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站在最雄伟的大厦楼顶,仰望苍穹,细数星辰,然后,热泪盈眶。
清朗如水的月色,透过罅隙,静静流淌,宛如细腻的溪水涓涓地汇聚大海,一层层铺开。而置于水底的城市,停下轮回的轨迹,在我脚下涅槃。
岚霭浓重得化不开,渐渐盖上黑夜里白色的灵柩盖,仿佛为涅槃做出最悲恸的最后哀悼。
仰望寂寥的星辰,窥视星辰流转的秘密,是我的宿命。然而,我对绚丽的星辰却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是,我即将独自离开我最亲爱的人,奔赴另个一国度,仅仅因为我是被选中的人。
桀,你的眼神总是带着琉璃般的悲伤,我读不透。我抿抿嘴角藏起弧度说,珉,那是因为你看不见悲伤。
珉,犹如她的名字一样,花容月貌浑然天成。是我尘世唯一的羁绊,也是我唯一一个不能直视的人。她的眼睛如同单纯的湖泊,清澈却深邃。而我的瞳仁却永远闪烁着冗杂的星辰,迷离破碎。
珉,我要离开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了,你会想念我吧?
我会为你祈祷。
你不会孤单吗,你不问我去哪里吗?
桀,我会思念你的。
我撩开珉的发丝,轻吻她额头,说,谢谢。然后,我感到怀里的抽搐,和听见肩膀上的哭泣。
氤氲的群霭沉重地压下,遮天蔽日,像似为阴谋拉下的帷幕。这座盘踞在沿海边缘的城市,常年浓雾萦绕,若非狂风戏谑非得不见天日。然而,雾都下藏着这个世界最为神秘的祭星台。
我是祭星台上的弃婴。
流金二十一载匆匆流逝,繁杂的琐碎犹如电影一帧帧的画面,讯息万变马不停蹄的遗落在洪荒的岸边,触摸不回。二十一年前,我被遗弃在一个被世人敬畏的称作祭星台的废墟里。当那个农民抱起我时,我隐约听到森林里凄厉的狼嚎。那时,我读懂了狼的哀戚,那时,我已经能读懂动物三秒钟内的思想。十六岁那年,珉来到我身旁,说,星宿的轨迹,年轮的车辙,终将断迹,浩瀚无垠,终归于无。这是珉对星辰的唯一理解,也是她为我做出的最单纯的悲伤。从那一刻起,我再也读不懂单纯,就如读不懂珉一样。
七岁那年,父亲逝世,母亲殉情。桀,你是我最亲爱的孩子,我为你感到骄傲,请你低吻母亲的鬓角,这是母亲临死前的遗言。从遥远的城里传来沸沸扬扬的噩耗里得知,父亲死于瘟疫,死于从动物身上沾染的细菌。噩耗里夹带了诘责,父亲是咎由自取,父亲成了全城的千古罪人。然而,我知道,森林的动物干净纯洁,绝不会带病出去。于是,当我踏进喧嚣的城市那一刻,我大骂一声,全是长满蚤子的低等动物。
每当仰望苍穹星辰,父亲坚毅淳朴的脸庞总是在星宿里拼凑出微笑,母亲紧紧依偎在丈夫身旁,俯瞰儿子深邃又桀骜的瞳仁。
我俯下轻吻珉柔顺的秀发,说,亲爱的珉,不哭。
浮动的乳白色雾霭越来越沉重,犹如嚅动在眼眶里的泪水,隔断视线,隔离星辰,迫使微弱的星辰在另一个天际黯淡下去。
雾露打湿了珉的发梢,淋湿了她柔弱的身体,珉全然不顾,微微低泣,说,桀,如果你是一颗星星,那么我只是一粒围绕你旋转的尘埃,请不要留恋我。
请问,广袤宇欺,我能拥抱最后的眷恋吗?为什么你安排她走进我的世界,却未待我看清她的容貌,就调谴我匆匆离去?
岚霭雾珠凝聚成雨,一滴一滴掉落,我仿佛听到了远古战场急促的鼓点,和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哀伤号角。苍茫的苍穹,血红的大地,馥郁的沏茶,腥臭的腐尸,哀伤的离愁,一点一滴撞击下来,直至淅淅沥沥。
我亲咬珉的耳坠,说,珉,你是我永恒的尘埃,请你自由翱翔。
混杂到嘴边的液体,是苍穹的哭泣吗?
珉,请你自由翱翔……
犹如暮春的樱花花瓣,飞舞在浮世之外。
犹如沉鱼落雁的美人鱼,在海洋深处,向着天空扶琴,然后,轻轻歌唱。
珉,过往的孤单寂寥,自从你出现以后,她们悄无声息的消散了,我在心里感到冉冉升起的温暖,慢慢融化长满荆刺的心墙。十一岁那年,你突然出现在祭星台里面的坟前,怔怔的看着美丽的冢梨花带雨。然而,十六岁那年,你让我突然明白仰望苍穹的意义,也使我突然陷入了星辰的迷阵不能自拔。
那一刻起,我曾无数次仰望星辰,推算星宿,请问星神,但是,我始终望不穿你单纯如白纸的水灵般的眼眸,如同望不穿的秋水遥遥无期。
珉,我到底是谁?
