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血与泪水在这块大地上是不被珍重的,那么为何身体还在这里与它们厮杀?明知即使疯狂守护心中仅存的一丝信念,也无法逃脱命运的罪罚。为何我无法放下手里的武器?
如果出生黑暗的光明是受诅咒的事物,为何我如此执着保护她?
阴森混黑的云烟囤积在布满狼疮的战场里久久不去,支离破碎的盔甲犹如精灵残破的羽翼,散发着垂死的晕光。魔物的咆哮从远处的平原传来,黑暗士兵的进攻未曾停歇,灰黑的尖矛排列整齐,朝光明的大陆进发。身披甲胄的英雄们奋命搏杀,钢铁碎裂陷入肉体的痛苦早已麻木。剑与剑的碰击尖锐刺耳,恐与惧的砍杀触目惊心。
飞溅的温热液体蚀透了双眼,视野的血色变得孤独而鲜明。顾不上周围的一切,任凭内心的烈焰燃烧着痛苦和失去的伤惘。就算是嘶声呐喊,也无法挥去胸中难以泯灭的绝望……
【你叫什么名字?】她看着身后的陌生脸孔,语气温和地问。
【诺兰?贝纳特拉?德尔菲克斯】蓝发战士眼神温柔地说,【我是您的盟誓者,蓝星。】
“撤退!!往弥塞北部撤!!!!”
黑色盔甲的帝奥斯用剑拼出一条血路,呼唤自己的队伍。
没有一个人应答,帝奥斯这才知道自己的队伍全死在敌人的利刃之下。莫大的哀伤充满了他的红眼,身为守护女神的战士,宿命本该如此。
“诺兰和多南特已经去诅咒地了!”在身旁与他并肩作战的艾荷喊道。他的铁甲上挂满了魔物的血肉。
“帝奥斯!!艾荷!!”魁梧的赫默蒂尼手挥巨斧,将他们身边的敌人扫开,“快!!跟我走!!!!!”
两人立即跟着赫墨蒂尼撤出黑暗魔物的战场。他们忍受从后方传来的厉声惨叫,竭尽全力赶往黑暗诅咒地——女神与黑暗的战场。
帕兰博姆,弥塞北部,黑暗地狱之诅咒地。
暗黑的山谷终年不见光明,如今见到的光芒,却是它们惧怕到想摧毁对方的存在。
银色盔甲沾满了斑驳的血迹,美丽的长发受暗黑诅咒的侵蚀逐渐变为夜的浑浊。随着越来越接近诅咒,她白皙的皮肤上浮现了诡异的诅咒图纹,铭骨的痛苦也未曾动摇她眼里的坚定。
诅咒的深处,一个黑色的阴影出现在她面前,为了诅咒光明,黑暗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形体。现在的他,光明的另一半,已经只剩下怨恨构成的意念。
“我不会让你如愿,妲娜蒂雅…”黑暗如此说道,怨恨的力量令它的发音斩钉截铁。
“我也不会让你如愿…撒尼尔…”女神挥剑斩开了虚弱的黑雾。至此,已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持她的行动,强大的诅咒将她剩余的力量消殆至尽。
她将剑插入土地,支撑自己的重心。想到接下来获得的胜利,她不禁露出欣慰的浅笑。
“我眷恋这里的一切……”
光洁的手布满了伤痕,混红的血液沿着剑身缓缓下滑,渗入黑色的土壤里。就算是即将面临消逝,蔚蓝的眼仍然为天空保留这最后的澄澈。
“所以,必须守护它……”
迟来的蓝发战士松开了手中的剑,看着女神倒在他的眼前……
心中的光芒消逝,不可名状的剧痛深深刻在脑海。这样的疼痛和失落直到今天也是那么的清晰可辨。
“赫墨斯叔叔,那个叫诺兰的战士最后怎样了?”长相伶俐的金发小女孩坐在桌旁,双手撑着小巧的下巴望着喝着酒的赫墨蒂尼,神态专注地问。赫墨蒂尼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酒瓶,微醺地半睁眼苦笑道:“呵呵,他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让他背负了叛徒的骂名。也让剩余的四位英雄直到今天也无法安息。”
塔尔法历745年,神狱之战,光明女神最后与黑暗之神的最终对决。在最后的战役里,蓝发战士为了守护女神的灵魂,违背了女神的命令。
“喔?什么错?”好奇的小姑娘急于想知道结局。这时,蓝发红眸的男孩从屋外走了进来,将背上的武器搁放在墙边。赫墨蒂尼的思绪从过去拉回,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转而向那个男孩招手道:“尤特拉,没在黑地村偷懒吧?这么快就回来了…来,一起喝酒。”赫墨蒂尼豪爽地把酒瓶子往尤特拉的方向挪。金发小姑娘有些着急了,小手捶着桌子道:“喂!这酒是给你喝的!!赫墨斯叔叔!!”
