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上楼的时候，发现小妖房间里没有人，他四处寻找未果，有点着慌，跑到河边，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拦住过往的路人询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白发女子走过。买早点的老板告诉他，清晨看到一个他形容的那般模样的女人往那边去了。
他一路寻去，边走边打听，直到有人拉住他的胳膊。听到那清淡的声音才松了口气
“哥，你在找我？”
“死丫头一大早就玩失踪，你去哪了？”钟山回头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小妖，眼前一亮。缎子般地乌黑长发垂在肩头，紫色暗花的棉质旗袍，斜搭着银灰色的兔毛披肩，黑色的长靴。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是骨子里的风韵在眉梢飘落。
“这身行头不便宜，你可真舍得花。看来是活过来了。要不然不会想起来捯饬自己。”钟山调侃着看了小妖一眼。
小妖道：“刷卡的，我没那么多现金。我那头白发回头率太高。还是染了的好。半夜里出来会把人吓死。”
“刷你男人的卡？你真舍得。”
“不，自然舍不得他的卡。是你的卡。”小妖冲他顽皮的笑笑。
“我就说吗，胳膊肘子往外拐。你这个败家女。一定没还价？”他宠溺的摸摸她的头。进步很多，这是好现象，能够开玩笑了。总比每天对着一个不说话的人偶强。
“去喝茶吧。哥”小妖指着路边的茶楼轻声说。
茶楼人并不多，两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台上正在唱着昆曲“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小妖听的痴了过去。是汤显祖《牡丹亭·惊梦》，听的她的内心一片荒芜。禁不住要落下泪来。
“回去吧。”钟山拍拍小妖的肩膀“你需要时间，不能说一下子就适应了，有个好的开头已经不错了。”
“没关系，以后的路要一个人走。总的面对的。”小妖抬起头来，硬硬的把眼泪吞下去。
午饭过后，小睡醒来的小妖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河上的船飘来飘走。每一次都载着不同的游客从她窗前经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钟山在一边自斟自饮的喝着茶。一边观察着她。
“哥，让你的人回来吧。你想查什么我来告诉你。”小妖打破了沉默。
“已经回来了。”钟山把一沓照片扔到了藤桌上。“很多事都查清楚了，我说给你听。有第一手资料，你可以去起诉那娘们。”
“不必了，哥。我不想知道。我不想活在仇恨里。”小妖叹口气。“告了她，我没了的孩子能回来吗？告了她，我跟啸风就能相安无事的过日子了？告了她。我承受的一切痛苦就能忘记吗？放别人一条生路吧。人在做，天在看。就算我们官司赢了，得到了什么？她坐牢？还是经济的补偿？到时候她的家就真的完了。”
“你这个时候还考虑她的家，她给你带来了什么？伤害，痛苦，仇恨，耻辱。你记吃不记打呀。他的家完了不是正好，你操的哪门子心。最起码让啸风知道事情的真相吧。让他明白他的女儿怎么没得，他的枕边人是那路货色。就算关上灯，女人都一样。啸风也不能找了那么一个没素质没品味的农村娘们吧？。”钟山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妖到现在还维护那家人家。
“哥，啸风知道了如何？能改变什么事实？你把这些资料拿给他，就是扔到海燕脸上又如何？啸风也只能说是我们伪造的。这么多年了，他岂能不知道海燕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明白的是啸风顾及的不是她，是老爷子。老爷子是不待见他，可那是他爹，爹只有一个，女人没了可以再找，爱人没了，可以做行尸走肉。但不能伤及他爹。”
“迂腐。他不是还有其他兄长吗？”钟山在想悠然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啸风，当时他答应的很勉强。现在看来悠然似乎有所指。
“那些兄长都在外地。帮不上什么实质的忙。远水解不了近渴。啸风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就是他大哥做的决定，做了一些事情。啸风从小跟母亲亲厚。母亲的死已经让他痛苦不堪，如果父亲再因为他出事，那后果就是我们在一起都未必幸福。老头86了。还能活几年？哥换了你，让你在你爹和你女人之间选择，你选择谁？”
