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样子才应该是南越王的真面目。
不知道什么原因,当我的眼睛紧盯着眼前这个巨大身影,看得慢慢有些入神的时候,心里的恐惧感竟然也随之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敬畏之情。
我背后的疼痛感慢慢消退了许多,我终于可以缓缓支撑着身子立起来了,这还得感谢我在这里得到的那种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的神秘力量,要不是这样,我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站起来了,这种神秘的自动愈合能力真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我站直身子,略微活动了下筋骨,感觉全身一阵舒爽,只是力量明显不如刚进来的时候,自从出了这个墓穴开始,我的力量就一直在减弱。
我本以为只要再回到这里就能恢复的,没想到这种力量的增减是不可逆的,一旦开始消退,就再也无法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也许再过不了多久,我就“泯然众人矣”了。
看来我这次真的是想错了,也许根本就没有我想要的那样东西,也许这整个墓穴才是那神秘力量的来源。一旦离开了这里,我就会像一棵失去水分的植物一样,迅速地枯竭掉。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非常沮丧。
我看了一眼面前的它,它似乎除了持续地保持那种威严的仪态之外,并没有任何别的意图。我于是立即转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再留下去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眼前这家伙,我就当他是全息影像好了,好像并没有什么危险。
可正当我转身迈开第一步的时候,忽然整个墓室中响起雷鸣一般的声音,由于回声和原音撞在一起,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隐隐约约我能分辨出那是一句话,而且,竟然是一句古文!
与此同时,我感觉我的背后有一阵轻微的气流在涌上来,那感觉仿佛是潮水轻轻把人裹起来一样,轻柔的,软绵绵的,渐渐蔓延到我的全身,我的大脑里瞬间空白一片,脚下再也迈不开步子。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穿过了,我眼前一下子全是紫色的气体,耳朵里“嗞嗞嗞”都是静电一样的声音,我吓得两腿都发软了,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鬼上身?
偏偏在这个时候,墓穴中的灯火忽然一下子全灭了,我一下子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紧接着整个墓穴中慢慢响起了一种悠长而悲伤的歌声,节奏很缓慢,仿佛清晨的雾气一样渐渐弥漫到整个空间里,由于带着很强的回音,因此让人感觉仿佛是这里的每一块石头上都在流动着音符。
这种歌声让人很难形容,我当时听着的感觉就像是在黎明前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听到窗外很远的一座高楼上有人在用高音唱一首极度忧伤的曲子一样。
我忽然想起魏晋时期的阮籍经常喜欢一个人去野外无人的地方放生大啸,现在我听到的这似歌非歌的声音,应该就类似于那种啸。
那么这种声音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仔细听了听,想要确定那声音的源头,但无论怎么样强定心神去听,都无法确定那个声音到底是哪里发出的,正诧异中,忽然脑子里像一道闪光划过。
我慢慢抬头向上看去,看到了令我终生难忘的情景,我心跳急剧加速,胸口只觉一阵沉闷的疼痛,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我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景象,是王仲量全身是血趴着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一个激灵翻身跃起,四处看去,发现我竟然已经在墓穴外面了,身后就是那个令我永生难忘的瀑布。
外面的世界已经是阳光普照,林子里一片鸟语花香。
我脑子晕晕沉沉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之前的一切都记得模模糊糊的,唯一能够想起来的是昏迷之前那个几乎要凑到我脸上的巨大脑袋,我盯着它看的时候,它的嘴角边正开始一块块地往下脱皮,直到整个脸上的皮都脱落在地上,地上流满了鲜血。
等我发现那些鲜血原来都是从墓室顶上流下来的,而且我的身上不知道怎么也早已经是殷红一片的时候,我的胸口顿觉一阵闷痛,就那样直挺挺地昏迷了过去。
一切都太乱了,我现在脑子里唯一的意识就是赶紧走,留在这里夜长梦多,越快离开越好。
可是当我走过王仲量身旁的时候,却不由得又停了下来,这个家伙自从在墓穴里逃走之后,一直都没有看见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又经历了什么事情。
我忽然觉得我该把他弄醒,不能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他肯定知道一些什么情况,能告诉我这里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到底是怎样一个来龙去脉。
打定主意,我便蹲下身子,检查了下他身上的伤口,伤口很多,但大都是皮外伤,看来并无大碍,我轻轻把他身体翻过来,打算把他弄醒,可当他的前半身翻过来朝向我的时候,我不由得胃里面泛起一阵恶心。
一股腥臭的味道直钻我的鼻孔,他的胸口上爬满了血色的蚂蚁,心脏的部位有一个拳头大的血洞,那些蚂蚁正在从那个洞口里不断地往外爬出来,每只蚂蚁的嘴巴里还叼着大小不一的红色血块,我忍不住一大口秽物喷出喉咙,在他身旁吐了个天昏地暗。
太邪门了,只听过美洲蚁喜欢把动物吃成一具白骨,从没听过还有蚂蚁喜欢吃人心的。
我轻轻把他放下,胃里依然是翻江倒海,不可遏止。
虽然王仲量生前让我觉得十分可恨,但见他如今这么个死法,我心里不免也有所感伤。毕竟曾经在一起很多年,虽然最后他和老梁对我痛下杀手,而且依据两人的性格来看,老梁杀我一定是他不断怂恿导致的,可我其实在进越王墓之前就已经打算放过他了,老梁死了,我想只要他能帮我找到我所想要的那件东西,我的仇恨也就可以放下了。
可谁想他终究还是没有善终,这也许就是佛家所说的因果报应吧。
我站在尸体旁边,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后一个朋友(或者说是曾经的朋友)也长眠于此,从此以后我真的就要孑然一身了。
我就地挖了个坑,把老王埋了,在堆土的时候,天上忽然飘起小雨来,这雨下得淅淅沥沥缠绵无比,我起身往四周看去,林子里一片雾气腾腾,鸟类和各种虫类都安静了,仿佛这是一场盛大而无声的葬礼,仿佛这是我和大自然的某种默契。
我用手堆好最后一块土。
老梁,老王,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