心思。
酒足饭饱,都余还要赶着去忙正事,书生已经趴着桌上呼呼大睡,只剩下杨云独坐桌前,一口一口地小酌,看起来倒十分惬意。
都余拱手离开,按谷月轩信中所说,往城内一家名为乾坤当的当铺赶去。
说来也巧,当都余离开的时候,风吹雪也是刚刚吃完,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出了酒楼。
“风兄往何处去?”
风吹雪用淡然的表情看着都余,缓缓道:“荆兄又是往何处去?”
都余拿出自己的钱袋子,晃了一下道:“最近比较拮据,这次出门就是要当一件东西换钱用。”
“哦?”风吹雪表情微动,似是不经意问道:“荆兄准备去哪家当铺?”
“乾坤当。”
风吹雪一挑眉,接着道:“那家当铺可心黑的紧啊。正好我认识那当铺的老板,不如你我一同前往?”
尴尬了,自己又不是真的去当东西的,而是去下单的,要和这哥们一起去,岂不是会露馅?
都余连忙推脱,风吹雪也不坚持,只是微微一笑:“那就……有缘再见。”
……
比起其他的当铺,“乾坤当”的排面着实辜负了它的名字,小小一间,既无楹联也无摆件,要不是有牌匾上的三个鎏金大字,都余还真不敢确定这像民房一样的地方是一家当铺。
也是,当铺生意不是天意城的主业,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才是,若真是坐大了当铺生意,这遮掩工夫需要的就更多了。
眼下这种清冷的景象,其实更适合他们这个行当。
都余轻轻迈步进去,果然,房间内部和它的外表一样,都是普普通通,并没有那种别有洞天的事儿发生。
坐堂的半大少年抬头看了眼都余,有气无力地问:“当什么?”
回忆着师兄的信,都余发现他并没有得到什么类似暗号一样的密语,听得当铺伙计问话,都余略一思索就拿出了那枚金色的小令牌:“当这个!”
当铺一下子黑了下来,随着伙计手微微一动,门口自然闭合挂锁,接着这少年的眼神瞬间变得热情起来:“您准备当多少?”
都余心想,这大概就是问价了,让客户提出价格倒也常见,就是不知道师兄给的估价准不准,找一个白无常是一百两,那再加一个许清澄就是两百两?
其实都余最近还是小小地发了一笔财的,有道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虽然黄骆是被烧死了,但他的财产,都余是理所应当地代替他做了分配。
村子没钱让那对可怜的父女入土为安,就丢在了乱葬岗上,都余专门拿了一部分钱请人做了棺材,重新安置了他们。
还有一部分钱用来清退了黄府的仆人护卫,至于那些曾经被剥削过的村民,都余却是没给他们半分钱,毕竟升米恩斗米仇,这么多钱,平均分下去就是微不足道,还有可能引发新的矛盾。
说实话拿钱这件事都余自己是犹豫过的,但这些村民,却好像都不记得有这笔钱,对于都余没把钱分出来也都觉得理所当然,还有人为没能力给都余赏金自责不已。
这种情况,别说东方未明了,就连都余自己都有些闹不明白。
回山后东方未明和他唯一的一次交流,就是讨论这件事。
他问的也很尖锐:“我们行侠仗义为的是什么?要是杀了坏人就能把他的钱据为己有,那我们和谋财害命的陕北十三雁有什么区别?”
都余自己也有些挠头,杀人的时候他表现得相当强势,但那视人生死为无物的态度其实是因为这个世界在他眼里非常虚幻,但等到钱财到手,分钱的时候,那些龙套一流的npc们的表现却让他感到手里的钱拿的着实烫手。
好像千百年来,都没人问过大侠们这个问题。
你们凭什么杀人?你们为什么可以凭自己的判断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你们和土匪差的又是什么?
快意恩仇,行侠仗义看起来很美,但事实上还是夺人性命的肮脏勾当,看着当铺小哥眼里闪烁着的金光,都余不禁想,大侠们和这些杀手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只不过一个为名一个为利而已。
正所谓侠以武犯禁,想必在这个世界的统治阶级眼里,所谓的武林江湖,应该就像是帝国庞大身体上的一道跗骨之疽,既想除之而后快,又怕伤筋动骨。
大仁侠,大仁侠,究竟何者为大,何物为仁,何人又堪称侠呢?
都余自嘲一笑,突然失去了追杀白无常的兴致,他看着当铺伙计,开口道:“我要当一千两。”
伙计眼中精光一闪,一字一句慢慢说道:“阁下要死当还是活当?”
