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事歇息,赵奚便下令拔营起行。
此地距邯郸一千三百余里,其中近半为崎岖山路,初步估计八到十天能够赶回邯郸,万一哪天赵奚兴起,耽搁一两日自然另算。
一路上赵奚都呆在车里整理收集到的民间古风诗歌,除了吃饭始终都不下车,这倒使史良对他刮目相看,说不定赵奚还真是一个风雅之人。
而史良则兴致勃勃的跟两个队长打的火热,一路询问古代统兵打仗之法。赵奚早有交代,加之士卒们大多崇尚强者,最重要的是史良对谁都彬彬有礼,和其他侯府武士高傲的作风完全不同,因此两个队长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个队长一个叫连峰,一个叫许亦,两人一路跟史良并马齐驱,走在队伍前方。
远远看到一条河流,许亦道:“行军打仗,遇到河流之时,必须派出斥候先行过河,一是查看河流深浅,水流速度,再者就是探查河流对岸有无敌人伏兵。”许亦说话间连峰已经派出斥候。
许亦接着道:“倘若水深尚不过小腿,而且水流也并不湍急,那么只需令士卒直接趟过。若是水流湍急或者河流过深,那便视情况而选择是搭起浮桥或者伐木造舟。”然后又分别叙说搭建浮桥与伐木造舟之法。
史良听的连连点头。
许亦指着前方斥候手中旗帜挥出的姿势道:“看,这旗语便是说河水较浅可直接过河,前方也并无伏兵。”说着率先纵马入水。
感受着脚下哗哗流过的河水,史良听许亦继续说道:“过河之时,一般要派出两支小队前往上下游掩护大部队过河,以防万一。当然了,就像在这宽阔的平原上,一眼便可看到头,自然就无需麻烦了。不过夏秋之时草木旺盛,其中也是可能隐藏伏兵的。作为统兵将帅,自须万事小心,有句话说的是‘宁可做了错,不可错了做’便是这个道理。至于过河顺序,一般来讲都是士卒先过,辎重押后。”
“而行军之时,作为全军统帅,一定要对大军四周百余里的形势一清二楚,哪里是平原,哪里是山谷,哪里易守难攻,哪里有利于敌人埋伏,都得了然胸中。这就需要丰富的战前准备和精明能干的斥候来保证了。至于山区作战,连兄最为擅长,不如让他为你讲讲。”许亦不厌其烦的讲解半天,最后让连峰接棒。
连峰道:“山区作战较之平原作战要麻烦许多……”
就这样在和两名队长的交谈中度过了三天。三天里,史良对这时代的行军打仗诸般事宜大致了解了一遍。自己之前的作战经验在这里大多根本用不上,毕竟时代不同,武器装备不同,而且战争的方式也更加不同。
期间史良也将现代军人的一些训练手段讲给二人听,二人听后大呼“妙极”,更是将史良看做天人,敬佩不已。
第四日开始,便进入山区了。一入山区,行进速度顿时慢了下来,而赵奚也终于弃车凳马,与史良通行。
赵奚深深呼吸几口,叹道:“可真是累坏我了。”
史良笑道:“此等小事何须公子亲自动手,只需交给下人即可。”
赵奚摇头道:“我不放心他们,还是自己来妥当一些,再说——”赵奚凑过头来在史良耳边轻轻道,“这次着实采到许多不错的诗歌,其中一些庄姑娘定会喜欢。”言罢哈哈大笑。
这时蔡姮上前道:“大公子,我去后方查看查看。”
赵奚点头道:“有劳蔡先生了。”
看着蔡姮离去的身影,史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按说像夜间查哨,日里巡视军队这些事情根本轮不到他来做,但每天蔡姮都乐此不疲。就连许亦连峰都有抱怨,说蔡姮管的太宽。
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吧,也许人家只是为主分忧。史良想道。
此时已近正午,许亦连峰二人下令大军停止行进,起锅造饭。
赵奚策马狂奔,将大军远远拉下,史良也紧紧跟上。
猛然间赵奚一拉缰绳,胯下宝马立时停下,嘶叫声中前蹄扬起,赵奚掉转马头,侧马扬鞭,指点着广袤山川赫然道:“如此锦绣河山,怎能不引众英雄为之折腰?人生苦短,不但要及时行乐,更须在这世间大展手脚,青史留名,岂不快哉?”
