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
天意城于洛阳有分部,然而都余在进城之后却没有着急去联络他们,而是先去了酒楼准备吃些酒菜。
结果没想到这里看到了熟人,大厅里书生正和一位和师兄年纪相仿的侠客对坐饮酒。
印象中书生应该不是特别喜欢喝酒的人啊,都余虽然疑惑,但脚下并不迟疑,直接坐到了两人身边。
书生看到都余,突然一个激灵,他摇头晃脑,似乎想用刚刚醉酒的状态掩饰适才的失态。
“嘿,小子,偷溜出来的?”
书生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着都余,好像毫无异样,接着他冲着对面的人介绍道:“这就是逍遥派的老二,荆棘。”
没等书生引见,面前的侠客爽朗一笑,举起手中酒杯道:“在下天山派杨云,平日不务正业,四处云游,爱好访幽探古,饮酒读书,久闻荆兄大名,先干为敬,先干为敬!”
久闻大名?我这么多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个毛的大名,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都余给自己倒上了酒,一饮而尽,接着便道:“哈,杨师兄说笑了,小子久居逍遥谷,哪来的半分名声。”
杨云嘿嘿一笑:“荆少侠刀剑双绝且不提,但我说的大名是您'居庸公子'的名声啊。”
都余愣了一下,这时书生拿起酒杯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联想到刚刚他怪异的动作,都余好像明白了什么。
“该不会……该不会,书生你把我说的故事编成了书吧!”
真相被戳穿,书生讷讷不言,四十多岁仍然俊逸的面孔突然变得通红。
都余以前无聊的时候会给他们讲地球上那些著名的武侠故事,由于背景相似,情节曲折,这些家伙,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听得津津有味,然而都余只在外面写过《风云》一本书。
那本书并非地球上原本的武侠小说,是他来到这里后自己靠回忆魔改创作的,用的是“侠客笑笑生”的笔名。
之所以不把那些地球的武侠故事出版,一是回忆情节简单,但重现却没那么容易,二则他也害怕万一写多了被那些游戏者通过这些书发现自己的身份。
然而现在,书生竟然偷偷把它们都给出版了!
“荆少侠或许还不知道,有人已经用你的书写了一幅对联,正所谓'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卧槽……自己的确讲到过这十几本,但很多都是个大概,书生到底是怎么把梗概也扩编成书的?而且,该说是巧合还是不巧呢,这几本书还是正好让人弄出了一模一样的对联。
这岂不是大大地暴露了!
看到都余神色颇为不好看,书生不敢继续做缩头乌龟,他抬起头有些尴尬地道:“阿棘啊,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是为了钱才把这些书送去出版的……事实上我只是给书局看了这十四本书的大纲和片段,他们已经决定每年出版两部书,今年的两部书还没有给钱。杨兄之所以会知道,主要是因为这些书的完成,他也付出了一些劳动。”
杨云也突然间神情大变,只是思虑了一会儿,他就对着都余道:“荆兄可是担心我们会窃取你的名声?我和书生都有自知之明,并未在书上署我们的名字,这几部书完全是居庸公子所著,也就是荆兄自己。事实上,越俎代庖,捉刀代笔已经是我们大大的不敬,我自罚三杯。”
杨云说完便是连饮三杯,饶是他酒量不俗,如此迅疾的喝法却也有些醉意上脸。
作为这一计划的组织者和实施者,书生却是羞愧难当,主要是在这之前,这些帮忙的朋友都以为自己已经取得了“居庸公子”的许可,但今天被当事人戳穿,杨云一没责怪自己,二没推卸责任,反而是勇敢地接了这一口黑锅,实在是让书生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余长出了一口气,如果这对联只是这群编书人自己写的,没有流传到外界去就没什么太大问题。
他和忘忧七贤,大多是平辈论交,但事实上这些人每一个都对他有教授之恩,养育之情,可以说是亦师亦友,亦兄亦父,甚至当年还是书生和丹青一起在河流边上捡到的他。
出书这种小事,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刚刚所担忧的也无非是被其他的游戏者发现隐藏的身份,从而面临不利。
现在听完了两人的叙述,明白了十四本书今年只是要发行两本,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并不大,唯一的担心也没了,他哪里会去怪罪书生的不问而取呢?
