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方在地下室熬了三天,经历了几百次余震,除了垮塌声,整栋楼和小区附近只远远地听见一次人的声音,他知道自己麻烦大了。
过了今晚,明天再没人来附近搜救,就不能等了。就算刨墙也要出去。
蜡烛他已经不敢再用了,手电更要节省。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个屋子里困多久,他要在自己崩溃边缘时再使用这些资源。整个晚上又来了五次强余震,李十方已经彻底习惯了,他也太累了,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到床在摇晃,迷蒙的意识里他甚至想,就这样震死算了。
凌晨突然醒来,周围一片黑暗,感觉不到一点人类存在的声响,死亡的气息若凝若现,仰面躺在床上傻傻的想了半天,李十方希望现实告诉自己之前三天经历的都是一梦。在摸到身边手电的时候,他哭了。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睛里流出,经过鬓角,经过耳朵,流到床上。
他哭出了声!
再次醒来,李十方默默的点亮了一只蜡烛,从床边小书架的抽屉里拿出一本装订好的白纸,翻开第一页,正中赫然写着漂亮的五个楷体字:地藏本愿经。
李十方公务员考了三年,三年多里工作学习之余,为了静心也为了练字他手抄了18本《地藏本愿经》。最后一次面试之后,他抑制着自己汹涌的心潮将其中的17本捐到了寺里,供他人随意拿取,自己留了一本放在家中。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有多信仰,但他确实从抄写经书的过程中汲取了对善恶因果的敬畏和平静心灵的力量。
翻开自己亲手抄录的经书,3年里的生活场景和苦乐经历在脑海里一一重现。李十方一字一字的轻轻读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读经,他只是想读,觉得自己需要读了,他快要坚持不住了,他需要这本经书给他坚持下去的信念。
中间换了一次蜡,读了足足两个小时。
合上经书在原位放好,吃了东西,他再次在屋子里转悠起来。肩膀的伤口又疼又痒,李十方知道这是感染的前兆,吃了最后一片头孢,他的全部精力又转移到怎么出去上了。
门和窗不用想了,周围的墙有多厚他印象一直很深刻。地下……这里就是地下室!棚顶……棚顶……储物间,棚顶,排风扇……排风扇!
棚上还是棚,风往哪里排?卧室都没有,为什么在储物间安个排风?
莫非?……
死马当活马医。李十方没空再想下去了,他马上验证。将桌子搬进储物间,站在上面用手电仔细照了照,看不出什么异样。这个时候没必要怜香惜玉了,抡起锤子就开砸。
把砸得稀烂的排风扇扔在脚下,上面的墙面不是白的,而是个正方的框子。李十方激动得几乎要站不住了,他想摸,又怕摸了会失望。犹豫了两秒,把手伸了进去,是铁。
用力往上推,纹丝不动。再推,一样。仔细摸发现铁板上有个凹槽。把手指伸进去,向左用力,动了!李十方左手按棚,右手全力用劲,铁板向左插进去。
上面还有东西挡着,用手探了探是胶皮。李十方下来在桌子上摞了一个矮凳,站上去弓着腰再次把手伸进去,用力向上推,是活的。他小心翼翼的把手上托的东西向上移开了一条缝——光,透了进来。
李十方半个身子攀了上去,终于看见了上面的所在。
这个所谓的排风孔是与一楼厨房通着的,铁板上面是一个两面粘了厚胶皮的木板,木板上面是合丝合缝的中号地砖。地砖布置在厨房一组储物高柜的里角,附近因为有水管、气管、暖气管拉合,出口没有变形。
狼狈的推开杂物爬出已经倾斜柜子,眼前的一切让李十方呆住了。阳台不见了,眼睛直接看到了本来隔了两条街的那栋只剩下三层半的高层,他全身都在发抖,几乎没法相信眼睛看到的景象。
断壁残垣,瓦砾废墟,惨不可述!
“怎么办?现在去哪?人都哪去了?都被埋了还是跑了?”李十方站着失了会神,马上有了主意:“不行,我得离开这里,现在余震不断,这里太危险。肩膀又疼又痒,先去找点消炎药,然后去找人群,幸存的人一定聚集在一起了。”
李十方直接从厨房的断壁跳了出去,路已经被两侧倒塌楼房的碎石瓦砾覆盖了,这种情况超过了他看过的一些地震现场图片,楼房的上部像是被甩出来的一样,底层残存的墙面裸露着参差的红砖,歪歪斜斜的水泥墙有的从中间被生生撕裂,偶尔还有一两根钢筋在里面无力的牵连,三楼以上都没了!
