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客店,史良寻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大概是地处偏僻小镇的缘故吧,这里客人并不多,客店一楼总共就设二十来处席案,客人却连一半都没坐够。
史良要了酒肉,思考起刚才一战。
与邹言一战看似赢的轻松,实则凶险万分。那邹言本身剑术不凡,又有敏锐的观察力和过人的计算能力,每每都能抓住自己剑招的弱点加以抵挡。如果不是自己由始至终都在气势上完全压倒对方,迫使对方始终不能反攻,那胜负之数当真难料。
“不知壮士可否赏脸,过来共饮一番呢?”一个声音响起。
史良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三十许,身着华衣,腰缠锦带,上悬玉佩,面貌颇为儒雅的公子向他点头微笑。
史良暗想不知这是哪家的贵公子,肯定是看到刚才的打斗后想招揽于我,倘若你来头够大,替你做事又有何不可?思虑间起身道:“公子有请,敢不从命?”
来到那人桌旁,大咧咧便即坐下,全然当周围环立的一众护卫为无物。
那公子拍手笑道:“壮士剑术绝妙,本人实在佩服万分!”
史良道:“公子谬赞,只是侥幸而已。”
公子问道:“不知壮士如何称呼,籍贯何方?”
史良答道:“在下史良,原本是河北人士,幼时因躲避战乱和父亲一起迁到邢郡大青山中隐居,去年父亲病亡,临终吩咐我可出山闯荡一番。”
公子点头道:“怪不得我听你口音像是北方人。”边说边举起盛酒的青铜盏,“来,让我敬史壮士一杯!”
史良也举盏饮下,还是第一次喝到这时代的酒,想来这时酿酒技术并不高明,这酒度数不算太高,比起前世的啤酒尚且略微不足。
史良放下酒杯问道:“不知公子是……”
旁边一个护卫接口道:“我家公子乃青阳侯府中大公子赵奚。”
史良微微一愣,青山曾讲过青阳侯赵霸,此人为赵国现任丞相,权倾赵国,当属赵国头号权臣。青阳侯府有食客三千,当真是属于那种颤一颤脚,赵国都要抖上三抖的人物。
史良忙拱手道:“原来是长公子,在下可真是失敬了。”
赵奚摆手笑道:“其他莫管,今日咱们只尽情饮酒。”言罢吩咐身边护卫斟酒。
赵奚道:“我这次离开邯郸,本意是到这边来采集古风诗歌,想不到竟然偶遇壮士,当真是可喜可贺,来来来,再饮一杯。”说完率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持箸轻击桌边发出当当节奏,伴着节奏轻声哼唱道: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史良汗颜不已,这赵奚歌喉相当不错,倘若放到自己前世,那定能成为一等一的歌星,而且此人笼络人心的功夫如此了得,起码自己现在就对他心生好感,他唱的这几句自己倒也明白,无非是说什么风雨交加,鸡鸣不已,看到君子怎么能不高兴呢?
史良作出敬佩模样道:“公子歌喉当真不凡,又能为收集古风不避风尘之苦,真乃大雅之人!”
赵奚摸出一块玉璧放在手中细细把玩,笑道:“人生苦短,当对酒当歌,区区数十年之光阴,稍纵即逝。”
史良深有感触,不禁叹道:“是啊,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赵奚浑身巨震,眼中大放异彩:“史先生之语当真绝妙,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这两句意境深远,更难得读起来如此令人感同身受,怆然伤感。”
史良真要汗颜了,忙端起酒杯,左袖掩着一饮而尽,同时在额头狠狠擦了一擦。李诗仙的这首诗在前世人尽皆知,可这里又有谁能知道?
史良道:“惭愧,哪里比得上公子,能吟能唱,在下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天籁之音。”
赵奚哈哈笑道:“史兄取笑了,天下擅唱者何其多也,远的尚且不说,只说我邯郸烟月楼中庄青烟庄姑娘,那歌喉当真是醉人心扉,闻者陶醉。”说着赵奚双眼微微眯起,仿佛回忆着庄青烟美妙的歌声。
史良不忍打断赵奚思绪,只好自己连饮三盏,史良以前便十分好酒,每次休假都要与战友到酒吧一醉方休,打架闹事,更是不提。运气好时得到某个美女青睐,还能来个一夕欢好。
片刻之后,赵奚睁眼,神情中颇有不自在之色,自哂道:“赵奚失态,先生勿怪。”
史良忍不住哈哈大笑,高声道:“美酒美女,皆吾所欲。大丈夫便当如此,何来失态之说?”
赵奚也跟着拍手大赞:“对极,对极!倒是赵奚妄自菲薄了,想不到史兄不但身手了得,才情了得,更难得性情豁达,不拘小节。佩服,佩服!”哈哈大笑不已。
这边桌上笑声连连,不断引得周围数桌上客人注视。
赵奚左边一名护卫大概觉得如此太不成体统,出声道:“公子——”
赵奚左手连摆:“不妨事,不妨事。但求一醉方休,其余小节管他作甚?”
史良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赵奚刚才是故意做出失态模样,其实只为引起自己好感,继而达到招纳自己的目的?如果当真如此,此人心机之深,不得不令人叹服,但对于赵奚的诸般做法,还是大大受用。
史良举盏遥敬:“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难得公子不嫌弃在下山野村夫,屈尊对饮,在下再敬你一杯!”
赵奚忙尽饮盏中酒,说道:“说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史兄妙句不断,张口即来,还自嘲为山野村夫么?寻常百姓识字都难,更何况出口成章?”
史良一愣,方注意起一个事实,此时造纸术尚未发明,诗书传播全靠竹简甲骨,只有达官显贵,富豪绅商家中方有,普通百姓哪里见过?
所幸史良反应极快,说道:“在下以前家境颇丰,家中也有不少藏书,家父更是请过先生教导于我。”
赵奚点头道:“原来如此,哎,连年战乱不知使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叹了口气,赵奚接着道:“赵奚不才,愿在这乱世中一展身手,建功立业,守护我赵国万民,不知先生可愿助我?”
史良暗叹一声,终于来了。面上却不漏声色,举盏再饮一杯。
缓缓放下酒盏,朗声道:“公子盛情,实在令在下汗颜,在下何德何能,能担当如此重任。”
赵奚目露炯炯之色:“先生身手不凡,出口成章,实在是万中无一,人中龙凤。倘若得不到先生相助,当真是赵奚此生之大憾!”
史良猛然起身,下拜道:“承蒙公子盛情,在下不才,今后刀山火海但凭驱策!”
赵奚大喜,忙拉起史良道:“先生快快请起,以后都莫要如此,你我如兄弟一般,无须多礼!以后有史兄相助,何愁大事不成?来来来,须当连饮三百杯!”
史良起身再次坐下,心里暗道:他妈的,要让我天天拜你我还不干呢!嘴里却道:“公子所言甚是,今晚不醉不归!”
当晚二人足足喝了十余坛酒,其中大半进入史良腹中,喝时尚且不觉,一旦起身却发现这酒后劲极大,如何被人扶入房间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当晚连连作梦,又是回到以前和战友们一起打架,又是将酒吧酒水屠戮一空,最后还抱了个美女回家,柔情蜜意,尽情欢好,当真是死去活来,那女子最后吃不消他肆意爱怜,竟然连连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