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亦低头还礼道:“连亦听说先生日前遇刺,因此特来探视。”
史良微笑道:“连兄有心了。”
连亦又道:“连某自从那日在烟月楼听先生大谈法治之道后,接连几天都是茶饭不思,苦苦思考,真是获益匪浅啊!”
史良暗暗好笑,先请连亦坐下,然后道:“在下胡言乱语,让连兄见笑了。”
连亦大摇其头,道:“史先生何须客气?连某已经将先生高谈禀告老师韩公,连老师都大为赞叹!”
史良奇道:“韩公也在邯郸么?”
连亦点头道:“正是,连某这次除了来探望先生之外,还带来韩公的话,请先生明日过府一谈,请教法治之道。韩公说,本来他应当亲自前来请教,但先生居住侯府,多有不便,因此特让连亦请罪。”
史良沉思片刻,答应道:“韩公久负盛名,应该史良前去拜见才是。不知道韩公居于何处?”
连亦答道:“韩公正在士大夫蔡明府中借居。”
史良道:“好,我明日定会去拜访韩公。”
连亦大喜道:“如此我先回去禀告韩公,做好准备,只等待先生明日大驾光临了。”
史良点头,并起身送连亦出去。
晚上见到赵奚,史良说出了韩夫当邀请他的事情。
赵奚听后只是淡淡道:“既然他诚心邀请,史兄你见见也无妨。明日可找一名护卫为你带路。”
第二日吃过早饭,史良就在一名护卫的带领下往士大夫蔡明府宅赶去。
到蔡府后史良让那护卫自己先回府去了。
史良上前通报了姓名,不一会便见连亦跟在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身后一同出府迎接,暗想这人估计就是韩夫当了,忙行礼道:“可是韩公?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只见那老者年纪估计已经超过六十,但鹤发童颜,精神烁烁,目光聚而不散,身躯直挺不见半分佝偻。身穿灰白长衫,头顶用青布束发,腰间用蓝布束腰。老者开口道:“正是老夫,老夫已经在家中等候多时了,史先生快快请进!”
史良随二人进府,这蔡府比起侯府,太尉府,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但是清幽别致,倒别有一番韵味。
韩夫当边走边说道:“自从老夫从连亦口中得知先生关于法治的论述后,深为先生之别出心裁而折服,而且觉得此法也大为可行。但还未及相见,就传来先生遇刺的消息,不便打扰,直到昨日才敢令小徒前去传话。”
史良忙道:“韩公说的哪里话,在下不知韩公身在邯郸,否则早就前来拜访了,还请恕罪。”
韩夫当口中发出朗朗笑声,道:“咱们就不说这些客套话了,快屋里请,老夫正有许多疑问要向小友请教呢!”
史良见韩夫当如此爽直,心中大生好感,道:“韩公请!”
一直来到蔡府后院一处小院落,看到院落中有一棵碗口粗的不知名树木,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史良见地面有许多落叶,约一寸宽,二寸长。大树左边十步外有一个小湖,湖中假山林立,湖面清澈,偶然还有鱼儿翻身跃出。右边不远是一片竹林,一棵棵竹子笔直而修长。
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史良不禁心中暗赞,一边随韩夫当进入大树前的小屋。
屋内陈设也极其简单,一边立有几个书架,上面摆满了竹木简,直看得史良暗暗咂舌。另一边则有几处席案,估计就是韩夫当招待宾客的地方。墙壁也悬挂着几幅锦书,上面龙飞凤舞的书写着许多大字,史良却大多不识得。还有一鼎青铜香炉摆放屋内,此刻正冉冉腾起阵阵青烟,闻在鼻子里清新淡雅。
韩夫当请史良落座,自己也在对面坐下,摆手吩咐连亦奉上好茶。
韩夫当一捋胡须,轻声笑道:“小友觉得老夫这里如何?”
史良点头道:“清雅而又别致,韩公不愧是当世高人,果然会享受。”
韩夫当面露笑容,道:“本来老夫在河东居住,但蔡大夫诚心相邀,又布置如此雅居,老夫不忍拒绝,便来到了这里。”
史良心中恍然,道:“原来如此。”
这时连亦再次进屋,将香茶奉上。韩夫当对他道:“你也留下吧,听听史先生高见必能收获良多。”
连亦点头道:“是。”说完退到一旁付手而立,却并不坐下。史良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也知道这时代规矩甚多,徒弟是万万不敢与老师对坐的,也只好无奈作罢。
韩夫当开门见山道:“老夫苦苦思考小友关于法治德治的说法,觉得确实有可为的希望。不知道小友觉得如何呢?能否在各国推行?”
史良思考一阵,道:“恐怕效果不会太好。”
韩夫当疑道:“这又是为何?”
史良道:“如今的各国,实际上所有的权利都是被君主,或者朝中大臣所把持,掌管一国臣民的生杀予夺大权。在这种君权至上的时代,即便有完美的法治制度诞生,也不会有太显著的效果。除非一国君主绝对的贤明,而朝中大臣也全无私心,用心治理国家,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即使有,那也是几百上千年才能出一个吧。”
韩夫当脸上动容,道:“君权至上的时代?难道不是如此么,一个国家不由君主统治那怎么可能?”
史良暗暗摇头,这个时代的人又怎么能理解到真正的民主与法治,嘴里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法治可能会进化到一个全新的模式,在这种模式下各种各样的律法都会相继诞生。我推测,那时候小到一件物品的买卖,大到对行凶杀人者的处罚,都会有完善的律法规定。而这些律法,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王公贵戚都必须遵守,就算是国家的君主都不能例外,正所谓‘大王犯法,与庶民同罪’。“
此话一出,无论是坐着的韩夫当,还是一旁站立的连亦,都被史良的话语震撼的张大嘴巴,一动不动。
史良嘿嘿一笑,再次抛出一枚重磅炸弹:“甚至于连君主的产生都会有明确的律法规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父传子,家天下。而是举行全民大选举,由国民来选举贤明的人担任君主之位。”
当啷一声,韩夫当手中的茶杯掉落案上,茶水溢出,顺着桌边流到他身上。但他却丝毫不察,只是颤声道:“这——这有可能么?”
史良点头道:“当然有可能,但是需要时间,很长的时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但我相信,终有一天这都会成为可能!”
半晌后韩夫当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脸上震撼的表情稍减,对史良道:“史小友所言当真匪夷所思,但又似乎极有道理。但老夫尚有几个疑问,不知道能否为老夫解惑?”
史良道:“解惑不敢,不知韩公有什么见解,不妨说出来一起探讨。”
当下韩夫当便问出许多关于法治的问题,诸如律法的分类,以及量刑的大小等等,史良前世虽说并不是什么法学博士,但对各种法律还都是略知一二的,而这些也足够解决韩夫当的疑问了。
期间士大夫蔡明曾经回府,前来见过史良,并安排饭菜请史良留下用膳。
饭后史良继续与韩夫当大谈律法。
如此数日,每天一大早,韩夫当就派连亦前来接史良去蔡府。
史良身上伤势尚未全好,加上韩夫当博学多才,谈吐不凡,史良倒也乐得每日与他交谈。到后来所谈话题也不单律法,更涉及到民土风情,逸闻轶事等等,也使得史良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入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