山风拂过,史良被赵奚话语勾起豪情万丈,不禁再次吟出诗仙佳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赵奚击掌赞道:“好,好,好一个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想不到史兄境界比之赵奚不知高了多少。”
史良笑道:“一时感慨,有感而发。倘若真能做到如此,那便是圣人了。史某自认离圣人距离尚远,深藏身与名也无非是说说罢了。”
赵奚道:“如果让义士深藏身名,那便是主事者的大错了。如此义士自当流放百世,为万千人颂扬。对了,史兄,请恕赵奚孤陋寡闻,不知这‘吴钩’是何宝剑?”
史良道:“在下也未见过,只是听闻先父曾经说起。”
赵奚道:“原来如此,史兄此诗铿锵有声,豪放无比,不知诗名是什么?”
史良随口道:“就叫‘侠客行’吧。”
赵奚点头道:“‘侠客行’,好名字。也唯有史兄如此侠客,方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哈哈。”
史良笑着谢过赵奚赞赏。
这时后方马蹄响起,有护卫追来,那护卫来到跟前,翻身下马行礼道:“公子,出事了!”
赵奚史良忙起身折返大军,一路上听护卫解说,方知后方出现一个千余人的马贼队伍,一路尾随。
赵奚,史良,蔡姮和连峰许亦两个队长以及赵奚几个护卫一同进入大帐,听许亦讲起才明白形势竟然如此险峻。那一千马贼已在后方八十里外,而根据斥候的回报,推测出为首的正是魏牟增手下二首领宁子乘,此人剑术卓越,彪悍无比,凶名早已流传在外。
闻言史良想起自己曾经以匕首射杀的那位马贼,想来便是与他们一伙的。
赵奚大怒道:“魏牟增那厮好胆,待我回到邯郸,定派大军剿灭了他。”
连峰从胸中摸出一块布条道:“我军斥候在大军行过的路上发现这个,请公子过目。”
赵奚接过布条,扫眼望去,勃然大怒,双眼射出凌厉眼神,在帐内众人脸上一一掠过。看到史良之时,停留片刻,史良也虎目放光,与他坦然对望。
片刻后,赵奚放下布条缓缓道:“我们大军之中有奸细。”
果然如此,史良暗道。
帐内众人一听有内奸,纷纷大惊失色。
赵奚咳嗽一声,众人放安静下来,只听赵奚道:“奸细之事,许亦连峰你二人当在各营中小心探查,一定要早日揪出。至于如何拒敌,你二人有何良策?”
连峰道:“回公子,贼子势众,唯今之计末将以为有两条路可走。”
赵奚道:“细细说来。”
连峰道:“是,其一便是公子亲帅部分护卫连夜赶路,先行回到邯郸,而我和许队长帅大军在此抵挡贼子,为公子赢取时间。但只怕马贼不单只有后方一千,倘若前方还有伏兵,那——”
赵奚挥手道:“我岂能舍你等不顾,自行逃命?你说第二条路吧。”
许亦连峰二人大为感动,连峰道:“第二条路便是我们寻找一有利地形,固守马贼,同时派出信使,手持公子令符,前往附近郡城调集援军。”
赵奚点头道:“就这样办,大军马上起行,寻找合适地方安营扎寨,固守待援。此地北二百里外便是方城,内有守军八万,统兵将军乃我父侯爱将董彻,可派信使带我手书前去求援。”
众人连连称是。
赵奚接着道:“我这便去写信,许亦,你点起八名机灵之人,在我帐前等候。连峰,你吩咐各营,准备起行,同时派出能干之人至前方查看地形。”说罢起身离帐。
“史良,你随我过来!”出账前,赵奚突然回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