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
天色微醺。
三星连珠。
上签。
大吉。
哥,请你放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瑾瞳在心中默念。
瑾瞳轻抚琴弦,弹拨一曲《意别离》
——悠悠三千水,茫茫万里空。与君此一别,何日再来还,念君只待夜长安。风也萧萧,雨也寒,无边波涛梦江南。意别离兮,魂亦在,星垂平野,独兽哀。悲哉,痛哉,盼归来。
瑾瞳把涯介丢给了珞麦凛,如果发生意外,通灵的涯介会带他来寻自己的。
夏雨雪。
不知不觉的竟飘起了夏雪。瑾瞳独自一人向北走着,在南方留下一串脚印。有时候,瑾瞳会停下歇息,回头看看那深深浅浅的脚印渐渐被大雪覆盖。愈来愈冷了,北风猎猎地扬起大雪,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碎碎的雪,瑾瞳莫名地感到了心疼。
不远处,有一个明亮的光点,瑾瞳走近一瞧才发现是一只受了伤的黑兔。瑾瞳竭尽所能为它疗好伤后,黑兔跳了跳,忽的变成了人形。
“谢谢你。在下是魔族的三皇子残素,恩人如不嫌弃,请赏光去鄙人的寒舍一坐。”黑衣人彬彬有礼的说。
瑾瞳一愣,自己早该料到的,在这茫茫大雪中突然出现个黑兔,必有来头的。略微权衡,瑾瞳决定小憩一下。
残素抬手一挥,像是划破空气似地。在他的牵引下,瑾瞳向前跨了一小步,便立刻看见了一座宫殿,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绝对是不恰当的,因为这竟是一座冰砌的宫殿。
“恩人自京都远道而来,想必早已是疲惫不堪……”残素似乎在笑,但好像又不在笑。
“你怎么知道我来自京都?”瑾瞳警惕道,似乎有些不对劲,瑾瞳的手不自觉地悄悄握住了剑柄。
“嗯,这个,”残素变得有些局促,“恩人里面请!”他推来宫门却没有回答瑾瞳的问题。
见状,瑾瞳暗暗提醒自己要小心提防着。
殿内四角由四根长柱支撑,分别刻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灵兽。殿顶是刻有连耳三兔图的圆形拱顶,整个宫殿以银色为主,至晶至透而无杂色。
“鄙人刚刚命人设下宴席,以报救命之恩。”残素微微欠身。
“不用麻烦了。就歇歇脚而已,时间紧迫,我还要继续赶路。”心中的不安令瑾瞳拒绝到。
“磨刀不误砍柴工,恩人先做小憩再走不迟。”殿门缓缓的关上了。
瑾瞳心中不知为何一种不安缓缓升起,并渐渐强烈。
五光十色的菜肴摆满了圆桌,晶莹剔透的玉液琼浆酌满杯盏,轻衣长袖的舞女翩跹起舞,慑人心魂的丝竹悠扬渐起。
“先敬恩人一杯。”残素举杯。瑾瞳亦举起杯欲饮,忽然觉得颈上佩戴的桃木符热得发烫,便偷偷的将酒倾在了衣袖中。
一炷红香后。一名青衣舞女舞至瑾瞳面前,令人眼花缭乱的长袖间飞出一柄短刃直刺瑾瞳的眉间。桃木符飞弹而起,迎住了刃尖,瑾瞳一怒之下掀翻圆桌,抽剑而起:“残素小儿!我救你性命,你却这般恩将仇报!”
“恩人莫生气!”残素悠然立起,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若不是我自残,恩人恐怕也不会来此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般加害于我!”
“恩人莫怪…,在下也不是想取你性命,只是想请恩人帮个忙而已……我这宫殿需要一个人的元气支撑,所以想请恩人帮个忙。”残素眯缝着双眼,似笑非笑。瑾瞳念动剑诀,剑气驭天,直刺残素。可残素转瞬移形,依旧是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恩人切莫动怒,人是敌不过魔的!”
瑾瞳气急败坏,一刻不停地将剑刺过去。
“想出去也可以,当你在我这宫殿里任何地方能用身体融化出一个‘大’字时,门自然会开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渐渐淡化消失。
寒气逼人,很快瑾瞳便不知道寒冷了,火诀无法催动,在这冰冷的宫殿里,瑾瞳的心越来越冷。也许,自己真的出不去了,寒意侵蚀着瑾瞳的身体。瑾瞳握紧了桃木护身符。“与君同在”四个小字这般刺眼,冰澈,你真的与我同在吗?珞麦凛已经在路上了吧?瑾瞳感到一阵虚弱,元气正在散失,睡意袭来,抵抗不住地闭上了双眼。涯介就要到了吧?