而你,又到底是谁呢?
珉,我的父亲是谁杀的?
珉……无数次无数次,去叩问你的心门,却发现你深如海底的湖泊里根本干净坦白。父母亲逝世后,我心思紧扣的瞬间,已经能读懂人类三秒钟内的心思了,唯独你的世界对我如此坦白,却又那么神秘诱人。
氤氲的雾霭化成泪珠降落,微风咋起轻轻拂去透明微薄的雾气,月光如华,星辰依旧。
珉,离我而去吧,我紧紧环抱珉,低低呼吸。
骤雨过后濛濛的水边,有彩色的蝴蝶翩跹起舞,苍白的天空出现恒古未有的死寂,仿佛所有星轨戛然而止,染上前所未有的肃穆和庄严,等待皇的归来。
天际缓缓呈现父亲淳朴坚毅的微笑,我第一次看见父亲伸出粗糙的手向我招摇,母亲依偎在父亲的怀里,一如当年自刎时决绝地微笑,英俊的儿,你是我的骄傲,我为你感到自豪……
父亲沧桑的脸庞随着星辰扭转,散落一地,那些支离破碎的晶莹飞花,将是我一生追寻的梦境。
我抱起昏迷的珉,再次俯瞰这个世界流动,为最后的挽留做出最终的诀别,然后悄然离开。
天际的黑洞,以尾宿为中心高速旋转,逐渐扩大,我知道,尾宿是苍龙之尾,尾宿之日不可求,三年之内有悲哀。
高速旋转的黑洞,吞噬万物生灵席卷而来,仿佛飓风飞柱一般直刺水球心脏。寒风凛冽,星辰仿佛沙石,任由黑洞戏谑摧残他们的璀璨光辉。
我站在制高点,皱起心网,想看清楚这个喧嚣的尘世在想些什么,我愿付出我的生命作为替换,哪怕是三秒钟的释怀。
黑洞洞口宛如天空被捅出的一个巨大窟窿,窟窿中间站着一位耄耋之年的苍发老人,一袭玄青道袍静若似水,纯白的长眉神闲气静,飞快的风速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我微微鞠躬致敬。
亲爱的皇储之子,我来接你了,浑厚混沌声音点住我项韧带上的哑门穴,我无力反抗来自天边的迎接。
请允许我多逗留片刻好吗,我想好好再看看从这里流转出去的凡世。请陪我看看黏稠液体下最安静的城市,好吗?然后,我右手负背左手压腹,深深鞠躬。
星宿的轨迹,年轮的车辙,终将断迹浩瀚无垠,终归于无。皇,请你自重。
之后,我抬头仰望扭曲的苍穹,看见鹤骨仙风的老人,老泪众横。
然后,我看见佝偻的身躯里曾经英勇的英姿,然后,我窥见拐杖激扬战场的雄威凌厉,然后,我看见纯黑的瞳仁里消褪的桀骜不驯。
单手遮天运筹帷幄的星神,皇储之子在此叩问,请你老人家大发慈悲,告诉我,我是谁?请你告诉我,我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皇,跟我来吧,在这里你不再被迫离群索居,你拥有只忠诚于你的臣子,你拥有无限的力量,你拥有至高的权利……
我转身背对老人,望着脚下零星的灯火霓虹分散点缀窗口,仿佛腾空悬挂的繁华烟火,在黑暗中瞬间熄灭陨落,没入黑暗的苍穹,卷进高速流转的黑洞。
我听见老人垂下嘴唇的叹息,然后听见蹒跚的步伐声缓缓传来。老人飞离洞口,踮脚落到我身边,用布满老茧的手摩挲我的脸庞,说,可怜的皇……
风灌满老人玄青的道袍,老人长须飘摇在凛冽的风中,宛如孤单寂寞的白色身影在黑暗里摇曳。我说,这里的风虽然凛冽,但是她却总是给人温暖的感觉,没有瑟瑟的冰冷。
我在老人凹进去的纯黑瞳仁里,看到高高的衣领上露出半个头的我,形单只影站在最高点,为星星祈祷。
尘世浮萍如同过眼烟云,花开花落潮退潮涨自有她的轨迹,皇,我们不能改变落叶归根的自然现象,你该回去了。
老人鹤发童颜的面孔隐约浮现哀求的表情,我静静地微笑,然后转身望向熟睡的珉,眨眨眼睛摄下她绝代的绰约风姿,在我心里定格出最旖ni的风景。
我要离开了,珉,我会想念你的……想念你纯净的微笑,想念你无理的嗔娇,想念你……看星星时悲伤的眼睛。
巨大的窟窿拧转闭合,一老一少的身影从此消失在滚滚红尘。
苍穹如墨,再次陷入死寂,不知道过了多久,珉睁开眼睛,躺在楼顶,遥望天际,眼神琉璃伤感,仿佛无限心事掩埋在深不见底的湖泊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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