“这需要选择吗？两个都要冲突吗？照顾他爹是应该的，心疼自己女人也是天经地义的呀。毕竟老爷子百年之后，要跟自己的女人过一辈子呀。”钟山有点糊涂了，“他爹是他爹，跟你有什么冲突那？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跟你分开？你在他身边也是个安慰呀。”
“我有了小宝之后，我找过他，我自己无所谓，我希望孩子能有名分，当时他做了安排，但是没有告诉我，我以为他忙得顾不上我。就找了他妻子，本意是想可不可以孩子将来户口落在啸风那里，谁知道海燕是那种泼妇，闹了个天翻地覆。她的家人还有他的家人差点没逼死啸风。啸风的电话被扣了，银行卡被没收了，老爷子更限制了他的自由。”
“也就是说这些年，海燕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对吧？你跟他这么多年他一直隐瞒了事实。”钟山慢慢开始梳理问题的症结。“你这个笨蛋女人，上来就错了，结了婚的男人，你跟了就跟了。还不早点下手，把海燕挤出去，现在好，局面相反了”。
小妖的脸色一片惨白。没人知道她的心痛，只会说她活该。她不能说开始我不知道他结婚，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这个世界哪有迟了这回事？浪子回头还金不换那。她不能说我不忍心伤害那个无辜的女人，到了今天受伤害最深的却是自己还有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
“继续说。”钟山开始觉得小妖对爱的坚持是错误的。
“在大家眼里我是个入侵者。他们只看到了海燕照顾他的父母这几年的付出，没人去想我守候在他身边7年。7年我付出了什么？不仅仅是时间，还有心血。所有的人都只看到他在外面有女人，没人去问他想什么？他这些年怎么过的？可是我知道。就因为我知道我加倍的疼他，不忍心他受半点难为。是，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破坏了他的家庭。我勾引了她的老公。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这样只看外表，不看本质的。”小妖在心里哭泣，认认真真的去爱，坦坦荡荡的去做人，到了最后却是这个样子。
“别人这么看，无可厚非。传统的道德观念就是这样的。海燕大闹也没错。只是这个女人闹下去只能把老公赶走。你们过得好就是了，管别人说什么？他妥协了是吧？顶不住家庭的压力跟你分开？囡囡，如果这样那只能说他以前爱过你，不代表现在依然爱你，在轻松的时候，闲暇的时候，没有压力的时候。可以跟你卿卿我我。但是当局面发生了变化。有了利益冲突的时候。放弃你也是正常的。足以说明你在他心里的分量不够重。毕竟“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温莎公爵只有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也是背了一个千秋万载的骂名。只是一个男人让一个人女人跟了他这么多年，就算没有爱还有感情还有责任。不是出去嫖，吃完抹抹嘴就走。这小子做的有点不地道。违背道义二字了。”钟山在心内想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帐是要算算了。
“从那时候起我跟他的一切就都开始改变。他无法联系我。我怀着孩子，有时候情绪不稳定。他被重重压力压的喘不过起来。一边是他爹，一边是我。我们偶尔也会吵架。但是他还是想尽办法来看我，尽可能照顾我。想尽办法给我钱。孩子还小的时候，他让我去打掉孩子。他怕我的身体承受不起。随着孩子的长大，虽然还没有做好做父亲的准备。但是跟我同样的心情去迎接孩子的到来。直到我出了意外。为了我的命，手术的钱他去求他的妻子。并且答应海燕不再跟我来往。”小妖说到这里，痛的一口气没上来，憋住了。
“囡囡，喝杯热茶慢慢说，我们有的是时间。”钟山轻拍着小妖的后背。
“不对呀，悠然上次去看你，给你留下足够生孩子的钱了5000英镑你生5个孩子也够了。”
“中间出了偏差。我跟啸风之间发生了太多的阳差阴错了。”
“也就是说这个手术导致了你们最终分开的？”
“他说让我跟你走，他已经没有能力和精力照顾我了。”小妖的嘴唇咬破了，想起当初看的那句话。她当时跟死了一样。
“他说让你走，你就走？这会你可真听话。这一听话不要紧走上了自杀的路。你牛呀。”钟山气的火冒三丈。
“你犯了四个错误，第一、当你知道他有老婆的时候就该趁热打铁，赶尽杀绝。现在倒好，做了7年黑市夫人。反被踢出局。
第二、当时他妻子闹的时候，你也该杀上门去，让人家知道你7年得辛苦，最起码你怀了孩子，不是让你母凭子贵。是让你牵制住海燕让她不能玩手段。伤了孩子。现在好，孩子没了。