“不用了叔叔,我不想喝…”名叫尤特拉的小男孩挠了挠头发,红色的眼眸看向女孩,“蓓拉蒂,艾蒂伯母叫你回去,犹塔爷爷找你。”蓓拉蒂抱着手臂,闭眼摇头:“我不要回去,赫墨斯叔叔讲的故事比爷爷那些赞扬女神的故事有趣多了!”“唉唉,难得蓓拉蒂小姐过来,尤特拉你陪她去玩吧,多培养培养感情。”赫墨蒂尼诡异的笑脸让尤特拉异常不爽。尤特拉瞪了赫墨蒂尼一眼,但还是拉了拉蓓拉蒂的手臂:“走吧,蓓拉蒂,我送你回去。不然犹塔爷爷会担心……”“我在你家他担心什么啊!!”蓓拉蒂摇了一下身子,甩开尤特拉的手。
说得好!赫墨蒂尼竖起大拇指,特别欣赏这小姑娘的倔强和利牙。
说得不对吧……尤特拉嘴角抽搐,僵持了片刻后只有妥协。他重新背上自己的大剑,对蓓拉蒂说:“走吧,我陪你打猎……”
“好~~~~”蓓拉蒂这才来了兴致,兴高采烈地拿上随身的长弓,跟在尤特拉身后。
见蓓拉蒂如此开心的样子,尤特拉微微露出笑脸,走到门口对赫墨蒂尼说:“我走了,赫墨斯叔叔。”“明天见~赫墨斯叔叔~!”调皮的蓓拉蒂朝他摆了摆手。
“嗯,嗯,去吧。”赫墨蒂尼连连点头。
等这两个小家伙走后,赫墨蒂尼扶着额头,轻轻笑了笑:“诺兰这小子……”他把酒瓶放在长满胡须的嘴边往下灌。等喝光这瓶酒时,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苦闷地捶着胸口,皱紧棕色的粗眉毛:“不,我喝醉了,他不是诺兰……他是尤特拉。”
Chapter1blue&green
天空与海映照在白鸟清纯澄净的眸子中,洁白的双翅有力扑展,飞往那美丽富饶的内陆。风告别海的留恋,在晨阳初升之刻穿越空野如期而至——为了朝见这块被女神眷恋的土地——伊西菲斯特最繁华的东大陆,帕兰博姆。
阳光不曾背离这块大陆,风雨也格外眷顾这里的万物生灵。战乱与瘟疫远离,在大陆里的生灵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神的庇护里。这已成过去,如果女神没有在神狱之战死去,那么,这样的幸福一定会延续,直到世界终结。
“女神在临死前发誓,她的转世仍旧会保护所有居住在大陆上的子民,因为他们是她所眷恋的存在。”年迈的老人坐在安乐椅上安详地看着伏在他膝盖上的金发女孩,声音低沉而宽厚,像是夜间沙漠中默默移动的沙丘,缓缓地,慢慢地。
他身后的落地窗向地板投下明亮的光影,外面的树枝交织得像是姑娘第一次编制的篮子,粗劣而天然。金发女孩抬头用那双纯洁的紫红眼眸含笑地盯着她的爷爷。
“爷爷,你一直相信这样的传说?”
“当然,孩子。”老人望定女孩的眼,仔细摩挲着她金色的细发,慈爱的语气里蕴着不曾动摇的坚定,“从我年轻时,这个信仰就深深扎在心底,比万年神木的根须还要牢固。”
“爷爷,蓓拉蒂姐姐不信呢。她说她不相信女神的传说,因为女神至今都没做到说出的承诺。”
“喔呵呵,那个脾气倔强的小女孩啊……”提到这个令人头疼的宝贝孙女,犹塔乐呵呵地抚着雪白胡子,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姐姐这么说,可不知为什么,我相信女神。”媞雅合上眼睛,双手放在胸前祈祷,“因为只要这样想,心里就会有温暖的感觉涌出,像是一股力量随着血液一起在脉络里跳动。”
“犹塔爷爷,请问蓓拉蒂在吗?”
