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老梁的女儿。是我离开越王墓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自家的庭院里托着一个酒杯发呆,正午的阳光安静地停靠在她脸上,映射出一层淡薄的微黄的光晕,我不由得看得有些发呆,这实在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
我心里的内疚在那一刻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轻轻走到她面前坐在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脖喝了下去。
她拿眼睛看了看我,又低下头去,继续摆弄着自己的杯子。
我来之前想过她会有的各种反应,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是这样冷静,冷静得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任何波澜。
她的冷静使我不免有些慌乱,为了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我试图找些话来说。于是故意咳嗽了几下,正准备开口。
谁想她喉咙里忽然暴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啊——!”
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在狂嚎一般。
我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似乎这样就能让她安静一些。
她并没有挣脱开,反而看着我傻傻地发笑。
我仔细看她的脸,这才发现她的笑是那种空洞而无意识的笑,她的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点晶莹的口水——她疯了。
我一下子愣在当地,我其实早该想到了,任何一个女孩子在经历了那么重大的变故之后,精神难免都会受刺激,我总是自以为她没看到父亲被杀的那一幕也许受的刺激会少一点,现在看来,这其实只不过是我的一种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罢了。
不知道她精神失常之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看她身上整洁的衣着,应该有人在细心照料着她,这个人又是谁呢,我忽然很想见见这个人,这个人也许是老梁的朋友或者亲戚,也可能是小梁的朋友,虽然我不知道我见了这个人以后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但也许是好奇心或者别的一种我暂时还没意识到的心态,让我觉得这个人非见不可。
我把小梁扶着坐好,然后快速地走到房间里躲藏了起来。小梁看着我,脸上依然是那种空洞无意的笑,我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似乎看到她的笑容微微有所变化,但还没等我看仔细,就听到大门口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我马上锁了房门,在窗户后面静静看着阳台上的一切。
不多时,只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走到阳台上,跟小梁说了几句话,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就把她从椅子上扶起来,慢慢走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了。
我等了几分钟,正有些心焦的时候,他出来了,刚走出房门的第一步,他就把脸慢慢偏向我躲藏的地方。
我心里一惊,心想别是看到我了吧?
但就在我看到他面孔的那一瞬间,我简直像被晴天惊雷直接击中了心脏一般,整个人一下子完全失掉了意识,大脑里是一片空无的雪白。
阳光里那个年轻的面孔给我带来的恐惧,胜过世间任何一样可怕的东西,那个人,竟然跟我的样子,完全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在他的脖子上,有一道隆起的深红色的疤,像是烫伤过的痕迹。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我,径直走到刚刚我坐的地方,慢慢坐下来倒了一杯红酒,一个人细细品味着。
我在房间里一直盯着他看了很久,脖子都有点酸了,他却似乎完全沉浸在美酒给他带来的享受中,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甚至有点怀疑这不是老梁的家,而是他的了。
正当我等得越来越焦躁,越来越耐不住的时候,方才小梁进去的那个房间里,忽然又响起一阵尖利的喊声,跟我最初听到的她发出的那个声音别无二致。
阳台上的那个小伙子听见这声音顿时如临大敌,急急忙忙冲进房间,我见他进去,立刻轻轻打开房门,尾随而上。
等他进入了房间,我躲在窗台下偷偷向里面张望。
这一看不要紧,我差点吓得叫出声来,只见里面坐着一个跟老梁长得一摸一样的一个中年人,正在轻轻地拍着小梁的肩膀,似乎在安慰着什么。
我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神经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刚才看到一个“自己”,现在又看到一个“老梁”,等下不知道会不会看见一个死而复生的“王仲量”。
这事情实在是太邪门了,我一时间觉得这个房子充满了诡异的味道,每一片瓦每一块砖似乎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可是我又偏偏经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忍不住又往里看去,我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刚刚那个年轻人又到哪里去了?
正当我探头再去看的时候,忽然窗子上贴上来一张脸,就是刚才那个跟我长得一摸一样的年轻人的脸,我一个哆嗦还没来得及反应,窗玻璃就嘭地一声碎了,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就像一道电光一样一闪,一下子紧紧扣住了我右肩,我刚想用力挣脱,那双手指间一用力,我立刻就听见了自己骨头被挤压的声音。
我心中大骇,猛地用脚踹了下墙。使劲挣脱了几下,好容易才挣脱了他的掌控。扭头一看,乖乖,我的肩膀上已经是殷红一片。
这家伙果然是来者不善,我虽然有那种神秘力量给打着底子,但也不免心里犯怵,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立刻决定不跟他多纠缠,马上离开这鬼地方。
主意打定,我抓住阳台上的不锈钢栏杆,身体一个腾跃,人就已经在半空准备落地了。
可谁想我的落地比我想象得要快,因为我没有落在阳台下,而是被什么东西拉了回来,落在了阳台上,由于半空中被拉得失掉了重心,我摔了个四脚朝天,从哺乳动物一下子变成了两栖动物。
我揉着生疼的腰部站起身来,正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拉了我一下,却看见那个令我毛骨悚然的“自己”正倚着房间门口对着我笑呢。我简直无法形容他的那种笑,牛头马面的笑一定都比他好看得多了,整个脸就那样硬硬地绷着,只是眼角微微有点笑意,似乎多放出一点笑容那张脸就会掉下来一样。
既然躲不过,那就只有手底下见分章了,我慢慢靠上前去,手里暗自做好了偷袭的准备。
他倒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看着我一点点走近他,仿佛在看一只猫或者一只狗一样,我甚至能从他的眼里看出很浓的蔑视的意味来。我不由得火从心起,抬手用尽全力一拳打过去,这一拳集中了全身的力量,按照我现在的身体条件,这一拳要是撞在墙上都能掏出个洞来,我是横下一颗心要一招制敌,所以没有留任何余劲,眼见着一拳过去,他竟然不闪不避,胸口就那么结结实实挨了我一拳。
我心知不妙,立刻想往回抽出手来,但只觉手上一紧,巨大的酸痛感传来,我疼得几乎昏厥过去,竟然是我曾经对王仲量使用过的锁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