小区临街两个药店门市的门前几乎被上面掉下来的阳台和墙面掩埋,踩着瓦砾已经可以上到二楼的高度。李十方小心的绕到临街拐角药店位于小区里的后门,门被埋了一半而且已经变形,透过碎玻璃往里看,里面墙面倾斜着勉强没倒,药架七扭八歪的或倒或斜或立,柜台破碎,药品散落一屋。
屋里没人。不知道是第一时间跑出去了,还是跑出去被埋在了门口的瓦砾堆里。
李十方捡起块砖头,敲掉了门上残留的玻璃,小心翼翼的迈腿进去。做贼一样的不道德感让他心跳快了起来,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事急从权,等救援和重建开始,药店主人回来,自己双倍补偿,嗯,五倍也行。这是救命药!”
过了心理关,看着一地的混杂药品,李十方有点头疼了。算了,一样一样找。纱布、双氧水、云南白药、消炎药,他找来一个塑料袋,将自己急需的药物装进去,可是总感觉装的少不够用,没几下一袋子就满了。李十方想就地把自己的伤口处置一下,转了整个药店也没找到干净水,他决定去附近的仓买看看。
街面两个仓买彻底被毁了,可以看到楼板和整个二楼都掉了进去,里面的人和物品都万无幸理。李十方知道地震后的细菌环境非常恶劣,他不想拖延身上的伤,没办法,只能回自己的地下室用密封矿泉水洗手再处置伤口。
轻手轻脚的回到地下室,他突然涌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是什么样的宿命之轮让自己在这次大地震之前买到了这个结实而特别得无以复加的房子?自己真的能坚持下去么?
仔细的包扎了伤口,静静的吃了几口东西,李十方开始在脑子里整理起他对这次地震拥有的资料了。建筑损毁超乎想象和以往的见闻,三天四夜没有任何救援出现,这对地处平原、交通四通八达的重镇来说是不合情理的;而且本地有驻军,驻军没有大规模搜救,只能说明一件事,在地震中驻军也受到严重损伤,组织不起大规模救援行动。往更坏了想,也许全国不止这里一个地方震了……
李十方觉得现在有必要出去找到其他幸存的人,集合人力,一起想办法。单个人的力量在这样的灾难中太过渺小,而且自己没有受过专业军事和求生训练……对了,去找老杨,他住一楼,应该有机会跑出来。他当过侦查兵受过专业的生存训练,而且他那还一堆网上买来的物件儿。
这里跟老杨家隔了两个区,李十方害怕自己在路上碰上余震,他穿上最结实最耐磨的衣服和鞋,找出一个旅行包,装了八瓶水、一罐午餐肉和冰箱里剩的几块蛋糕,把找回来的药装进去几瓶,想了想,他又到床下把去年从老杨那要来的FOX甩棍找出来挂在了腰上。
“哎,刚才去药店忘了拿口罩,这时候出去没口罩可不行。还得再去趟药店找一些带上。”李十方拿着手电在黑暗的屋子里照了照,心中想道:“这次出去如果找不到老杨,市内情况又没有改观,自己就回来在附近寻找一切生存物资放进来,能坚持一天是一天。”
李十方爬到一楼,仔细的将出口恢复原样,又找来一些厨房杂物堆进柜子中,让人不会轻易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再次来到小区药店后门门口,没等走近,药店里传出来翻动物品的声音——“有人!”李十方心头一宽:“终于找到人了”。
刚想快步走过去喊人,心头突地一凛:“这人在药店,肯定是在找药,可能是老板回来了,也可能干的是跟自己刚才一样的营生,这人如果是在偷药,会不会以为自己是老板或者也是来拿药的?会不会起冲突?”
想到这,李十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透过玻璃,看见一个男人正在里面紧张的左右搜寻边捡边选,往一个大背包里不住的装药品,他身旁地上还放了两个鼓囊囊的旅行包。
“这是来洗劫药店的!”李十方见这情形,小心的往后退了两步,刚想转身……
“你是谁?看什么?”一个紧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