第三、他说让你走，你就心甘情愿得走？开的哪门子玩笑，是，当初你情我愿。现在不爱了，玩够了就甩了？总有个说法吧。总的说出一二三四来吧。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事情闹出去。你有啥损失。不错，你是第三者不假，一个巴掌还拍不响那。是他欺骗你在先，他不负责任在后。天底下总有个说理的地方吧。咱们不要他们赔偿。咱们也去大闹一场。先出了心头这口气再说。你忍气吞声，没人领你的情，反而更加不把你当回事。
第四、你对海燕太客气了。你的退让让她跋扈，你有什么错。就是有错也是她老公的错，她算干什么地。最后你让她算计了。笨蛋。这种女人根本就是软的欺硬的怕的那种。以后别说认识我。你怎么变得这么懦弱。还是那个砍人不眨眼的小妖姐吗？”钟山气的把桌子给掀翻了。“现在就走，我倒要问问，有这么玩人的吗？算什么东西？”
“哥，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小妖拉住暴怒的钟山。
“闭嘴，不想我第三次打你，就给我闭嘴。他爱你吗？你傻呀，人家卖了你，你还数钱，为这种男人寻短见，你疯了。爱你会在你这把年纪的时候扔下你。还说是为了你好，他妈的，他早干嘛去了？认识你的时候他干嘛去了？那会你刚三十出头，干什么不好干。有这么欺负人吗？他当你什么？现在就去订机票。”钟山气的脑门子都疼。
“哥，就算你打我，我也要说，他比我更痛，我可以哭，我可以跟你们说我的委屈。我可以选择死亡，而他不能。他宁可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误会他，他宁可不跟我联系让我恨他。他宁可违背自己的良心去撒谎。只因为他同样爱我。他希望我过得好。”小妖一脸的决绝。
“你脑子让驴踢了，气死我了。”钟山恨小妖的不争气，她吃错什么药了？
“你让我把话说完。你们都觉得他欺骗了我。觉得我傻。不愿意接受事实，面对事实。但是这个世界只有我真的了解他的心。真的去关心他的心，有谁站在他的立场上去想过他的感受和委屈？
他的父母亲觉得他不懂事，没出息，没有像他几个哥哥一样成就一番事业，有谁想过，他要常年照顾两个卧床的病人。马不停蹄衣不解带。他还有什么精力和心思去做别的事？为此他错过了多少机会？
他的几个哥哥美其名曰家里财产全部归他，不争不抢，对老人只有过年过节才来分担一下。有谁知道，他几夜几夜不睡的守着他爹。生怕老人有什么意外，做一天孝子可以，做一个月孝子也可以，一年那？长年累月那？
他的妻子指着鼻子骂他废物，就因为他夫妻生活满足不了她，就因为他没有像别人那样开公司赚大钱，让她光宗耀祖。她知不知道，他喝醉了酒，坐在地上哭，然后自己打自己的脸。她知不知道他的自闭症怎么来的？他甚至麻木到只能通过游戏来宣泄自己的内心。
他从小的一起玩的朋友觉得他废了，跟他疏远了。就包括我在内，有时候也会埋怨他没时间来看我，不关心我。所有的人都在索取他的爱。有真心谁问过他？他的压力，他的感受，他的需要。
我眼看着他苍老，我眼看着他一天一天衰弱。我心疼，我着急，我痛哭，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能照顾他的身体，我也不能分担他的疲累。我只能在一边默默的守护着他。所以我宠着他、我惯着他、我心疼着他、我迁就着他。你告诉我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要求他为我做什么？”小妖哭的泣不成声。
钟山无力的坐了下去。他从来没有看到这个女子的这一面。她是在用心爱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还有心？
“他的经济和自由被限制之后，他觉得他没用，他痛恨他不能照顾他的女人，最起码物质上和精神上的照顾他都做不到，就不用说别的。所以他让我走，他怕我跟着他受苦。他不知道还能给我什么？他怕我在等待中枯萎。他是个人，不是个神，他需要爱，需要关心，现在他已经被逼的喘不过去气来。我能不走吗？我再杀上门去，这个世界上连我都不明白他了，要活活的逼死他吗？”小妖眼中的泪变成了淡红色。
“这就是你离开的原因？你知道这些那为什么要自杀？”钟山觉得胸口一阵阵的发闷。
“我恨他，我真的痛恨他，恨他不明白我。他看轻了我。我之所以走上那条不归路除了生无可恋，没有他就没有了我。最重要的就是我用整个生命去爱他，他居然不明白我。我拿我的生命来惩罚他。是，他的优柔寡断，他的软弱让我跟他错过了在一起生活的最好机会。是，他没有给我名分，但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他一直在我身边，伴着我，陪着我。名分算什么？婚姻算什么？就是一张破纸。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却不适合我。从我跟他的那天开始，我就发誓这一辈子我跟他生死相依。从我成为他女人的那天，我就决定一辈子对他不离不弃。他可以不要我，但是我不会背弃誓言。我用我的一生来守候他。至死方休。”小妖泪中带笑，笑中带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