这应该就是在问是什么类型的活了,都余想了想道:“我能当两次么?死当活当都有。”
伙计似乎从他的话里明白了什么,略带一丝笑意地说道:“当然,您这张牌子每个月可以当三次,请您到后堂来签当票吧。”
都余提了一点警惕,将精神力蔓延出去,显然这人已经看出来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如果不把后堂的环境探查清楚,他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如果不是利用精神力的观测,这当铺的后堂看起来和其他不景气的小当铺没什么两样,都是三两个老头子一样的鉴师和账房对着些文书在写来画去。
唯一可堪疑惑的或许就是老头子的数量多了些,一般情况下,这种大小的当铺,人手应该还要少上一点,管账的往往也承担了鉴物的功能。
但在精神力的扫描之下,后堂之后的洞天就一览无余,表面上看去两边是互不相通,但精神力却能清楚地看到,后堂之后的那些民居之内,有更多的人在来回奔走,更有人对着后堂做观察状。
不过却是没什么危险,民居内的人忙虽忙,但都是在例行公事,并不是什么见财起意准备埋伏的情况。
等等,都余眉头一皱,他“看”到的那个人好像有点熟悉啊。
这样的话,那人说的“有缘再见”就不是客套之语,不过他出现在的身份又是什么呢?
知道了没什么危险,都余也不再掩饰初次来到这里的真相,对于当票的填写方法不耻下问之。
这一行当的确是讲究信誉的行业,而且由于客户大多都是武林中人,事实上天意城的诚意一般情况下都是很足的,并不像某些世界观里的杀手组织可以一手遮天,大概因为这样,伙计对于客户的态度那是相当之尊敬。
不尊敬也不正常,毕竟,在这个世界,如果天意城都可以无视自家的客户,可以一手遮天了,那要置东厂于何地呢?
东厂的boss陈崇英陈公公,那可是绝世的超一流高手,堪比东方不败的人物,在他领导的东厂,又怎么会是纸老虎。
东厂与天意城,都余在脑子回味半晌,却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在出来之前,他也是查了许多资料,天意城十几年前出现,没人清楚地知道他们的目的,现在看来或许只为敛财,但有没有可能,这组织就是东厂安在江湖里的一枚钉子呢?
的确有可能,武林看朝廷走狗已是相当不顺眼,更别提那群阉狗,东厂想换皮进来搞风搞雨不是没有可能。但话又说好来,现在想恁多也没什么卵用,在没找到许清澄之前,这潭混水他是决计不会去趟的。
当票很快填完,几个老头子对着这两张单薄的纸来回研究,又从后面的故纸堆里翻翻找找寻摸出了些许书卷,两相对比又吵了几次后才点了点头,写了个数字,最后用手边的印戳盖了下去。
原来这里的价格是这样定的,当票一式四份,都余接过自己的一份,看到了两张上的数字。白无常的那份的代号是“白玉狮子”,作价700。至于许清澄,都余只是说一见倾心,并未注明她是那群奇人异士也就是所谓野道士的一份子。其实按照都余的情报,那群人最近也已经销声匿迹,大概是明白了这个世界不是靠武力就可以平推的,应该是潜藏了下去,等待完成最终破关任务的时机。
也因为如此,这价格对方给的相当低廉,那老头还很和蔼地告诉都余,按他的描述,这种女子寻找起来并不甚难,作价50已经是绰绰有余,连代号起的都是随随便便的“青铜古剑”。都余本想提价,但却没什么理由,要是说这妞其实挺危险的,又与自己的说辞不符,所以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天意城执行人员能有些职业道德,不会因为损失惨重无疾而终了。
交上了定金,往外走出了一两步,都余却是慢慢停下了,虽然信任那小妞的能力,但关心则乱,他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最后还是转过身道:“我的确是第一次来,大家这么热情好客,我本应该相信诸位,但是……我实在是爱煞了那名女子,所以不知诸位可否保证,能将其安全无虞地寻到,若能保证,加钱什么的都好说。”
一个白胡子老头缓缓地从座位上起身,对着都余道:“公子放心,我天意城不会自砸招牌,公子可有固定的居住地点,若有任何消息,我天意城必在第一时间送上。若是不愿透露也无妨,只需每月购买'收藏宝鉴',若其中有公子的当物信息出现,便可来此相讯。那女子的安全公子也大可放心,我们亦可再加一份护卫的单子,待事成之后再行支付亦无不可。”
都余稍微有些安心,点头一笑就离开了“乾坤当”。
出门之后,他在当铺门口停了一停,默默地收回了分布在四周的精神力,不过在收回的途中,他却是不小心看到了其余当票副本的去路。
其实这种事不需要细究,但都余却不小心看到了那人在争抢其中的一份。
他有些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