我敲了敲半掩的书房门探头朝里面看了一下。在犹塔爷爷膝盖上的小媞雅看到我立即绽放微笑,如同含苞的蔷薇一样娇美可爱。她用净如水晶般空灵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尤特拉哥哥~好久没见到你了!!”还没说完这一句,她矮小的人就朝我跑来,不过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抱住我了。她在离我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停下,然后低头提裙行了一个淑女礼。散开的金发在肩上滑出隐隐的光泽,我看见她洁白脸颊上那对仿若蝶翼般的眼睫微微颤动着。
“尤特拉哥哥,我行礼的样子好看么?”她抬起头向我询问,眼瞳中满是期待赞扬的清亮光彩。
“恩,很好看。”我老实地点头笑了一下,随即把目光转向坐在安乐椅上的村长犹塔。目光睿智深邃的他,苍老的脸庞仍旧泛着健康的红润。他朝我抬手招了招,我会意走近他并弯身单跪表示尊敬。只因他是这块大陆里信仰女神的伟大战士之一。
“起来吧,尤特拉,我们狄梵村最勇敢的天才剑士。”他祥和地笑着,木制眼镜后的深棕眼睛定视我,“你从姬尼尼基回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很好,怪物们并没有刻意要攻击村子,只是村民们都被吓坏了。我叔叔赫墨斯正在那边处理后事。”我简单说完后,起身把制工精美的长弓放到一旁的橡木桌上,“还有,这是蓓拉蒂要的长弓,我给她带来了。”
媞雅有些犹豫地望着我,小声说:“蓓拉蒂姐姐她…一早骑着六翼鸟去幽暗山谷打猎了。”
“什么?”我不由得皱起眉头,因为我知道这性急的家伙去幽暗山谷绝不是为了打猎这么简单的事情。媞雅看出我的焦急,拉拉我的袖子用轻柔的音调安抚道:“尤特拉哥哥?你有要紧的事找姐姐?我陪你去吧。”
“幽暗山谷很危险,媞雅,你不要跟来。”我坚决推开媞雅的手,重新带上长弓走到房门边回头向犹塔爷爷说,“犹塔爷爷,我去找蓓拉蒂了。”
“去吧,孩子。”犹塔爷爷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准备继续为媞雅讲述女神的传说。媞雅则是一脸哀伤地注目着我离去,似乎有晶莹快要从眼眶溢出。
我没留意媞雅的神情,毫不犹豫离开村长的家前往幽暗山谷寻找蓓拉蒂。
耸立原野的山峰苍绿满灌,恰似一张蔓延到无边远方的深绿地毯,银色瀑流在山的绝崖鸣奏出奔涌澎湃的曲律。灰黑的飞禽盘旋在山谷上方,俯视大地里被魔界怪物追杀逃跑的生物。厮杀游戏使魔物们极度兴奋,猎物在它们血淋淋的利爪下挣扎,直到嘶声力竭的呼救变成毫无意义的呜咽。一只绿色的光箭似流星般刺穿了魔物的身体,肥大的黑色身躯摇摇晃晃地转身面朝弓箭袭来的方向张开血口怒吼,发泄它不满的怨恨。
在这块空旷的草野中,一抹灵巧的绿色身影正朝动物们奔跑的相反方向全速前进。澄蓝天空的光芒映入自信的碧绿眼瞳中,金色长发迎风划出一道道刺目的光弧,她如羚羊般敏捷地躲开胡乱冲撞的动物们,启灵幻化出光箭拉弓瞄准迎面追来的丑陋怪物。魔物中箭倒地,她没有松懈,屏住呼吸再次搭上一箭,对准魔物的胸膛松开弓弦。
另外两只怪物突然朝她急冲了过来,她灵敏地侧翻躲开了它们的进攻。借助周围奔跑的动物起跳到半空,一只长着六翼的红色大鸟抓住了她的腰部,她张满弓朝那两个魔物连发五箭。中箭的魔物们吼出刺耳的悲鸣,倒在自己黑色的血泊中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这片山谷暂时安全了。
“尼基塔!我们干得不错噢!!”