睡梦中。瑾瞳看见了白色的玫瑰,白色的睡莲,白色的银杏,白色的宫殿以及白色的人,过去的种种化作烟云飘来,悄然在瑾瞳心中滚成了雪球。那些明媚的微笑,那些温暖的话语,那些关切的眼神……如今都成了白色,白色!唯一没有变白的竟然是那些鲜红的血液!难道说只有鲜血才是最真实的,难道只有鲜血抵得住岁月的流淌,难道只有鲜血才能记录历史,难道只有鲜血才能长存?鲜血刺眼地流淌,肆无忌惮地弥漫、张狂地充斥着整个时空。什么也掩盖不了……
浑身有一种被抽空的感觉,元气正一点一点丧失。
瑾瞳好像听见了打斗声,好像又没有。
是珞麦凛来了么?
可是,残素说人是敌不过魔的,那珞麦凛又怎么能敌得过,他也是个人啊!那红玉涯介呢?它不过是一匹马,一匹麒麟马而已……
似乎感到了温暖,还是幻觉?浓浓的血腥味。是珞麦凛来了吗?瑾瞳费力的睁开眼睛——是他!可是,是怎样的他啊!——银色的发丝零乱,银底绿丝袍成了碎布——沾满鲜血的碎布,他的手颤抖着,因失去血色而发紫的唇也颤抖着、哆嗦着,他说:“公主,珞麦凛带您出去!”而他浑身都在流血!这时残素狰狞的声音在瑾瞳耳边回响起:“想出去也可以,当你在我这宫殿里任何地方能用身体融化出一个‘大’字时,门自然会开的。”瑾瞳气若游丝地告诉珞麦凛要破咒。可是瑾瞳浑身冰冷,怎能融化这一片冰雪。珞麦凛想了想,抱紧了瑾瞳,滚烫的鲜血浸湿了瑾瞳的紫衣。温暖的感觉,瑾瞳的眉头舒展开来。身下的冰雪也渐渐消融,一个血色的“大”字深深的烙印在银色的冰雪中,大门缓缓的开启。突然,瑾瞳觉得身上一沉——珞麦凛失血过多,昏厥过去!
瑾瞳慌忙将他扶上马背,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顾不得身体虚弱,瑾瞳召出神唤,再次动用了金莲的力量。异色花瓣包裹住珞麦凛,不多久便蒸腾出丝丝热气,莲瓣忽的收紧,像是融入了他的身体,珞麦凛大汗淋漓,面色恢复,清醒过来,说:“公主,臣下保护不力,让您受惊了!”
瑾瞳牵动嘴角说着没关系,却悄悄地转身吐出了一口鲜血。
涯介踏蹄长嘶。
日子悄悄走开,时间越来越少。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瑾瞳默默地对着星空祈祷。
残素竟被珞麦凛杀了!人不是敌不过魔的吗?那怎么?珞麦凛笑的无邪:“臣下只是想着公主还在等我,大皇子还在等,全极柢岚的百姓还在等,就拼了命的去搏斗、去厮杀。魔,终究不过是发了狂的人罢了。”墨绿色的瞳仁里似隐去了什么。瑾瞳注视着他的绿眸,想要知道里面含着什么,可是珞麦凛很快的垂下眼睑,谦卑的说:“公主殿下,臣下离开京都前曾听说有这样一个消息:吐谷默皇朝歌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休战,而且想要面见公主,皇上以公主玉体欠安为由将会见推迟了两个极柢岚年,朝歌也同时表示,在这两年内不做任何攻击。皇上喜极——大皇子重病在身,终日昏睡;公主在外;至今未归的二皇子又不知下落。如若战争爆发,所起祸患不可计数。孰料朝歌皇竟提出如此正中下怀的建议,皇上一口答应,并表示愿意和平共处。不过,臣下并不是太明白朝歌皇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朝歌。冰澈。
他怕是认出自己来了。瑾瞳思忖着。虽是被自己一口否认,但是作为吐谷默的皇想要调查清楚实在是易如反掌。那么,他现在是朝歌还是冰澈呢?而自己又是谁呢?
“公主?”珞麦凛轻唤到。
瑾瞳一惊,从思绪中醒来。
“现在还剩下多久时间了?”
“五个月多一点。”已经过了十九个月了吗?
“时间不多了……”瑾瞳喃喃到。
“我想,我们很快就能回去的。”珞麦凛的声音饱含喜色。
是的,也许就要不了多久了吧,因为刚刚经过的界碑上清清楚楚地刻着三个字——梵烟岭。好涯介!真不愧为一匹红玉麒麟马。瑾瞳拍了拍涯介,涯介突然腾空而起,跨国界碑——又是一个结界。世界重重叠叠地排列着,而自己就在其中穿行,却不曾遇到相同的结界。自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吧,再也回不到起点了。共有一个时间时,便失却了那所有的空间;空间合闭时,时间却差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