都余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对着两人道:“其实吧,你们才应该署名。自家人知自家事,我虽然讲出了故事,但你要让我把它写出来,我是写不出来的。你们能够让它们圆满面世,该是我敬你们一杯才是。”
“阿……阿棘。”
书生嘴唇蠕动,厚厚的眼镜片下隐隐有泪光浮现。文人相轻,用别人的一词两句就是大忌了,更何况是书的思路和情节呢?
尽管说了是署都余的笔名,但书生心里却还是始终惴惴不安。因为在此之前他就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都余是否要把这几本出版,但都余却是坚决地拒绝了。
他不明白原因,可既然都余不愿意,他也无可奈何。只是明珠蒙尘,无人可见,这种痛苦对一个高明的鉴宝师来说实在是太痛苦的煎熬。因此书生终于是偷偷地召集了朋友,把这十几本书写了七七八八。
今日被杨云说破,他已经做好了面对严重后果的准备,没想到都余直接草草略过,这种心胸,他以前竟然从未发现。
心中畅快,书生大声喊到。
“好好,喝!”
觥筹交错,杯来著往,几人说喝便喝,都余除了给酒鬼治酒的时候尝过酒,其余的时候还没怎么饮过酒。但前世经验仍在,再加上古代的酒不烈,喝来喝去倒也没什么感觉。
这三个人中,书生与杨云是知己,都余也颇喜欢杨云的性子,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几个人越喝越开心,越喝越清醒。
“我告诉你们啊,你们也该取个笔名,比如说杨师兄不是喜欢考古么,所以可以叫摸金校尉,书生嘛,就叫新新书生。”
“摸金校尉取得是曹魏旧事,这个新新书生又是何意?”杨云有些不解。
都余打了个哈哈,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这三个笔名竖着一排就是“金庸新”啊。
想当年盗版金庸大大的作者,为了取出“全庸”“金庸新”“金康”之类的名字,绞尽了脑汁。
今天都余在异界重现了这些书,反而要用这种方式为大师留下名字,不得不说有些讽刺。
杨云久经沙场,都余有前世加成,只有书生,因为心结得解,喝得酣畅淋漓,不知不觉就面红耳赤,他已醉了。
一拍桌,一踏足,书生高声吟道:“尧不千钟,无以建太平,孔非百斛,无以堪上圣。酒之一物,妙哉妙哉。”
杨云赞道:“兄台高见,说起来,我们能饮此佳酿,全赖酒神杜康啊!”
“不不不,你错了。《说文》中解'古者仪狄作酒醪,舜尝之而美,遂疏仪狄、杜康作秫酒'。由此可见,酒神该是仪狄。”
“非也,非也,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不乐仕宦,惟重杜康。若非杜康造酒,何以名气如此之大?”
两人一时因创酒之人争执不休,直听得都余脑仁儿疼。
他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确琴棋书画都大有进益,但于儒家经典上却不求甚解,再加上除了书生,忘忧七贤的其他人对儒学也并不感冒,前世的教育也仍然根深蒂固,都余打心眼里对咬文嚼字的酸儒作风很是看不起。
他正想用“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的考题好好地嘲讽一下这两个书呆子,耳畔突然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两位大哥不要伤了和气。既然这位兄台提到了《说文解字》,当知道前宋《太平御览》中说过'仪狄始作酒醪,变五味。少康作秫酒。'晋陶元亮说的更直白,仪狄造酒,少康润色之,由此可见两位说的都没错。”
都余回头看来,只见说话之人头戴乌纱帽,身穿青色长衫,一手持着松梅扇,另一手负在背后,可谓丰神俊朗。
除了自家师兄,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相貌和自己不相上下的男人。
虽说帅气程度上相差无几,但此人面如白玉,晶莹剔透,真真地像是天上谪仙。在黄种人中都余算是白的,可还是跟这种比白人还要白上几分的人没法比。
乌纱帽,话说明代的乌纱帽普通书生能戴么?在这一方面,久居逍遥谷的都余完全是个小白,并不能以此断定这人的身份地位。
就算此人只是个普通书生,就凭有颜值有文化,当一个小白脸那是绰绰有余了。
另一边,虽然书生和杨云都不认识这人,但这小白脸不仅长得漂亮,又出口成章,最是讨他们这种人的喜欢,因此两人哈哈一笑,接受了这人的好意,不再继续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