女孩握拳对抓住她飞在半空的六翼鸟高兴地叫道。她的碧色瞳孔像是异域的宝石般闪动着神秘而又纯净的色彩。墨绿短装精巧地包裹住她娇小的身躯,两只马尾活泼地在她脑袋左右晃动。尼基塔将自己的主人慎重放回地面,扑扇着翅膀着陆,像是应和主人愉快的心情十分快乐地唱起了悦耳的歌曲。女孩举手拍拍比她还高的六翼鸟头部,苦笑着摇头:“好啦~尼基塔,我说过我听不懂你们的歌谣。刚才我看见有一个笨蛋跑到树林里面了。我们得在天黑前把它找出来!快走吧!”六翼鸟听话地腾了腾羽翼抓住她的手臂往树林飞去。
可就在接近森林边缘的那一刻,许多惊慌失措的鸟儿从幽暗的树林里拼命扑飞逃命,密密麻麻的黑点像是没头没脑的苍蝇四处乱撞。怪物的怒吼响彻苍穹,甚至还有树木被踩塌的断裂声——正在慢慢往她们这个方向踱来。
怎么会?难道是怪物叫醒了沉睡在森林里的……
女孩意识到了什么,小巧的嘴唇稍有紧张地干涩。她叫尼基塔停止向前飞行:“尼基塔,放我下去看看。”尼基塔听命着陆。女孩站在森林远处紧紧盯着却不敢靠前,她听爷爷说过这片森林里沉睡着强大的力量,但因为觉得故事无聊没有认真听,所以忘记了它是属于光明还是黑暗。
为了以防万一,她首先启灵张开弓朝向森林,一咬牙拿定主意一旦对方出现不管是谁自己一定要用灵箭把他射成马蜂窝。
树木倒塌被踩踏的噪音还在继续,甚至可以看到树冠倒下淹没在绿海中的情景。等待的时间不长,可还是让女孩感到烦躁不已。她命令那只忠心的六翼鸟:“尼基塔,你先回去给爷爷说这里的情况。我呆在这里监视。快去。”大鸟犹豫地飞扑着六翼,湖蓝剔透的眼睛露出不想把主人单独留在这儿的情绪。只是它太了解主人执拗的个性,只有快速飞回村子然后再回来帮助主人脱离险境。
六翼鸟飞离地面,女孩随即躲到附近裸露土表半人高的岩石背后密切注视着即将出现的怪物。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碧绿眼眸透露出令心脏紧绷的恐惧与期待:“出来吧,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模样。”
忽然一块粗壮的碎木从森林里飞了出来,直径朝女孩的岩石袭来。女孩没料到怪物早已发现了自己,呆呆地看着巨大的木块飞来。
“蓓拉蒂!!!”
蓓拉蒂因惊吓瘫坐在地上的同时,一个蓝发的男孩冲过来及时为她抵挡了攻击。木块被大剑强力的回攻击成了碎片,木屑残渣四处飞散,男孩让明晰阳光照得耀目近银的纯蓝额发下,那双凌厉的红瞳关切地望着女孩的脸。等女孩看清救她的人是谁时,顿时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笨手笨脚的蠢货!谁叫你过来的啊!!我不要你帮忙!!”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和他同龄,可他总是要比自己强很多倍,虽然他比村子里的很多人都要强,但她觉得身为伟大战士犹塔的孙女就不应该被他比下去。
面对蓓拉蒂的暴躁,蓝发男孩无奈地苦笑道:“蓓拉蒂,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吗?”
“等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多少动物被魔怪残杀?!!多一天等待对它们来说就是多一天梦魇,我不许这样的事再继续下去了!!给我让开!!”蓓拉蒂气呼呼地站起身,顾不上拍打粘在短裙上的干瘪草叶,直接举弓启灵朝里面连发了好几箭泄愤。
男孩忽略蓓拉蒂的无理赌气,理智地上前抓着她的弓箭阻止:“别动手,现在还不知道里面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蓓拉蒂坚持抢夺她的弓,甩开男孩的手歇斯底里地发脾气:“不要拦我!给我闪边去!!”不等男孩开口阻拦,她抬步迅速往森林跑去,准备与出现的怪物开战。
“真是,太乱来了…”
男孩自我认命地晃了晃脑袋,拔出背后闪烁着银芒的大剑,向森林躁动的方位大步冲刺。